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有什么打算？
一个声音不断问道。
我想成为超级英雄。
你愿意付出什么？
一切。
值得吗？
值得。
随着身体一阵抽搐，张伟艰难地睁开眼睛，连同那声音一起消失的，还有夏树和昨天。
十分不甘、万分愤怒，可又能怎样？他明白，那家伙能给夏树更接近巴黎的距离，自己一个普通学生，还是中国人里最普通的那一群，凭什么教人痴情于己？
起初他看见未来，欺骗自己那不可能发生，等到现实毫不留情地踹开大门，又茫然得像个傻子。
大概我天生就是个傻子罢。
人们大多喜欢于心烦意乱之时击打高出自身强度数倍的物体，譬如墙壁，所谓捶胸顿足倒不如说锤墙踢门好。
嘭！
正如潜意识预测，手锤得生疼，但他仍拿起手机——刚睡醒就准备这么做，因为昨日浑浑噩噩，又喝了点小酒，一气下把砖头给他的照片全发给夏树。
结束了吗，看看结果也好。
结果很显然，张伟成功用一条信息引诱对方回复至少九十九条信息。起初，夏树表示后悔，愿意辞去补习课，和他重归于好。十来句话过后，见张伟没有回复，便打起回忆牌，把过去和照片摆上，说和他一起时光是自己最快乐的。不过很快，语气变得强硬，数落起张伟种种不足，上至生日礼物，下至热水瓶口一丁点儿划痕。
[我们都让一步，继续好吗？]
这条信息时间为九点三十分，而下一条为十时五十分。张伟不愿往坏处想，但理智告诉他，那段时间夏树应该和某白皮肤人干见不得人事情，聊天？就这么简单么。
哦豁，十点五十她八成和某人已经达成共识。
[那张照片，你可能误会了，一起去宾馆是他帮我额外补习啦。]
当我是傻子？去宾馆学外语？呵，女人！
张伟心说，下意识地握拳朝墙挥舞。
轰！
现代墙壁硬生生破开大洞，而握拳的手恰好能自由出入其中。
呃……唉，我天！
于是，因缘巧合下，张伟决定成为超级英雄。
手机静静躺在那儿，渐变色外壳甚是绚丽。他应该打开，接着那条消息一行行翻阅，以获取必要信息，譬如最底下那行字：张伟，很感谢你，但他能让我更接近巴黎。
不过都不重要了，他已经知晓答案，并得到比答案更重要的东西。
假如现在我就是超级英雄，那么英雄该做什么呢？为什么而做？难道仅仅因为强大就必须保护弱者，又何为弱者呢？
唔……倘若失去女友就能打穿现代建筑墙壁，倒也不坏……再试试吧。
嘭！
啊啊啊！又不行了？莫非方才出现幻觉？不对，拳头大小洞口不会说谎，骨尖的疼痛感更不会说谎，为什么呢？
从清晨至午夜时分，经过十多小时努力探索，张伟利用控制变量法得出结论：只消自己意志足够，就能达成物理上一切。最初那拳并非皮肉击穿硬壁，挥拳的同时有更强大力量覆盖于手背之上，造成肉体强于水泥的错觉。实际自己不挥拳但毁坏的意志足够，照样可以破坏远距离事物。不过作用力强度似乎同意志成正比，要凭空托起鼠标，直接来远不如看夏树发来的短信见效快……理论上情绪也是意志作用一种，当然，作用于自身也行，但张伟尝试一次后发现自己恐高，便打消“踏空而行”这类念头。
既然如此，得干些什么才是，电影里超级英雄无非对抗邪恶或除暴安良，总之，得有敌对事物和同类战友，不然英雄和普通人没甚么两样，偏要说好处，大约买菜比常人快罢。
没必要太执着罢，那和尚不是说想干啥就干啥嘛。
可大脑很快给出答案，他并不想做甚么，因为实在无事可做：法治社会，除暴安良有警察军人，生产有工作者，创造价值有创业者，现代社会着实没英雄们可干之事，当然，上述现象要实现社会必须足够理想。故由此得出结论：英雄的任务是推动社会朝最合理的未来发展。
待张伟真正尝试履行英雄职责，已是一个礼拜后了。
砖头说最近学校里出现神秘团体，正不断收纳地下人员。
“老哥，我潜伏进去，万一有什么不测，拜托你把遗体带回老家，就说新乡儿女为正义献身”，砖头半开玩笑地说道。
对于自己能力一事，张伟不曾声张，包括馒头和父母在内一并隐瞒。他年轻，但不傻，知道中国这块地儿和其他人不一样有多么危险。这天砖头说他打算潜入最近风头正旺的神秘团体一探究竟，张伟自觉时机已到，“决定要做些什么，那就做罢”。
寻找目标需要情报，窃取情报最好耳听为实。没错，听，用耳朵听，张伟用最质朴办法求得最重要信息。以下来自两名不知觉女性受害者对话：
“阿软，天天背单词好无聊啊！”
“不背单词怎么考雅思托福？还想不想出国啦？”
“想啊，可是……”
“没多少理由，小音，大家都想出国，越厉害的越想，再怎么镀个金回来就高人一等，总比直接毕业找工作嫁人好。喏，你看，要留学，找个白人帅哥，不比这学校里臭鱼烂虾强？你呀，别被那老师什么爱国主义骗了，嘴上说爱国有机会看他出不出去回不回来？”
两姊妹边走边聊，张伟跟她们身后十米远处，注意力完全放置她们嘴唇间，听得一清二楚。
“我那几个表姐，读末流大学照样留洋，和几个同学打伙儿住，已经几年没回了。电话里说准备干几年拿绿卡，再把爹妈接过去，看那两老脸上油光满面的，逢人都说他那出人头地的女儿。”
“呃……可那么多人，争得过吗，好几个学习优异前辈也这么打算。”
“争不过就放弃？至少出去镀层金，不然一辈子这破地方呆？哦豁！中国好呀，就是考研托关系，工作托关系，办证托关系，咱祖上一辈子没和官儿打交道，就靠这会儿咸鱼翻身，活该我们得付出别人千万倍努力？”
那女人一通话把另一个说得连连点头，当下拿出单词本，有说有笑一齐去了。张伟大概明白来龙去脉，亦转身回住处，再无下文。
这事儿得从去年说起，班里来几个留学生，两个白人两个黑人，便立即有女生组织学英语活动，四人周围随即聚满拥簇者，其中白人小哥最受欢迎，人帅中文加之像模像样，身边总有好些学生，这活动便莫名其妙延续至今了。天知道多少学生拜其为英语老师，“不分昼夜”学习一门因第二次世界大战而导致全世界不得不学的语言。
或许受货币战争影响，亦或女人们觉察苗头不对（女性在某方面总是最敏锐的），近两月大学生不踏入社会而考外国院校成为潮流，虽说中央各式口号宣传爱国精神，但说一套做一套中国人几千年前就会了，毕竟列宁说过：每当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出现重大危机的时候，爱国主义的破旗就又散发出臭味来。而相当一部分学生马克思主义学得极好。
不过这事儿嘛，她们没犯法律顶多违背中国传统美德，可抗日战争上百万伪军后人也没说啥，她们为自己利益奋斗有错吗？
有错，即便她们没有错。
对错是非取决于认知，认知取决于群体，而群体同国家民族紧密联系。一个群体决策错误群体内任何成员难逃其咎，类似第一位小偷的诞生无可避免地产生更多小偷，其他小偷可以说“别人偷了我东西不得已为之”或者“第一个人领头凭什么怪罪我”，但只要偷了便有罪。一个各怀其意且无人愿意牺牲的群体迟早分崩离析，如果这个群体是闭合的，那么整体效率将被个人博弈不断拉低，最终被更具有归属感群体吞并。
嗯，大抵如此。张伟反复思索上述逻辑，又耗了一天一夜。为何迟迟不行动？因为那白人小哥同他关系不错，而张伟向来在意朋友感受。
既然说到“莫名和留学生成为朋友对方还是个帅哥”这件事儿，又得回转至那年秋天：张伟是班里唯一一个没和小哥主动打招呼的，过于冷淡态度不由得引人兴趣，于是图书馆厕所里二人偶遇，小哥很干脆把他拦下来。
“神秘的男人”，对方如此称呼他，并询问是否自己有失礼之处让他唯恐避之不及。张伟没甚么朋友，没甚么圈子，不打算交朋友，不打算找圈子，仅仅出于礼节说明自己游戏宅身份。不料小哥同样痴迷游戏，聊两句后不由觉得相见恨晚，就这样成了朋友。
游戏……那就打打游戏好了，英雄也得娱乐罢。
于是乎，超级英雄张伟第一次行动，未始即终，再无下文，时母元二零二零年九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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