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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重假面下的笑容

二重假面下的笑容

UMP45是个“律己”的人形,因为她太过弱小,必须以此保证自己足够冷静、足够冷酷,她才能带领404小队从一个又一个地狱中顺利活下来。

所以即使是在“飓风营救”行动结束后,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懈怠。

无论这份安适的日常如何弥足珍贵。

今天的UMP45,在清晨既定的时间点醒来,以既定的动作伸了个懒腰活动了自己的肢体并且开始发呆一分零五秒以调节自己的运算单元,时间点一到就精确地从结束发呆,在既定的时间内吃完后将装备配置整理成既定的样子,然后穿上那套既定的衣服。

UMP45完成了她那一系列标准化的起床流程之后,替还躺在床上和被褥枕头睡成一团的9简单地调整了下睡相,又掖了掖被角,终于打开房门准备离开宿舍。

她要先去简单地吃点口粮,吃完就前去调取作战资料进行分析,然后去训练场进行模拟训练,接着还要根据训练的结果得出更准确的数据,并且赶在中午前完成第二轮分析,最后使用分析出来的结果对自己的装备和烟雾弹进行进一步微调,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可是所谓的计划呢,就是“很容易就会被打乱”的东西。

而且往往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

在格里芬的指挥官带着人形们进驻了新的指挥中心后,404小队也跟了进来,就和以前一样和指挥官达成了默契,仿佛理所当然般分配了新宿舍,吃指挥官准备好的空饷,开始混吃混喝。而45和9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对门就是G11和HK416。404成员的宿舍被特意安排在最深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去过道都要拐个弯。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通往过道的这个拐角的一面墙上挂着个镜子,这个镜子是何时何人挂上去的早已不得而知,45唯一能确定的这个位置非常地…..微妙。

也正因为这一面镜子安放的位置太过微妙,所以整个404小队的成员走出来的时候都不会停下来对着这个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

话虽如此,她们在路过这个拐角的时候还是会偷偷瞥上一眼镜面的——这个“她们”里同样也包括了UMP45。

现在是清晨,感应灯没有启动,但通过过道附近的窗口投射而下的初冬晨光已经足够明亮。UMP45路经此地,以每秒一个身位的速度行进,面部与镜面的夹角恰到好处,左眼的余光也正好能一眼瞥见镜面。

这本该是一次教科书式的“路过偷瞄”。

但正是这一眼所看见的景象,让UMP45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瞳孔骤缩,小指抽动。

这是她身为战术人形反应情绪的小动作,而且连9都没有见识过——因为这个小动作只意味着一件事:

她慌了。

要了解这份慌张,首先就要了解UMP45。

她是个在阴谋与恶意中被刻意制造出来的人形,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实战成绩一塌糊涂而得不到当时的指挥官的青睐,每天都在自卑中闷闷不乐,只能和UMP40互勉,期盼着希望。

可是后来UMP40也离她而去了,孤独的UMP45一路走来,在充满了牺牲与磨难的旅途中,,本就内向的她变得越发冷酷。

最后连她也忘记了自己是何时起脸上除了假笑再无表情的阴险人形的。

魔方行动中成功捕获衔尾蛇时她一本正经。

塌缩点行动时选择主动挡下军方炮击时她面无表情。

….当然啦,在神秘疗养院中亲眼看到那个鼻青脸肿的指挥官缺牙的样子时她也没有真的在笑。

可就是这么一个只靠一种表情活到现在的UMP45。居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在笑——不是她平时那种假情假意的微笑,而是咧着嘴在笑。

两边嘴角各自向外扯出半寸,显出脸颊隐藏着的小小的酒窝,嘴巴稍张贝齿半露,任由凉飕飕的空气直往里头灌。

总而言之,镜子里的UMP45正咧着嘴笑,笑容七分阳光三分傻气,再加上本就神似的面容,那样子活脱脱地是个9。

僵在原地的45也意识到了问题。

这面镜子是不是有什么BUG啊?

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皮肤没有弹性也不柔软,非常地僵硬。

不对,是我的脸给僵住了,难怪之前一直觉得嘴里有点凉。

莫非是昨天睡眠时进入二级平层进行超量运算导致的,还是说是之前德尔进行升级时用的材料有问题?

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种问题的时候!

UMP45当机立断地结束了思考,将目光从镜面上移开,快步走向维修区,结果没走几步又站住。

404的宿舍在宿舍区最深处的角落,要前往维修区进行维修需要走颇长的一段路,尽管现在是清晨,但路上碰见别的人形的几率还是相当大。

而45不想遇上别人——虽然严格来说,她现在的情况也没太糟糕,就算真的有好事者看见了她的样子并大肆宣扬,也成不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可她还是不想让别人看见。

所以她窜出一边,面对过道的墙壁苦恼地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使劲地揉。

对于“人形的表情异常”这类的问题她不是很懂,只好寄望于用揉脸来放松僵硬的面部肌肉,从而摧毁这失态的表情。

结果刚刚揉了一小会儿呢,突然一声熟悉的“45,你在这里啊”把45吓得魂飞魄散。

指挥官?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了?

偏偏是这种时候,还真是遇上了最不该遇上的人啊。

UMP45略作思考,稍一弯身,眯着眼睛用机械手做出类似于打呵欠的动作捂住下半张脸,装作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回头看向指挥官。

指挥官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UMP45,手里似乎拿着一盒包装得很精致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紧张。

毕竟和别的人形不一样,UMP45和格里芬的指挥官虽然相识已久,但相处时一直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暧昧态度,再加上她带领404小队行动的那份神秘和冷酷,使得指挥官面对45总是会有些莫名的不安。

尤其现在UMP45心情很不好,刻骨地朝指挥官显露出不耐烦的氛围。

“那个,UMP45啊….”指挥官挠了挠脸,还是犹豫了一下“那啥——”

急于摆脱困境的45面色一沉,冷冷地瞪向了指挥官,示意对方有话快说。

“——也、也没什么啦,就是之前万圣节我和格林娜也去帮春田的忙做了糖而且因为提前支走了SPAS-12和FNC所以现在还剩不少,又想着你们404还没吃过……总之,请收下!”

指挥官看到45的阴沉脸后立马将来意说明,同时把手里拿着的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双手呈上。

UMP45冷眼看着那个礼物盒,心里却充满了不耐烦——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喜欢吃甜食的人形吗?而且我现在这种情况,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吃糖?

话虽如此,一向“热情待人”的UMP45也不可能太粗暴地拒绝来自指挥官的这份好意,所以她调整了一下心态,开口说“胡(不)…”

然后她那只机械手先于她的思维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继续丢人。

——该死,我居然忘了,这满嘴漏风地根本没法好好说话啊!

无名火怒烧心头,UMP45有点自暴自弃地将机械手握拳狠狠地朝下一晃算是出气,成功地将自己试图隐藏的笑容完全地暴露在了指挥官的面前。

糟糕。

脑海中蹦出了这两个字之后,UMP45不知为何陷入了类似于宕机的状态。

而指挥官楞了一下之后,呆呆地开口了:“4…5?”

这两个字如五雷轰顶,把UMP45给惊醒了,情急之下,她那只机械手闪电般击出,一把抢过指挥官手里的礼物盒,出手动作之快以至于指挥官以为自己的鼻梁骨又要遭殃。

还好,UMP45只是抢过礼物盒用其遮住自己的笑容,接着连客气地道谢都不做,三步并两步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甚至因此险些撞到了刚刚睡醒出门的9.

“45姐?”擦肩而过后UMP9讷讷地回头看着和平日不一样的UMP45,结果对方头也不回地进了宿舍。

“…心情不好吗?”

虽说有所察觉,但一向神经粗大的UMP9倒也没太当回事,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很爽朗地和指挥官打招呼去了。

回到宿舍里的45,疲惫地将礼物盒往床上一丢,紧接着自己也扑上了床。心力憔悴的她只觉得自己头顶的增幅天线头箍都在隐隐作痛。

片刻后,她终于恢复平静,然后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是反应过度了。

只是因为某些故障而露出了带点傻气的笑容而已,这明明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若是之前的话,对这种状况,她会坦然受之,然后落落大方地去检测、维修。

在此期间,就算被人目睹了那个笑容,就算有人觉得好笑,UMP45也自信能够消除对方对此的记忆。

而如果对方是404小队的成员或者格里芬的指挥官这种不能消除记忆的,那就更好办了,UMP45有的是办法让她们重新想起来自己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404队长。

为什么在心智升级过后,自己反而变弱了呢?

苦恼中的UMP45保持趴在床上的姿势,用双手托住脸颊,看着刚好落在枕头上的礼物盒再一次开始揉脸。

而当UMP45在宿舍里揉脸的时候,404的其他人已经被指挥官和UMP9叫了起来,在咖啡厅的沙发区欢呼着吃指挥官带过来的糖果。

HK416叠腿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拈起一颗巧克力搁在眼前,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又吃进嘴里细细品味,点了点头道:“味道还不错,很难相信你也会做这种呢,指挥官。”

UMP9一抓一大把地将糖果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吧唧吧唧地嚼动,一脸幸福地发出呜姆呜姆的声音表示自己对指挥官的赞美。

连仰躺在沙发上眯眼打盹的G11都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而指挥官则站在一边,脸上掩不住骄傲之色,昂首挺胸地回答:“那当然,这可是春田亲自指导的作品呢。”

看到指挥官得意的样子,UMP9坏笑着伸手戳了戳指挥官的手臂“你的糖做得这么好吃,怎么不送一点给45姐尝尝呀?”

“我送了!”指挥官声音瞬间高了八度“45可是你们之中最早收到的那个!”

“诶——那可真是意外。”UMP9不以为意地将一颗奶糖抛高然后一口接住“听指挥官这口气,45姐是收下来了咯?”

“那当然!”指挥官的腰挺得更直了“45可是笑着收下我给的礼物的——”

平地一声惊雷起

“噗——咳、咳咳…”UMP9直接被这句话呛住了,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G11侧过身睁开眼,疑惑地看着指挥官:“UMP45…会笑的吗?”

“那家伙当然会笑,你们又不是没见过。”HK416倒是还挺镇定,用手指拨弄盘子里的糖豆“冷笑、阴笑、坏笑、皮笑肉不笑…”

“没你说的那么过分啦,416,她就是很开心地咧嘴笑!”

话音刚落,HK416咔嚓一下捏碎了一颗糖豆,然后大叫一声“9!那家伙心智升级时有感染伞病毒的迹象嘛!”

“我怎么知道!而且45姐才不会轻易被感染…”

咖啡厅里一片哗然,最后决定让UMP9去看看UMP45到底什么情况。

又过了一段时间,UMP45心有不甘地走出宿舍。

唉,又揉了一个疗程的脸,结果一点用都没有么…

UMP45郁闷地在过道上走着,无奈地忍受着灌进嘴里的凉风。

还是直接去修理区吧,好好检查一下,一步到位。

经过去宿舍咖啡厅和前往主基地的岔路的时候,UMP45敏锐地感知到了咖啡厅里有404小队成员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然后跑到咖啡厅的入口处窥视。

“UMP9!你再说一次?”HK416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回事…”UMP45皱了皱眉,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充斥着她的心智云图。

“咳咳…”UMP9面带笑容地端坐在椅子上,装模作样地开始说道“刚刚我回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呀,从门缝里——”

——糟了,我刚刚会宿舍的时候忘记把门关好了!

UMP45心中一惊,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从门缝里看见我45姐——居然!趴在床上,用手,这样捧着脸”UMP9把手撑在桌子上,用手捧着脸颊,脸上笑嘻嘻地继续说“盯着枕头上指挥官送的礼物盒看,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呢!”

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的G11听到这里爆发出一阵充满八卦味道的口哨声,UMP9也捂着嘴发出一阵阵暧昧的窃笑。

“UMP45你这家伙….啧!”

“45姐的春天要来了啦啦啦~”

“她原来会因为收到指挥官的礼物就这么没出息的吗…”

咖啡厅门口的UMP45将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揉脸的动作居然能被这么误解!

9你这个…..混账!等我的嘴能好好合上了我非把你嚼了不可!

被激怒的UMP45气冲冲地往修理区去了,而咖啡厅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窥视,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指挥官身上。

而指挥官满脸通红地挠头,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自豪。

又过了两个小时,从修理区回来的UMP45活动了几下自己的下颌,确认自己再次掌握了脸部肌肉的主权。

站在宿舍的门前的UMP45拍了拍自己的脸蛋,露出了有史以来最阴沉的微笑,然后握住了门把手。

“好了,我亲爱的9,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吧….”

UMP45喃喃自语地打开了宿舍的门。

然而宿舍里站着的并不是UMP9,而是格里芬的指挥官。

UMP45脸上阴沉的微笑瞬间消失了,一股莫名的麻痹感爬上她的脊椎。电光石火间,她尝试着进行了一次分析:假设她是格里芬的指挥官,一个受众人形所爱的年轻人类。和404小队的队长相识已久但对方却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仿佛并不喜欢自己,只是想要利用。

但是今天却在送她糖果的时候收获了对方至少看上去很阳光很开心的笑容,而且听她的队员们说她从未对别的人如此笑过。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位指挥官提前埋伏进对方的宿舍,终于和她独处了,会想要做些什么呢?

UMP45不知为何不敢面对指挥官,一点点地低下头去。

瞳孔骤缩,小指抽动。

“45…你终于回来了”格里芬的指挥官步步逼近“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快住口!我不想听!

UMP45的心智云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她很擅长面对各种各样的险境——但是这种真的例外。

“其实也就三个字…”指挥官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那三个字吗?快别说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没到那个时候啊!

僵在门口的UMP45进退两难,已经逃无可逃。

“——谢谢你!”指挥官鞠了一躬,恳切地说了出来。

诶?

UMP45彻底愣住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带着404小队帮了我很多忙,这次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肯定会死在疗养院的那些涅托们的手里,虽然你肯定会宣称你是佣兵,一直以来只是收钱办事,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努力还有付出。”

什么嘛,原来不是…

失望、高兴、迷茫、骄傲….各种各样的情绪冲刷着UMP45早已出于混乱中的心智,记忆中各种各样的场景像肥皂泡一样涌现出来。

她把枪口对准衔尾蛇。

她握住RO635的手。

她伸手将坍缩液的引爆器交给了M4A1。

她颤抖着,看着UMP40把她的枪口堵在自己的脑门上,对她下令“开枪啊!”

然后这些肥皂泡瞬间破灭,只留下一片黑暗。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又有一个场景慢慢地浮现出来。

那是她和UMP40——或者说,她所虚拟出来的UMP40,站在投影出来的马尔代夫的海滩上。

——“保持心情虽然很重要,但有的时候干脆一点放声大哭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些责任,那些伪装。我明白的,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坚强,一定很辛苦吧?”

——“我们做个约定吧!”

对啊,是这样的呢。

看着那双星星眼,看着那张自己无比怀念却难以面对脸,UMP45突然平静了,想明白了很多事。

心智升级没有让她变弱,只是强迫她面对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也让她重新想起了她遗忘许久的情感。

那种开朗温和、面带微笑的样子,固然是覆盖在她冷酷面容上的假面具。可是那份冷酷无情,又何尝不是她的第二重伪装呢?

在这双重假面之下,真正的“UMP45”,又是怎么样的呢?

是个会在训练场打一天靶子,笨拙却努力的家伙。

是个会盼望着有更好的火控核心,希望建功立业得到指挥官褒奖的人形。

是个善良而柔弱,对着朋友始终无法下手的爱哭鬼。

也是个坚忍不拔,和她约定好要迈向幸福的斗士。

谢谢你,40。我想起来我一直想要的是什么了。

“哈….”UMP45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露出甜甜的、坏坏的笑容,像是只刚刚偷吃完的狡猾狐狸。

这个笑容,让指挥官觉得陌生又熟悉。

“真是拿您没办法啊,指挥官。明知道根本没这个必要,还想要感谢我吗?”UMP45踱着步走向指挥官“想报答我?别妄想啦!”

她伸出手,环抱住了指挥官的脖颈,凑近对方的耳边。

“和我在一起,您还是担心一下今后的日子吧,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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