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诶？”我微微一愣，如果没记错的话，文萱一直是个勤奋好学的三好学生，外貌也不错，当初也有不少人在追求她，她家算不上有钱，但至少比普通老百姓要富裕，是个正义感十足，热于助人的善良女孩。
自己在高中时代也受了她不少帮助，她说她将来想要当记者，想要将世界上所有的不公全部报道出来，让民众擦亮眼睛，看清楚社会的本质，去抵御、抵制这些不公、不良犯罪。自己当年似乎对她的好感度也蛮高的，李永逸这句话让我一下子不太愿意去接受。
而且，我貌似记得，文萱是李永逸当年追求过的对象。
“她是自杀的，因为被一个畜生糟蹋了。”李永逸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犯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猥琐大叔，那件案子还是她请我过去辩护的，想让我帮助她伸冤。”
李永逸的眼中闪过深深地恨意和不甘，他拿起茶杯也丝毫不管它到底热不热，一口气将它全部喝完，然后重重地砸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紧紧盯着桌面。
“而我的对手，就是张于，那是我第一次和他正对面交锋，虽然先前听过他的传闻，也仔细调查了他插手的一些案件，但我始终认为他只是个为了钱而迫不得已这么做的人，但我错了。”
“他就是一个拿着法律当武器，帮助那群罪大恶极的犯人的异类！我一直自信自己能够打赢那场官司，在那之前，我一直保持着二十三场连胜的荣誉，我以为他只是个跳梁小丑，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小丑，但我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我败得很彻底，让一个明明该判死刑的畜生仅得到不到十年的有期徒刑！”
他双拳紧握，浑身抖得厉害，和先前的样子简直判诺两人。
“我太天真了，太愚昧了，太弱小了，太不成熟了，那场辩护，我败得一塌糊涂。”
他又忽然松了口气，无力地笑了一声，像是嘲笑自己般，良久他抬起头看向我，目光中充满悲怆和无力，还有深深的不甘。
“你知道审判结果出来后，文萱是怎么看我的吗？”
他咧着嘴笑着，笑得那样苍白无力，那样令人不敢直视，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他，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残酷的打击。
“他的那种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仇人，对，他看我的眼神，和看那个强 奸犯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这不是你的错……”不禁安慰起来。
“不。”李永逸无力地摇摇头，“这就是我的错，我学艺不精，光掌握了一点基本知识，稍微连胜了几把就开始得意洋洋，就像一个酷爱战争的新兵第一次上战场一样，结果呢？”
李永逸的头无力地歪着，双手在空中比划出飞散的形状。
“pong~灰飞烟灭。”
“……”
“审判结束的第二天，文萱跳楼自杀了。”
“……”我张了张嘴巴，但最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这就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自信地去接受她的委托，稍微对自己的能力多一点判断，去拒绝她，或许她会聘请其他律师，然后打赢那场官司，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
“过去的同学知道了这件事情，都纷纷来责备我，那天文萱的葬礼，我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被她的父母拳打脚踢地赶了出去。”他又是一笑，无力地耸耸肩。
“在那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律师这个职业，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因为我们时刻都在做什么？都在维护他人的利益，然后呢？然后不论结果如何，你总是要受到一方的憎恨和鄙视，我知道这玩意对律师而已是家常便饭，我也早就习惯了，但在那之后，我上的每一个法场，都仿佛是拷问犯人的地狱，我不敢去接触任何人的视线，甚至包括法官。”
“我连续败了七场！知道为什么那么少吗？”
我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却又慢慢闭上，李永逸端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然后端起吹了吹，小抿了一口放下，看向我。
“因为我就参加了七场，七场！全败！我的二十三场连胜得来的荣誉一下子毁于一旦！”
李永逸深吸口气，再度冷静下来，苦笑了几声。
“如果我再接受委托，或许连败的次数会更多，哦不，我或许没机会接受委托，因为不会再有人来聘请我了，在那之后足足三个月，没有一个人聘请我，我甚至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这么完蛋了。”
他将手伸进口袋，又停了下来，看着我。
“可以抽根烟吗？”
“……可以。”我点点头，李永逸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然后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香烟一下子烧去三分之一，烟头的火星变得耀眼起来。
他缓缓将烟吐了出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我记得他那时候非常讨厌烟，到刚才为止或许我都还认为他和我一样不会抽烟。
“不过后来……”他忽然又开口，但目光一直盯着茶桌上的那杯热茶。
“我仔细想了想，如果真的就因为那场辩护就把我彻底打倒，我未免太可怜了点，所以我钻研了足足半年，然后费尽心思，求到了一场辩护，终于又打赢了一场官司，或许正是因为那场官司让我赢回了自信，也就是前不久你见到的那个我。”
他终于抬起头，朝我笑了笑。
“不过……”他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圈被涌进来的风一下子吹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隔两年，我终于又遇上他了，他还是老样子，专门为恶人辩护，令人恨得咬牙切齿，自己却威风八面，在律师界令人闻风丧胆，生意也跟着风生水起，呵，多么潇洒自在……不过……”
忽然，李永逸的眼神一变，眼中充满了坚毅和决心。
“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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