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
耳旁，是少女如夜莺一般的声音，我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暖黄的色调，应是洁白的天花板，现在却如同油纸一般，散发着一种莹润的，有些复古的光泽
我努力的移动眼球，试图看清这个房间的布置，却是徒然，困乏与疲惫充斥着我的脑海，便是移动视线，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也似是会抽走我的灵魂一般，让我有种心悸的感觉
“看来还没恢复呢”
少女的声音又传入耳中，我沮丧的闭起了双眼，这应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动作了
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疲惫与困乏，阻碍着我的思考，常识与理性，这本该互相依存，紧紧相依，如同双生一般存在于我意识之中的东西，如今，却似乎分道扬镳了
常识已分崩离析，至于理性，应是也所存不多
疲惫，昏沉，喉咙忽然感觉到一股燥热，随后，便是本能，我再次努力的睁开眼睛，眼球，却依然无法移动，但如同奇迹一般的，我却张开了嘴巴，发出了令我自己感到陌生的声音
这声音低哑，如同锯木一般的难听，没有感情，没有理性，让我觉的，这仅仅只是声音而已，最普通声音，因声带的震动，而发出的声波
“渴，渴，水，水”
本能的呼喊，寻求着帮助
饿了，会想吃东西，渴了，会想喝水，快饿死了，会想法设法的得到食物，快渴死了，会用尽一切，去获取水源，可悲的我，我如今，却没有这样的能力，只能求助，期盼他人的施舍
本能的求助，本能的期盼，本能的，露出了丑陋的，如同乞讨一般的狼狈姿态
或许是呼喊用尽了我的气力，就像是汽车抽干了油箱里最后的一丁点油，眼中昏黄化为黑夜，我，失去了意识
————————
梦境，永夜之中，意识化为了流沙，毫无意义的流淌着，没有思考，没有喜怒，没有哀乐，没有孤独，我，这个概念，消失了
虚无，没有意义的虚无，空洞，混沌
是旁观者，却又不是旁观者，存在于任何，却又不存在于任何，全知，却又全不知
甜，腥甜，一抹温润的参杂着腥甜的绵延，忽然将我包裹其中，停滞的思考忽然又开始运转，而那一尘不变的永夜，黑暗，也参杂进了其他的颜色
红，赤红
鲜艳，美丽，热烈，决然，容纳一切，又拒绝一切，不染杂色，却又仿佛聚集了一切的颜色，多么矛盾，又多么合情合理
但那温暖却让人不容拒绝的觉得安心
梦境之中，永夜化为了我的模样，黑色尽退，入目全是那不容拒绝的红色
梦境之中，我与红色对视着，对视着
没有思考，没有认知，没有理性，红色取代了所有的颜色
“好美”
梦境之中，意识之中，认知之中，理性之中，我取回了应有的一切，看着满目的红色，下意识的开口
没有声音，但我却知道，我说出来了
赞美之词，歌颂之词，本能之词，就像饿了会寻食，渴了会喝水，或许赞美，也是本能，真正的美丽，真正的叹为观止，情不自禁
————————
“嘶”
眼前的一切破碎，熟悉的疲惫与无力再次回馈到了我的大脑，睁开双眼，仍是一片昏黄
“梦吗”
我缓缓开口，那熟悉的，低哑的，如同是锯木头一般的声音，回荡于我的耳中
我再次努力的移动视线，这次，却轻而易举的成功了，就如同用尽了气力的一拳，打在柔软的棉花上，巨大的反差令我错愕
“醒了啊，好些了吗，可怜的好心人”
好心人，可真是个有趣的称呼，在我的学校里，有许多女孩也会这样叫我，但却不会在前面加上可怜这两个字
孤独，会让别人觉得可怜吗
眼球向着左侧转去，那是我耳朵告诉我的声音来源，因连接脑袋的脖颈不能移动，导致了我视力的捉襟见肘，但隐隐约约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印入了我脑海
下意识的，我联想到了梦境之中的那一片毅然决然的，鲜艳的红色
耳旁有声响传来，那红色身影动了起来，声音很轻，就像夜里偷食的老鼠，小心翼翼，隐于黑夜之中
一张脸庞缓缓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就那么慢慢的，慢慢的出现
就像晨曦，由世界的东边升起，破开黑夜，毫不吝啬的向万物展露她的光辉，温暖
我看着少女的脸庞，屏住呼吸，本能的赞美之词，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就像在那个梦境之中，面对着的那片红色
“好美”
低沉的，难听的，锯木一般的声音，与她那如同夜莺一般婉转的嗓音，对比的无比鲜明
少女那罕见的红色眼眸静静地看着我，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忽然涌出了名为畏惧的情感，但眼前的美丽，却让我克服了这情感
我本应避开视线，不去看她，但我此刻，却双眼一下不眨，贪婪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这是冒犯
我的心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突然害怕了，害怕失去这美丽，冒犯，来自我的冒犯，我不想让她讨厌我
“嗯？”
但少女却似乎不肯放过我，她俯下了身子，那双红色的眼睛离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近在咫尺，近到我脸上的肌肤，都能感受到，从她那鲜红的双唇中，所呼出的，带着湿气与香甜的气息
“可怜的老好人，为什么要将我耗尽勇气，才能做到的事情，轻易的扼杀，你就那么的那么的，渴望着死亡吗”
少女的话令我错愕，迷茫
我不知道这些话语之中，所包涵的意义
渴望死亡？活下去，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吧，第欧根尼可以用理性压制本能，屏住呼吸，直至死亡，但我不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没有那么伟大
“不记得了？”
少女的声音又从面前传来，温润的湿气，吹拂着耳朵，让我觉得有些痒，我想点头，到我的脖子，却无法转动
鲜红的瞳孔之中，倒映着我的脸庞，一张苍白的，普通的，随处可见的脸庞，红色的宝石，清澈，没有半点杂色
“你是谁”
我张开嘴巴，说出了理性重掌大权之后的第一句，带着主观意识的话语
“名字？”
少女的双瞳远去，我心里一阵失望，那是无暇的美丽，近在咫尺，才让我觉得真实，离得远来了，便如同虚妄，梦境
“好久没和人说过我的名字了”
没和人说过吗，好久，是多久
少女的模样不过十六岁，说话的语气，却参杂着悠久与沧桑
我愣住了，我从少女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和我很像的东西
那是离开了羊群的羊，游荡于正午的流萤，飘落于六月的雪花，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孤独
少女看着我，我也看着少女，我们对视，看着对方，就像是，看着自己
“你和我，真的，很像呢”
我沉默不语，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低沉的锯木一般的声音，我也不想听到
“迦南音”
少女看着我，笑着开口，好美的名字，就和梦境中的红色与她的容貌一样，好美，我不想发出声音，但互相告知姓名，是最基本的礼仪
“浅川”
我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却是徒劳
“浅川，很好听的名字”
少女的称赞传入耳中，这应该是称赞吧，还是像大多人一样，只是恭维，我不确定
“谢谢”
尽管如此，我仍是道谢了，实际上无论是谁，无论是客气也好，真心实意也好，讽刺也好，但凡是需要说谢谢的，我不会吝啬，我的感谢，很廉价，但大多人，却喜欢着这些份廉价
“你脖子上的伤，应该再过个一两天就好了，我咬的太用力，把你的整个喉咙基本全部撕裂了，不用对你的声音太在意，等喉咙完全好了，你的声音就会恢复正常”
“嗯？”
我再一次愣住了，少女说出的话，挑战着我的理性和常识，我那并未恢复多久的理性和常识，再一次，陷入混乱
咬？撕裂？这是野兽的行为，原始，残忍，本能的具现化，化为利爪，化为尖牙
但人，已将这些舍弃，工具，在智慧的驱使下，让人类爬到了顶端，这些词汇，已经不适用于人的身上
“哦，忘了，你不记得了”
少女伸手拍了拍脑袋，与那身长裙一般鲜艳的红色指甲，格外的显眼，就像，野兽的利爪
我有些不确定的想抬起手，去触摸少女，啊不，我们之前已经互报了姓名，应该说是迦南音所说的脖颈，但手臂却如同消失一般，没有半点力气
红色的眼睛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少女再一次俯下了身体，但这一次，伸向我的，却是一截洁白的手指
鲜红的指甲，洁白的手指，我有些迷茫的看着迦南音，我不明白，这个举动的含义
“哦对了，你不记得了”
又是不记得，不记得，似乎是能解释一切，我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奇怪，我平时明明是个非常不容易感到烦躁的人
一点鲜红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夹带着腥甜
“喝吧，这样你的身体会恢复的快一些”
视线之中，全是红色，就像梦境中的那一片决然的美丽，我的眼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东西，我张开嘴，任由那鲜红，滴落于我的嘴中，温暖，带着温暖的红色
好美
迦南音看着我，看着我此刻应是贪婪，丑陋的模样，眼神平静
“浅川，这是地狱”
“永生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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