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哈站在桌子前，背对着阿塔里安，沉默了半晌。
“我和米米恩都不愿意和长老院讨论象牙塔的问题，这样对精灵并没有太大的好处。”游侠将军说着，他敏锐地注意到了自己讲出“长老院”这个词的时候，沙哈的精灵长耳的耳尖微微颤动了两下。
“所以，既然你也代表不了象牙塔，我也代表不了长老院，不如我们就尝试着做一些你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事情好了。”
阿塔里安看着沙哈转身过来看向自己，他伸手指了指周围的堡垒：“象牙塔这次得到的技术和装备，精灵游侠和海军也要共享。此外，”他又顿了顿，“我还要你给我和米米恩各培训一个研发部门。”
“很公平，很公平。”沙哈挑起一道眉毛，阿塔里安和沙哈相识太久了，以至于他可以从沙哈的每一个表情上读出沙哈的每一个心思——就比方说扬起眉毛——一侧的眉毛，就表示他对某件事情很感兴趣。
“作为交换，对象牙塔的一切，我和米米恩会在长老院里保持沉默。”阿塔里安追加到。
沙哈轻快地点了点头：“很公平。”
说着，他转过身去，伸出右手的食指在桌子上轻轻地叩了一下，忽然，一个次元入口凭空地出现在了桌面上，使得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卷轴都一股脑地陷了进去。紧接着，阿塔里安的耳边传来了纸张落入木箱的声音。“就当做雇佣的附加条款吧，我会安排几个法师去处理的。”
“感谢你的……‘合作’？”阿塔里安耸了耸肩，“你们象牙塔的人都喜欢这么讲的？”
“呃……是‘感谢您的配合和友善，祝您一切都好’。之前有一阵子普莱德镇的办公事务员经常这样说，大家就都跟着学起来了。”沙哈答道。
阿塔里安摇了摇头：“无所谓了，总之，我很高兴我们能在这个问题上这么快的达成一致。”
沙哈倚坐在桌沿上，努了努嘴，又点了点头：“我也是，本来我还以为我们要谈好久甚至会吵上一场之类的。”
的确，在来的路上，阿塔里安就已经做好了和沙哈谈上几个小时甚至大吵一架的准备。并且，如果不是艾文之前的出现，恐怕现在他们就已经这样做了。
阿塔里安站在原地，对着沙哈摊了摊手，眼神则望向别处：“我……唔……实际上我也是这么预想的……”
他干笑了几声，“有点尴尬是吧？现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沙哈楞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阿塔里安会直接把后半句讲出来一样。接着，他也咳了两声，接道：“的……的确，如果这时候有点葡萄酒或者红莓酒就好了……哈哈……”
他不得不承认，这对姐弟二人在饮料的选择上总是出奇的一致。
在精灵的曙光之都，从太阳神果浆酿造的塞利诺果酒到新鲜花蜜调味的独角兽乳在内的种种佳酿琼饮被林间的小妖精和兔人族们成桶地供纳而来，然而在提到“喝点什么”的时候，这对姐弟两个的第一反应却总是这些在爱莉朵拉森林里常见的粗制果酒。以至于在自己和贝瑞萨丝的婚礼上，尽管来宾们在晚宴喝的都是世界树上的露水和格里芬湖里极其罕见的星莲酿造的清液酒，但自己和公主的酒杯里盛的依然是贝瑞萨丝亲自在森林里酿造的小红莓果酒。
“你姐姐……”阿塔里安低着头两手拉着腰间的束带，把它随手扶了扶正，“一直很想念你。”
“我知道。”沙哈靠在桌沿，两手向后撑着桌面，抬头望着上方作业平台上忙忙碌碌的法师们，“等打完了这场仗——”
“闭嘴！”阿塔里安打断了他“这种话在战时说是不吉利的。”
然而，沙哈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是那种回东部大陆团圆的鬼话。这场仗打完，长老院里还有好多事要交代吧？”
“你打算怎么答复长老院？”阿塔里安走到桌边，两手一撑，坐了上去。“如果你打完了仗还是几个月几个月地不回萨维利亚，你的那个小朋友真的会气得烧了你。”
阿塔里安指的是烈焰守护者达瑞姆，他相信沙哈也一定知道这一点。
与沙哈和米米恩并为元素守护者议会里的“年青一代”的达瑞姆是沙哈自幼的好友，而同时，他也是整个长老院里对沙哈成日与那些凡间种族（或者达瑞姆和其他人常说的“下等种族”）厮混在一起这个事情最为愤怒的一个。
“我姐姐会帮我搪塞过去的。”沙哈侧过脸来笑了一下，“你可也得帮帮我！”
他叹了一口气，“无论是你姐姐还是我都不可能一直都这样帮你和长老院周旋的，你知道这个，对吧？”
“即便到了那个时候，父亲也会出面解决的。”沙哈一脸轻松地看着周围忙碌着的法师们。
这一刻，在阿塔里安的眼里，即便不论沙哈人类幼童一般的长相，他也显得比周围的所有象牙塔法师甚至是东部大陆上的童颜精灵们年轻上几十几百倍。从他侧颜的瞳孔里，阿塔里安看到了真实的热情和希望的火苗在放肆地跃动着，以至于他甚至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不忍继续说教沙哈回归精灵社会的事。
精灵王子笑着说道：“我真的走不开，阿塔里安，我的研究千头万绪，你不知道这事儿意味着什么！”
他像刚见面的时候一样抬起手来随便比划了一个手势，只不过脸上的表情要比那时兴奋得多：“萨尔拉多整个星球都从来没有——自从我们的历史开始的那一天——都从来没有离无条件空间断续重接这么近过，这不是把几艘船和几万人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那么简单的事情，阿塔里安，想想看如果你能让一个坐标的魔流势能在不经过动能消耗的情况下直接转——”
沙哈的话瞬间停下了，他愣愣地倚坐在那里，然后惊愕地转过头来看向阿塔里安。
阿塔里安自己也被自己的行为震惊了。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这样做了，但是在他回过神来的一瞬间，他发现：就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一般，阿塔里安好似一个人类抚摸自己孩子一样地抚摸了沙哈脑后浅得发白的金发。
“呃……阿塔里安？你是被人类携带的什么脑炎病毒感染了吗？”沙哈再一次地扬起了一道眉毛。
游侠将军干笑着收回了手。他从桌子上跃下，翻身跳过了关着的管理室闸门。
“但是一旦我们和北境的黑精灵要塞开战，你必须要回到萨维利亚。”阿塔里安笑着做了最后的叮嘱，并且得到了王子不厌其烦一般地拖着长声的答复。
游侠将军摇了摇头，走上了楼梯。
他盘算了起来，对于沙哈，对于自己的妥协和纵容，阿塔里安认真的盘算了起来。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就如此轻易地答应他在长老院面前替他挡箭，又同意他留在象牙塔的。
就十几分钟的功夫，阿塔里安绞尽脑汁，想到几乎筋疲力尽，简直要比自己单枪匹马地端了一个魔族地下要塞还让自己感到疲累，直到他走到了尖塔堡垒的门口，阿塔里安才想到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答案的答案：
恐怕，他是到了想当一个父亲的年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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