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先生》
Episode 2-C
“怎么又停水啦!”
南方小镇从没有缺过水,人们以水为傲,与水共生。
但这一年晚春已来临,天却没有再降过一次雨,
恒泉大道那标志性的阶梯式水道里有潺潺的清水,断续地往南方小镇城区里流淌而去。但它从来没有如此虚弱过,它现在就像奄奄一息的病人体内的脉络。
曾经在城里汹涌转动的水轮,现在也只能碌碌停停,因为水力不足以让它们飞速起转。
人们记忆中的上一次降雨,是一个多月前的那场红雨。
那铁腥的味道和稠结的雨水早已被清扫得一干二净,可人们心中仍然有恐惧和疑惑。
许多人口中开始相传不知从何而起的听闻,说那场红雨就是老天爷对世间大地的终极惩罚,是因为人们太过挥霍和放肆,才会令老天爷动怒,于是降下红雨作为警示。
埃里克也从别人口中听来了这个说法,但他只觉得是趁势而起的谣言。
世界已经转了这么多个年头,甚至没有谁见到过最初诞生的这个星球,它也完好地承载如此众多的生命运作了下来,怎么可能在那么儿戏的谣言里就变了脸,誓要给人类降下天罚?
“说实话,就连老天爷的存在,我也一直是半信半疑的。”埃里克对邻里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埃里克先生,老天爷可是我们大伙都一直供奉的神明!”
“可他一直没有出现过,既然我们都如此虔诚,为什么无法感动他,让他下来见我们一面?”
“世界上虔诚的人可多了去!埃里克先生,我想老天爷就是太忙罢了。”
埃里克耸耸肩,他也没法反驳什么,毕竟谁都没有亲眼见过老天爷,那他也许是假的,也许是真的,几率一半一半。
埃里克与邻里聊罢,想要给屋前的小花园浇些水。他把水管和花洒头接到水口处,结果水管咕噜噜地响了大半会,才喷出几滴浑浊的泥水。
“......”埃里克愣了一会,“怎么又停水啦?”
埃里克放弃了这闲情雅致,但刚才与邻里这么一聊之后,埃里克倒是对什么老天爷,神明之类的起了兴趣。
他想起几年前有个奇怪的老者送了几本书过来,那时候他还承诺老者会一周之内看完,可如今那几本书也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怕是被家鼠叼走了也说不定。
埃里克花了一下午时间把家中的书柜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他是在厨房的饭桌下找到的。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把别人送的书拿来垫桌脚......”埃里克一时对自己心生厌恶。
埃里克印象中是有好几本的,但现在能找到的就这一本,他也对另外几本完全没了印象,怕是再难找到。
于是他将就着翻开了书,这是一本图画集册,页数不多,寥寥几页都是用硬质卡纸作料,画上的颜料倒是由于没有封存处理,所以结块掉了一些,但埃里克还是能从中清晰地看出事象——那是一片海天相接的奇境,澄澈的蓝色将天空与海洋以交界线为起点模糊相融,一位老者站在崖边,脚下是漫地的莺尾花,绝美无比,可他只抬着头,往高远的天空眺去。
“雨神是真的存在的?”埃里克心口一颤,他虽然想起自己似乎没有心脏,但他确实有种心口一颤的感觉。
埃里克看着画上的天之涯海之角,雨神从云端的彼方翱翔而现,展翅高吼。
“‘它那比群山大地还要巨硕的身躯覆盖住天穹下的一切,让蓝海青山都在它身下显得如此幼稚渺小’。那个画家流传下来的话是真的?”
埃里克赶紧翻开其它页,上面都画着一些地方景色,各不一致,有高山,有深海,有沙漠,还有满是清泉流水的岛屿,可云雾是如此接近那岛屿,让埃里克分不清那究竟是幻想还是真实。
他赶紧抓起集册,往治安局奔去。
朱局长带着一批文书同埃里克把图画集册又翻了几遍,文书们连连点头,觉得这画虽然没做好保存工作,但他们依然看得出这些画出自大手之笔。
“我是让你们看这些玩意的吗?啊?”朱局长咬一口脆米棒,觉得喉干想要喝水,但最近治安局的供水也不大稳定,他走遍整个办公室都找不到饮用水。
埃里克挠挠头,表示只希望大家都给些关于“这本集册是真是假”的看法。
“我觉得这就是从前那位画家的手笔。”
“但这些地方看着就很奇怪,这世界上哪有和云同高的岛屿的?”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呀?埃里克先生说这集册是几年前一位老者送的,可那位画家早在十多年前就逝世了。”
埃里克一愣:“逝世了?”
“埃里克先生您不知道吗?当时那位声名显赫的老画家,十几年前就被下葬在北边的山上了。”
“谁葬的?”
“这就不知道了,听说是一群外地人。”
“那,那他是为何逝世?”
“这......也不知道......”
南方小镇北边山岭上,从东往西数起第七座岭就葬着那位老画家,埃里克此时就站在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您怎么就睡下去了......那没有人给我说这画究竟是真是假了呀。”埃里克摘下帽子轻轻鞠躬,以表悼念,帽子上的炸弹被甩了下来,一时喳喳发怒。
埃里克撇了撇嘴:“听说您以前特别喜欢花,如果这集册真的是属于您的,您能给我开朵花,表示它是真的吗?”
当然,花是不会突然出现,又突然盛开的,埃里克也知道。
所以呆多一会儿之后,埃里克就离开了,他觉得这事没有结果。
这时一阵春风拂过,老画家墓前一簇又一簇的野花给晃得腰肢曼妙。
那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花,它们就一直在那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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