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笼罩。
封夕的表情逐渐狰狞，如若困兽，握紧拳头死死盯着杂物堆缝隙，脑子里冲出去死也要死成轰轰烈烈的疯狂念头在轰响。盐巴攥着封夕的衣角，脸色苍白地看着同样的方向，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铁门上。
狱卒们的脚步声非常近了，几乎就差一个拐角，两个孩子已经能清楚地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咔！”意料之外的声响在两人身后响起，旋即封夕与盐巴感觉后背一空，猝不及防向后倒去，什么东西猛抓住了两人的后襟，将两人扯进了洞开的铁门。
门内不是黑暗，而是温暖的光明，斜插在墙边的火把温和地挥发着它的光和热。
封夕躺在地上，望着眼前那被橙黄暖光照亮，默默关门的身影，一时间竟惊愕到哑口无言，鼻头发酸，想哭的冲动让她的双眼水雾弥漫。盐巴的面罩掉了下来，脏兮兮的小脸看不出长相，但是掩不住那极度震惊的脸色。
黑发的男孩转动钥匙，锁上铁门，隔断了那些狱卒的追捕。男孩转过身，有些苍白的脸上无喜无悲，漆黑的眼瞳深邃，恍若深渊，几点光芒在眼底闪烁，像是黑夜里的鬼火。整个人缺乏生气，仿佛人偶。
盐巴不敢相信地指着男孩堪称漂亮的脸，刚想说什么，便被起身飞扑上去的封夕打断。
“索！”封夕惊喜万分，撒娇般搂抱住人偶般的男孩，不断蹭着对方。
“你···你丫的不是····”盐巴结结巴巴地瞪着索，有些语无伦次：“说不来的吗！？”
索面无表情地轻轻推开了兴奋的封夕，抬手抚平了被弄皱的黑色布衣，开口是清澈却毫无温度的嗓音：“我说的是：‘不和你们一起。’”
封夕嘟着小嘴还想抱抱，被索冷淡地按着她的额头推开。盐巴迅速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身上的灰，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眼前冰冷的男孩。
“走了。”索转身，拔起插在墙角的小火把，走向了通往下水道入口的甬道。
“索，你······”盐巴望着索被火把光芒照亮的侧脸，对方有些苍白的皮肤被火光渲染成了温和的小麦色，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索淡淡打断。
“欠考虑的计划。”
“欸？什么？”
索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甬道，神色淡漠，声音冰凉：“面包的逃离路线有太多低效之处了，我没有弄断小吊桥的缆绳的话，他已经死了。”
索果然还是惦记着大家哒！
这样想着，封夕跟在索的身后，望着前面那个举着火把的瘦削背影，忍不住露出了傻兮兮的开心笑颜。她小跑两步，抬手小心地牵住了索的衣角，无声地傻笑。
“是这样吗？”盐巴有些错愕的望着旁边的索，实在没有想到那个印象中冷酷无情的索会这样。
索轻轻点头，继续说：“麦酒的接应地点太容易被搜查了，我已经去找过她重新设了汇合地点。还有就是你。”
“我！？我咋了?”
索斜眼瞥向茫然的盐巴，目光钢针般冷锐，说：“没有备用方案，没有备用路线，没有更有效的保障，连路线状况都没完全弄清楚·····”说到这里，索的眼神冷的连空气都好像被冻结。
盐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露出尴尬的讪笑，水蓝色的眼眸不敢和此时的索有视线接触。
“已经很厉害啦！小盐巴已经很努力喽！”封夕的脑袋从索和盐巴肩头之间冒了出来，满脸灿烂纯真的笑容，散发着昂扬的生气，银眸熠熠生辉地映着火把的橙光。
索看了一眼封夕，眼神空寂。三人停在甬道尽头的死胡同里，脚下是仅容小孩通过的下水道入口。里面是一片深邃的黑暗。索举着火把先行下去，封夕紧随其后，盐巴默默跟在最后。
狭窄潮湿的下水道，三个孩子在污水中跋涉。火把光芒照耀着三个孩子，在黑暗中拓出一圈温暖的光明。空气里散发着熏人的恶臭，三人却习以为常。抬手抚着粗糙石壁，索带着封夕盐巴前进。水声搅动了寂静，在黑暗中荡起波澜。
“出去以后，怎么办？”封夕率先打破了三人间的沉默，有些忧虑地问道。
索望着前方，说：“离开角骨城。”
“你在开玩笑嘛！？”最后面的盐巴失声叫道，有些尖锐的声音在黑暗的下水道里回荡：“我们的家就在这里啊！”
“索，解释。”封夕言简意赅。
索没有回头，火把的光芒在他手中摇曳，他特有的清澈而冰凉的嗓音响起：“桥洞被占据了，贵族发现了封夕的美貌，过冬的食物没有了，冬天快到了，你们留在这里等死吗？”
盐巴闻言瞬间冷静了下来，沉吟片刻，问：“我们去南方？怎么出城？”
“去南边的雄狮帝国，出城路线已经准备好了。”索淡淡道：“我们现在就在前往汇合地，然后一起出城。”
“那个····我····我····”封夕有些艰难地打断了两个理智派的交谈，沉声道：“我必须回一趟桥洞，有不得不拿的东西在那里。”
索看向封夕，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
桥洞。
皮特舒舒服服地躺在曾经属于那几个小鬼的稻草堆里，身上裹着虽然有些脏但是完整的毛毯。瘦子罗安和瘸子札特两人满脸幸福地吃着从桥洞里面翻出来的食物，手边放着刚刚发现的食物袋。
桥洞明显被精细地打理过，很干净，灰褐色的石壁很有厚重感，上面刻着一些不知所云的图画符号。
三个人现在无比得意，他们觉得这是他们凭借智谋从那群小鬼手里抢过来的，至于那些小鬼会怎么样，抱歉，这不在考虑范围里面。
干冷的寒风在外面呼啸，这处桥洞的特殊位置让风可以进来但风速大大减慢，几块烧红的煤炭丢在地上，整个桥洞虽然晦暗但温暖无比。
罗安和札特眯着眼控制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借贵族的手抓走那个野兽一样的小女孩，实在是太聪明了。这样想着，两人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食物。
兀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形出现在两人眼前。
银发，银眸，长发不加修饰，五官精美，眼神倔强，气质自由不羁。
两人的瞳孔骤然紧缩，惊惧之下弹身欲起。他们很快，对方更快。雪腻的小粉拳以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暴力狠狠砸在罗安脸上，鼻梁骨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鼻血飞溅，偌大的一位成年人竟被小女孩一拳砸翻。札特眼神狠厉，眨眼抽出小刀刺向眼前无比熟悉的小女孩，迎接他的是女孩一记干脆利落的高踢腿，这凶狠的一腿直接粉碎了他的下颚骨。
皮特正迷糊着，突然看见罗安满脸鲜血地翻倒在地，札特口吐血沫地倒地不省人事，悚然清醒，却感觉自己被阴影笼罩。抬头，皮特对上了一双毫无温度的漆黑眼眸。
下一刻，漆黑眼眸的主人手中那块尖锐的大石块在皮特眼中迅速放大。皮特只感觉脑门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索淡然丢开手里染血的石块，扭头看向封夕，这陷入暴怒状态的小野兽正一脚一个把两个几乎糟蹋完食物的混蛋踹进了冬日前夕冰冷的环城河，两个成年人砸破冰面，不省人事地漂浮在冰水里。
“你要拿什么，赶快。”索提醒封夕道。
封夕一愣，看了看水里两个人，又低伏下身体，把那两个人拖上了岸边。虽然生气，但是封夕很抗拒杀人，可以打伤，但是不想夺人性命。做完这一切，封夕才在索与这河水温度别无一二的视线注视下快步跑到桥洞里面一个角落，翻找起来。
“解决了吗？”盐巴的小脑袋从桥洞外的拐角冒了出来，满头金发在风中挥散，脏兮兮的小脸冻的通红，水蓝眼眸里闪烁着紧张。
索扫了盐巴一眼，默默点头。
盐巴放心地跑进了桥洞，看见地上挂彩昏迷的三人，地上去狠狠地补了几脚后露出了解恨的笑容，骂道：“三个垃圾！”
风声呜咽，阳光早已隐没在漫天灰云里。干冷的风穿过大街小巷，肆无忌惮吹拂着。盐巴抬起头，取代笑容的是深深的忧郁，瞧着眼前熟悉亲切的桥洞，浓郁的惆怅在心底无声地搅动。
居住了六年的家，从今天起就要永别了。
索如同人偶般站在不远处，漆黑深邃的黑眸静静地停滞在盐巴的身上。没人能猜透索在想什么，他也从不吐露自己的内心。
“好啦！”封夕急急忙忙地跑出桥洞，脸上带着微笑，一头皎白银发随着跑动一跳一跳。索无言扫视一眼，扭头便走，盐巴跟随，封夕小跑着跟在最后。
三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石壁拐角。
······
麦黄色单马尾的女孩蹲在城市下水道入口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脚边的石块，麦黄色的眼瞳漫无目的地在脚边扫视，身上暗红色的布衣有些灰扑扑的，麻布裤腿下是一双满是脏污的小脚，右脚踝上套着一个辨不清颜色的脚环。
旁边就是环城河，昔日浑浊的河水现在已经结冰了，北方的冬天快要到了。下水道入口在石壁下，石壁上是充斥着嬉笑怒骂的黑街，入口边可以清楚地听见那些黑帮成员和妓女的调笑。
“呐，麦酒，索他们还没好嘛？”侧身倚靠在入口石壁上的栗色短发男孩随意地向旁边的环城河里丢了一颗石头，轻易砸破薄薄的冰面。男孩转过脸声音温和地问道：“已经很久了欸。”
名叫麦酒的女孩瞥了一眼对方，双眼微眯，像一只好斗的野猫，声音通透出一股野性难驯的味道：“面包你小子，不相信大姐头和大哥吗？”
面包尴尬地笑了笑，生着柔和五官的脸有些僵硬，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身上稍显肥大的褐色布衣有些滑稽。
“我···我觉得···应该快到了吧。”两人中间蜷缩着坐在入口边的小个子弱弱地开口，声音糯软甜美，有点奶声奶气。小个子裹着一身和盐巴十分相似的灰褐色布衣，头上戴着肥大的帽子，几缕金发从帽檐漏了下来。
麦酒闻言，稍显狂气的五官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轻声道：“安心吧，你姐姐盐巴会成功的，索大哥也在那边，一点会没事啦！”
“嗯，放心就好，索从没失败呢，在这种事情上。”面包栗色的眼眸里温柔荡漾，暖心的微笑浮现在嘴角。
没有阳光，北地秋末总会有十几天阴云天气，但是着实影响心情。
没有一丝征兆，三个身影从下水道入口里冒了出来。守在入口边的三个孩子吓了一跳，面包下意识拉着地上的小个子准备逃跑，麦酒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去就是一记直拳打向来者。
黑发黑眸的男孩面无表情地微微侧身闪过直接面门的直拳，毫不留情地衔接膝撞，顶在了麦酒柔软的腹部。对方表情扭曲地弯下腰时，又受了一记干脆地肘击。招招到肉的打击声听上去就能给人带来痛感。
麦酒狼狈地趴下了。后面的面包和地上的小个子看见来者后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索！不可以对麦酒这样哒！”银发女孩焦切地从索的身后跑了出来，去扶倒在地上满脸通红表情扭曲的麦酒。
“咳咳！咳！咳咳咳咳！我错了，大哥。”麦酒虽然挨了打，但是脸色居然挂着笑，痛苦与开心混在一起的表情让这个女孩看上去有些搞笑。
索依旧是那面具一般的淡定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麦酒，冷声道：“下次长记性，会误伤，这次是教训。”
“是！大哥！”麦酒欣喜而激动地应道：“大姐头和大哥是最棒的！”封夕在她身边有些无奈地看着陷入激动状态的麦酒，面带微笑。
“姐姐！”地上的小个子突然站了起来，跑着扑到了索身后的盐巴身上，满脸笑容地撒娇道：“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啦！”盐巴感受着这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女孩拥抱，水蓝色眼眸笑意弥漫。
索拍手打断了众人，环顾各位同伴，见他们都露出认真的神色看过来时，郑重道：“我们出城，去南方。”
漆黑的眼瞳恍若深渊，有鬼火在其中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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