是夜,霓霞山脚。
平阳城南下五十里的霓霞山脉,山高路险,是东玄行省东南山麓有名的山川。其势高拔百丈,山间时常有烟雾缭绕,灵气四溢,故此地古时便有遇仙的传闻。而在时下修真世界,灵山圣地更是尤为被人钟爱,看破红尘避世苦修,或是躲避仇家消极匿世的隐士高人,多有在此居留。
但此山如此宏伟庞博,其间的修真者却并不多。灵气充溢之地,除了修者以外,凶恶的魔兽也趋之若鹜。兽群经常聚于此地修炼,且修炼年岁长久,力量强悍,一般的凡俗樵夫也自是不敢上山,就连寻常修者也只能绕道而行,望而却步,不敢多看一眼。
故人们所知的山上仅住的修者,只有活阎道人一人。
若说这神医为何孑然一人,全在于其脾气古怪性格乖张,号称神医却从不收治病人,仿佛徒有虚名一个。有人仰慕其医术,上山前去拜师,哪怕能侥幸拜见他的身影,也没有一人能待得下一个月。索性活阎道人自此不收仆从药童,亦或是门人弟子,仅独身一人居住在山顶上。凭其高玄的修为及神鬼莫测的药草之道,没有魔兽能近他身。
路一泉知道时间紧迫,便让江子淮在城中照看好林沐臻,自己带着汐儿当夜出城。在江别燕等人的一致要求下,他还是带上了几个随从,当作向导、轿夫和挑夫。将汐儿放进轿子中后,一行几人便径直往霓霞山赶去。
这一路上,路一泉已经尽量放慢速度,一是为了让挑夫赶上自己,二是不让轿子不多颠簸而让汐儿受到碰撞。
这些轿夫都是江家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才,个个身材魁梧,人高马大,可也险些赶不上路一泉那变态的走路速度,更别提体力的消耗。一路行来,路一泉额头一滴汗都没落,那几个轿夫气喘吁吁,已经不得不停下歇息四五次。
路一泉好几次等的不耐烦,便让那几个轿夫跟着,而单凭自己一己之力将桥子扛起来,一个身形精瘦的身影顶着一架桥子飞还能健步如飞,这一幕愣是惊掉了无数只眼睛。
现在正是夜深人静十分,月光清冷,山间终年不散的云气缭绕,且常有异兽引吭长呼,一呼之下更有无数的嚎声回应,让人听到无不心神颤栗,双股打战。抬轿子的几个轿夫神神色间皆有畏惧,若不是路一泉在旁,早就丢下轿子逃之夭夭了。
“你们说这活阎道人,到底当住何处啊?”路一泉看出了众人的不安,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于是问道。
那轿夫中一看起来精明强干的人接了话:“路先生,我们平日听闻这活阎道人性情古怪,行事与常人迥异,就摆个药炉在霓霞山主峰山顶,平时见不到人,有可能出现在这山上任何一处。”
“他修为究竟几何,不怕这山间魔兽吗?”路一泉问道,“还有,你们是如何得知有关活阎道人之事的?”
“他本身修为多少,并不为外人得知。只是上山找他求医的富商官人他不医,只是常常下山救助平民百姓,行事全凭自己喜好。久而久之,山下村民受到他的恩惠一多,便为其供奉起一尊铜像。”那轿夫声音瓮瓮道。
“你知道的还不少,你叫什么名字?”路一泉问。
轿夫回道:“鄙人名叫明山,是我故乡村庄旁的小山丘的名字。”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看山脚下一处简陋的庙宇处,只见里面虽然窄小,却并不显拥挤和肮脏,反倒陈设间排列的整整齐齐,其中间立起了一尊三尺高的铜像。手捧玉瓶,指衔柳枝,一身粗布衣裳,面容苍老慈祥。像前更是有贡品若干,三支供香还有火星,显然才刚刚燃尽。
见状路一泉不禁莞尔失笑道:“山下村民倒也淳朴,竟给一活人立像,真把他当成阎王转世了,看来他的功德倒是不小。‘阎王叫人三更死,他敢硬留到五更……’是嘛,这‘活阎道人’的名号,果真是玄乎得很。”
“路先生说的是。山下村民,本就崇尚祭祀巫术,这本就是承续上千年的传统,平日里不曾见过有修真者路过,放下见到发善心的人相助,便感恩戴地地对方当作神祇。”那轿夫言语之间不显粗鄙,倒还有大方之色,实在不像寻常仆役。
“哦?”路一泉有了些兴趣。三百年前,仙道修炼之法还未盛行之时,在天下武学的夹缝中便有所有的旁门祭祀之道,此道在当时看来虽为迷信小道,可却渊源久远大有来头,而正是有了人间香火的供奉,天上神祇的力量才会源源不断,而地上之人飞升之后若有所谓功德之光护体,则可直接证得玄天正仙之位。
“看来这活阎道人确有不同寻常之处,希望他可以医治好汐儿的伤。”
“路先生放心,活阎神医妙手回春,定能药到病除。”
听着那轿夫的宽慰,路一泉心中好受了不少,带着伙夫们修整了片刻,就继续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身旁的向导发话道:“路少侠,可别被那铜像给蒙了。据说那活阎道人的脸是五官异于常人,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麻子坑。眼如牛眼,看人的时候瞪得滴流圆,凶神恶煞,胆小的人一看,就会吓得魂飞魄散。我看正因为此人长得极丑,才有人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关于这人,你们可还有别的传闻能告诉我?”路一泉问。
一旁的轿夫明山想了片刻,就回道:“在平阳城里,也有不少人赞颂他的医术。说一个西玄来的年轻人,每天早上都肚子疼得厉害,于是就去找他看病。他诊断了一番就断定此人肠子发霉,必须得拿出来晒上三天才行,于是就用一把剪子把病人的肚子剖开,取出肠子从窗户一直扯到屋外,挂在大树上晒了三天又盘回肚内,然后用针线缝合。后来年轻人果然好了,自此以后就再也不闹肚痛。”
“这也太神乎其技了,谣传而已。”路一泉摇摇头,苦笑道。
这一路走来,除了面对蜿蜒崎岖的山路,沟壑丛生的地表,却是没有碰到过山林猛兽的威胁,可现在没有,不代表之后也没有。
突然,前方树丛中沙沙晃动,一行人都觉察到了寻常。
“路先生!”众轿夫面露惊恐之色。只见灌木一阵沙沙震响,随即一直巨虎猛扑出来,但见其身长超过一丈,四肢肌肉厚实有力,双眼灰紫带青,浑身布满花斑。张口怒吼,便是澎湃的真气震波袭来。
“这是四阶魔兽,碧炎虎王!怎么会出现在这么靠近村庄的半山腰这儿?!”轿夫们不自觉放下轿子,神色惊恐,浑身不住发抖。
“无妨。”路一泉抬手示意,他眼神略微一瞥,发现仅有那精明的轿夫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慌,这顿时让路一泉对其又高看了几分,“我来收拾这头畜生。”
路一泉横拳一挥,寸拳之中炮劲迸出,短短的出拳距离之间,就有音爆之声传出。
“碰!”
气幕爆发下,那头碧炎虎王根本反应不及,便成为碎肉飘散众人眼前。
那些轿夫更是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之前他们只是听闻过路一泉的事迹,却没亲眼见识他的厉害。这是什么猛人?!四阶魔兽一拳打爆,那碧炎虎王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已经魂归九泉了。
其实路一泉并不好杀生,若是放在以前,他顶多会一脚把那老虎踢到几十丈开外,让它自个灰溜溜地逃走。只是他现在内心其实心急如焚,焦急之间,嗜杀的心魔也开始缓缓盘旋而上。
顿时,众人看着路一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敬畏,当然畏,是要大于敬的。
“路先生当真盖世无双!”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些轿夫火热的眼神,恭维的话语,还是让路一泉有些受用。他双手平放胸前,平复心境,深吸一口气,随即便大手一挥,下达向山林进发的命令。
而轿夫们此时抬轿的手脚更加利落了,一个个恨不得再长上两只脚,以图快点跟上路一泉,跟前者套套近乎。
而这上山的路上似乎并不太平,五人一路行走碰到大大小小的魔兽,皆是气势汹汹,危险万分,但这都没有引起路一泉半点注意,因为全都抵不过他一拳。直到这时,江家的那几个大汉才是真正服了他,看到对方这么强大的实力,又不耍大牌架子,差点就想拜师学艺,侍奉左右。
对此,路一泉只能一笑了之。
他们兜兜转转半天,终于在后半夜之时到达了山顶。这里眼前只矗立着一棵大榕树,旁边筑着三座简陋的茅草屋,路一泉甚至都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攀错了山。
那轿夫明山似是看到了什么,手指向前方突然道:“路先生您看!”
路一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之下,只看见近前那高高榕树下有两只狗,一黑一白,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众人看。
“喔,这还有看门狗啊,看来应该会有人住。”
路一泉望着这两只体型大得稀奇的土狗,心中顿时想到了重点,说道。
而这时,对方却传来两道声音,像是一男一女,语气中带着怒意。
“大胆草民,敢说本大爷是看门狗!”
“小贼!月黑风高之夜来到霓霞主峰山顶,是不是要对我们家主图谋不轨?!”
“谁在说话?”路一泉刚一听却还纳闷,直到他发现那一只黑狗露出了森白犬齿盯着他,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呼噜噜的威胁声:
“还看不出来吗,就是本大爷!”
这下身边的轿夫们彻底闹翻了天:“狗、狗会说话!它成精啦!”
“救命啊,狗精要吃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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