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寻找自我的道路上。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杰森在船舱之中坐着引体向上，用极慢的频率上下移动，感受着肌肉牵扯的发力，感受着血液流动的身躯，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存在感。
这是第几天了，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痕迹都想不出来，就连那唯一的线索——那张酒店名片，自己也完全没有印象，就好像上帝哪天闲着无聊发现自己身为无上的神竟然创作了这样的一个失败品，拿起橡皮擦就是一顿擦，擦完记忆之后发现，啊啊，突然想到了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意义，所以就不继续擦下去了。
十分钟之后，凑满五十个极慢速度的引体向上之后，杰森用冷水清洗了一下微微发烫的身躯，再一次坐在了那张桌子面前，上面铺着一张海域地图。
几天之前的自己突然出现在这个公海之上，顺着海流被这艘渔船给捡到了，这几天以来它不断寻找着自己的记忆，猜测着自己的身份以及真正的名字，不过什么都没有，自己仿佛就是凭空地出现在这片海上。
圈圈画画的半圆轨迹和大洋潮流流向在海域地图之上显现，假设自己如果顺着这条洋流顺流而下，至少会经过十多个国家的港口。也就是说这十多个国家，如果把自己切成十多块，那就可以完美平分出去，成为各个国家的公民。
这几天不少船员打趣着说杰森其实可能是大海的儿子，各种神话胡编乱造起来。
“该死。”杰森暗暗地骂了一句，把手中的笔摔在了某个国家之上。
“杰森干活了。”某个船员敲了敲杰森的舱门。
“来了。”
披上单薄的风衣，把那身如铠甲一般镶嵌在身上的肌肉隐藏起来，打开舱门，进入到自己从未接触到的世界里。
现在是凌晨，黑夜还未褪去，阳光也还没有升起，寒冷的海风拂动着海面，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给自己烦躁而空白的脑子里面灌入点生机。
黑暗之下有一艘不算大也不是太小的渔船在忙碌着，一点一粒的黑色人影在迫不及待地跟着电动机拉起渔网，小一寸海面渐渐地热闹起来，像是沸腾的水在跳动，来自于海底的味道顺着渔网和海风涌上了船，杰森也加入了他们之中，感受着来自海底的生机。
日出的金色光芒慢慢地显现，它一开始施舍一般地透出一丝温暖有力的光线，渔网被吊起，海鱼的鳞片反射着金色的光，细细碎碎的金光充斥着众人的眼球。
杰森看着这反射着金光的鱼群，看着正在一步步地升起的日轮，看着被阳光照耀而变得碧蓝可爱的大海，可自己却似乎毫无感觉，仿佛都与这一切的美景格格不入。他能想象不出出还有记忆的时候自己是干什么的，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对此情此景毫无触动的渔夫。
不过看着这样的日出，倒也真觉得蛮美的，但也就这样了，杰森的脑子里面更多的是在思考自己到底是谁。
他跟着船员们把捕获上来的鱼类和螃蟹等海产全部分好装进箱子里面之后，日轮已经完全升起，船长敲起早餐的铃铛，清脆悦耳，刺破了海风。
“吃早饭了，各位！”
“走咯走咯。”
一群人蜂拥而上挤入了小餐厅之内，今天的早餐各位的丰盛，除去常有的菜式，还有有英式的早餐茶和炸鱼薯条，甚至还有一碗船长秘制的蔬菜汤，蔬菜在船上很少见，平时摄取营养大多都只是水果。停渔期将至，这是他们留在海上的最后一天，连早餐都变得丰盛起来，船舱里面纷纷充满了喜悦，以及下船之后的计划。
一片热闹的迹象在船舱之中闹腾起来，有人互相计划着去酒吧泡几顿，有人想着下船停渔期之后该去哪里找点事情做，有些想着回去见一见女朋友准备求婚，结果引起一众单身船员嘘声。
“欸，杰森，下了船之后你打算怎样。”某个船员在杰森旁边说道。
“不知道。”依旧是这句话，杰森怀疑自己只知道说这句话了“不过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那祝你好运。”
“谢……”杰森刚刚想说出一句不一样的话，但是那个船员已经转身去和别人聊天了。
不过此时船长坐了过来，他粗鲁地抓了一把炸鱼薯条往自己嘴里塞，胡乱咀嚼一番之后连胡子上的残渣都没有擦就喷着金色的碎末说：“这几天想起了什么没有。”
“没有。”杰森喝了口汤：“我简直要相信船员的鬼话了。”
“别着急，比起前几天，至少你会说话了。”船长笑着，但杰森只是一直注意着对方灰白胡茬上的碎末所吸引来的苍蝇“而且很高兴你并没有学到那些家伙的粗俗。”
嗖。
船长看着一道残影带着银光斩开了想要飞向自己胡须的苍蝇，飘逸迅捷的刀光还残留在自己的视野之中，然而那只苍蝇却掉在了地面上，餐刀上残留着半透明的翅膀。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的体能比较好。”杰森用餐巾拂开了餐刀上的苍蝇翅，拿起叉子挑出鱼骨，吃了一口鱼排。
“是啊，体能比较好……”船长僵硬地笑着，刚刚那一击要是真的用来杀人的话，连杀意都感觉不到刀下就会有人的血溅出来。
他不会是个杀手吧。
“不过上帝让你忘记曾经的自己，或许就是一个契机。”
“契机？”
“嗯。”船长故作深沉地说道：“你的名字，你的过去，或许对于现在的你都太过于沉重，所以上帝替你抹去了，他爱你，所以想给你活在当下。”
“那他真的是太自私了。”
“是的。”船长喝了口汤：“不过这是为了你好。”
“可现在下午就要到达港口了！我连一个名字都没有！”杰森猛地站起大喊欢腾热闹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愤怒打破，杰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情绪突然暴动，自己对于自己都感觉到了某种厌恶与无力，甚至讨厌现在这个站起来愤怒而无礼的自己。
所有人看着杰森，上百道锋芒刺来，刚刚人声鼎沸香气浓郁的船舱变得寒冷无比，他们看着现在站起来的男人，目光有些厌恶和愤怒，杰森感觉自己被的胸膛被剖开，被人看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个野蛮而容易暴怒的人，众人这么想道。
“我，很抱歉。”杰森张开口，空荡的喉部挤了好久才说出那句抱歉，忍受着锋芒刺背的刺寒快步离开。
他烦乱地走到自己的船舱，想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但是自己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装在透明密封袋里的名片，就仅此而已。
威尔士酒店。十八号大街。
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或者说那里会有曾经的自己生活过的痕迹？杰森的内心涌起了某种莫名的激动，那个曾经的自己，会不会不经意之间留下一些什么线索让现在的自己去寻找？
那种对于未知的好奇与探索在杰森的心头环绕着，他很想知道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以什么样的身份活在阳光之下，让现在这个格格不入的自己稍微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杰森慢慢地坐在床上，初升的日轮照耀了整片大海，照耀了整艘船，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投射到舱内，分割开了坐在床上的男人。
时间在流动，太阳也在分割，船员们也忘记了今天早上的小插曲，整艘船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杰森能感觉到随着时间在自己脚边偷偷走掉，他知道要准备进港了，自己也准备该走了。
该去哪了，酒店里港口有几个城市之远，自己该怎么生活呢？别说今天晚上睡哪里，连喝水都可能成问题。
杰森看起来是被人从某片公海上被救了上来，可是随之而来的不过是更加广阔的由人组成的海洋。
“嘿，到港了。”
船长敲了敲他的们提醒道，像是敲响了丧钟，杰森把那张酒店卡片视作珍宝一样放入了风衣外套的内袋之中，踏出了房门，接下来一切都是很麻木模糊的感知，像是全都不存在过，或是刚刚进入了自己的脑子就随之消失的记忆。
杰森走过欢笑的人群，走过甲板，一步步地走下了阶梯，就这么站在了码头的混凝土地面上，感觉自己还留在某个摇晃的船舱之中。
“喂，打起点精神。”
船长拍了拍杰森的肩膀，下午夜晚降临得很快，夜风开始吹拂着杰森的脸，他麻木地转过身去看着船长，发现他手中拿着一小沓拿油纸包着的钞票，船长扯了扯嘴角塞到了杰森手里。
“这些钱，虽然不多，足够你去那边了，帮你订好高速列车票了，电子凭证在里面的旧手机里面，今晚十点出发。”船长准备转过身去，杰森一时之间被他的好心打动，甚至想要冲上去把这些还给对方，但是还是没有动作。
“无论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人，都要更好的活着啊，毕竟——”船长又转过身来像个老者敦敦教导：“人只能活这一次。”
“谢谢。”杰森发自内心地感谢，他弯曲着手肘伸出了手掌，他看到船上的船员似乎都是这样表达感谢的，虽然他们说话很粗，但是在某些方面却教会了自己许多，比如如何对朋友表示感激与感谢。
“再见。”
船长握住那只手，互相碰肩拍背，扬着手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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