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雾月那厌恶的声音后，安洁尔疑惑起来，看了看周围的尸体。
“疯子？在说我吗？”
“……”雾月没有做声，他现在心情十分复杂，他看着脚边趴着像是已经死去的夜洛，把他揪起来，把他晃了晃，甩手从破碎的落地窗扔了下去，开始思考着他最后说过的一句话。
——你亲爱的妹妹啊。
……
是在说安洁尔吧。
……
我的妹妹。
……
礼物。
……
难道安洁尔要背叛我？
……
雾月犹豫起来，打量着沉着脸的安洁尔，心里动摇着。
他是个多疑的人，在政治舞台上戴着虚伪的面具生活已经把他对世界人心的希望抹灭，人性对于他而言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一开始是为了给妹妹复仇而活着。
但在品尝过权力的腥臭味之后，一切都变了。
为了权力什么都可以放弃，把手里仅有的棋子，筹码摆上桌面，让自己的双手染满肮脏腥甜的血污，把身边的人一个个推向权力斗争的祭坛。
靠着部下与敌人堆砌的尸骨，一步一步走向那至高的王座。
得到一切了吗？
死去的姐姐活过来了吗？
死去的妹妹活过来了吗？
没有。
她们已经成为了自己糟糕人生的牺牲品。
永远回不了。
“呐，兄长大人。”安洁尔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慵懒的音色像是缓缓滑过脸颊的猫尾草，舒适而轻柔。
“……”雾月回过神来，看向她。
“可以单独谈谈吗？”安洁尔说着，手里的镰刀化作看一摊血水，淌在了地上。
“好……”雾月点点头，朝艾德使了个眼色，“……艾德你出去吧。”
艾德虔诚地朝两人行礼，把佩剑收起来，退了出去。大厅里只剩下沉默着的两人。
“……”
微妙的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好像是赌气，谁先说话就是认输一样。
“兄长大人，回来是干什么？”安洁尔打破了这个局面，微微抬起头看他的眼睛。
“结束这场闹剧。”雾月摆摆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我想已经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了。”
“不觉得这样做对安洁尔很不公平吗？”安洁尔问道，微微握紧了拳头。
“你指什么？”
“这些事情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明明我的政治才能和兄长是不分伯仲的。”安洁尔有些失落起来。
“……没什么值得商量的。”雾月看向一旁，“我和你不一样，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达到同样的目的，但是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得到同样的目的。”
“……反正你是不会同意的吧，我的任何决定。”雾月又补充了一句。
“是这样吗？”
“这得问你自己，我不清楚。”
“看起来被误会了呢……”安洁尔低下头。
“我想没有多少误会。”
“首相的事情，我已经辞职了。”安洁尔低声说道，毫无生气。
“啧……你是傻瓜吗？”雾月瞬间没了耐心，想不明白安洁尔居然会做出这种蠢事。
“因为兄长不高兴了吧，这种职位对安洁尔是没有意义的。”
“我当然不高兴，被你们这样排挤，一开始我以为你不过是不满我的做法，想要亲自去谈判，所以拿下了首相一职，没想到你居然自己又把到手的权力扔了回去，到头来就是白白削减了海德维希家的影响力而已……你这样是想把我气死吧。”
“兄长不相信我啊，如果当时兄长相信我的话，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安洁尔淡淡地说道。
“……是，我现在相信了，有什么用？你就不能理智点？你把我们的命送给了那群豺狼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他们巴不得我去死！……真是不可理喻……愚蠢至极……啧……”
“兄长大人在担心这个吗……”安洁尔笑了笑。
“……”雾月注意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有些紧张起来。
“没事的……没有人可以害我们……他们都被安洁尔砍死了呢……一个都不剩……全部都成了一滩碎肉了呢……被涂在墙上，地上……哈哈……”安洁尔说着有些兴奋地冷笑起来。
“你把他们杀了？……你疯了吗……”雾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是啊，挑拨离间真是太让我恶心了，为了向兄长表明心意，我就把他们都砍了……”安洁尔期待地说道，朝雾月走了过去。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雾月厌恶地默叹着气。
“……失望？为什么？”安洁尔停了下来，瞳孔开始颤抖起来，“这样不好吗？为什么兄长一点都不高兴呢？明明安洁尔都替你做了这么多了，不给回一些相应的回报吗……”
“上层建筑垮台，你这是真的要把泽尔蓝推向绝路，亏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理智的人，安洁尔，现在你表现得就像一个随性的疯子。”雾月冷漠地说道，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
“……我没有，我只是为了得到兄长的信任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为什么兄长就不相信我呢！？”安洁尔有些慌张起来，伸手拉了拉雾月的衣服，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血印。
“相信你？”雾月冷笑道，把她的手腕抓起来，甩出一旁，“你自己对我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还不够清楚吗？你居然还妄想着我来信任你？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是我妹妹的替代品罢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曾经有过一个妹妹，那么你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为什么？……哪里？哪里？哪里比不上她？”安洁尔似乎不能理解，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不住地往外滴着血，“明明安洁尔做的这么多，兄长就没有一点回报我的意思吗？”
“回报？有啊，我和一个仇人在一起活了两年啊，还认了她做自己的妹妹啊，这些东西我不是满足你了吗？”
“……”
“看吧，你把我妹妹杀死，然后把我想要的权力给我，然后我把你放在她的位置上，没什么问题啊，我们是仇人啊，也是兄妹啊。”雾月嘲讽着她，对她的好感度已然在情绪化下降到了低谷。
“你违反了约定了呢，兄长大人。”安洁尔皱起眉，“明明说好不会后悔的，不计较这些的，安洁尔付出多少就拿回多少，兄长大人也是安洁尔付出代价换回来的呢，连安洁尔都没有后悔，什么都不想做的兄长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这些东西。”
“用无聊的约定约束自己的人是最愚蠢的，我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只要达得到目的，耍耍嘴皮子也不是不行。”雾月冷笑道，“安洁尔，我以为我们只是互相利用，所以互相理解，现在看来我好像错了。”
“是的，错了，”安洁尔淡淡地说道。
“安洁尔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并不在意别的东西。”
“你的思维真简单啊。”
“很简单，我想要，所以我去努力，所以我得到我要的，丢掉不想要的。”
“你要知道很多东西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操控，也该知道有些东西是努力也得不到的。”
“……那么，兄长大人现在是想跟我说什么？意思是安洁尔得到不到兄长，还是安洁尔还不够努力？”安洁尔撇撇嘴，非常不高兴。
“得到，你指的是什么？”
“一切。”
“那是不可能的。”雾月立马否定了她。
“……理由。”
“因为你和他们，是一样的。”雾月指向地上的尸体，“你们都是一样的，为了利益而放弃自我的家伙。”
“那你呢，有什么不一样。”
“我没有放弃自我，我还是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死你们，杀死你们这群浑身散发着颓废气息的上流社会的米虫，如果不是你们……我的爱人就不会死，我的妹妹也不会是你，我也不会变成一个满手血污的刽子手。”雾月有些激动，但安洁尔意外地却冷静了下来。
“是这样啊。”
“……”
“兄长大人，原来一直很在意这种事情啊。”
“是的，非常在意，所以，我们之间，永远没有什么信任，有价值的地方互相利用罢了。”
“……很过分啊，这样一来，安洁尔就是白干了啊。就像是点了红茶，得到了咖啡一样，还不得不喝完，喝完之后还要被告诉，这是咖啡不是红茶一样，我在说些什么啊？”安洁尔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虽然声音很小。
“……”雾月有些无奈，不是很懂安洁尔对他到底是什么看法，沉默着。
“到底怎么了？明明都已经过了两年了，明明之前兄长已经接受我的存在了，现在到底怎么了？……突然要把我赶走，还跟我说这种话，是要我怎样啊？”
“你也差不多该明白了吧。”雾月态度软了下来，默默叹着气，心情十分压抑，“我一直，是在利用你罢了。”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利用安洁尔是无所谓的！这种事情我才不在意！但是……但是现在不一样……不一样……”
“一样的，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安洁尔愣住了，紧咬着下唇，开始冷笑起来。
“……”
“这不是我要的呢……嗯……咖啡不好喝。”
“……”
“倒掉好了，反正，不是我要的。”安洁尔断断续续地说道，妖冶的红光从她眼里闪过。雾月腹部突然传来了撕裂般的刺痛，冰冷的金属锐物一下穿出他的后背，喷溅的血液溅出几米远。
“咳啊啊啊啊啊！你这家伙……”雾月瞪着眼，看着没入腹部的巨大刀刃。
“恶心……恶心……好恶心……好脏……好脏……好脏……”安洁尔说着把镰刀猛地拔了出来，带起一道血弧，厌恶看着仰躺在地上的雾月，低声说了什么，转身离开了这个满是血腥味的地方。
“……”雾月绝望地看着天花板，疼痛没过了全身的神经末梢。
“结束了啊。”
“……愚蠢的生活。”
“就这样走到头了。”
他默默闭上眼睛，泪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溢满眼眶，随着他的颤抖流了下来。
晚风从破碎的落地窗外灌进来，熄灭了吊灯，让一切隐没于黑暗。
……
哒哒哒……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死神……
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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