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是正室对假想敌未来侧室的下马威啊。
我一口老血几乎喷了出来。
“您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要做他们谁的侧室了？！倒贴钱给我都不要！”我咆哮着。
赤隆华一脸玻璃心碎一地的表情，女王大人依然用扇子遮着嘴，瞪圆了一双凤眼。
我立刻有点后悔。是不是太没礼貌了？这么一位出身高贵又倾国倾城的女子，肯定没被人这么冒犯过。
要不要趴在地上赔礼道歉呢……？
“你什么时候能选择做还是不做侧室了？”一只大手覆上我的头顶，顺手就把头发揉乱。我怒目瞪过去——在美女面前不能撒野——谁这么大胆子动我的尊头？
果然是换了一袭月白纱制罩衣和乌色茛绸单衣的紫蓁盛。
他露出面对一只胡闹的猫的表情，用折扇指着女王大人说，“内子盈华，以后就算是你姐姐了，作为我的侧室要好好尊重她。”
那我岂不是那笨蛋的妹妹……等会谁要做侧室啊啊啊啊？！
“主人，女主人，”先委屈一下自己好了，“我为你们效劳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我也没地方可去，让我做个比如养猫养狗之类的粗使丫头再好不过了，你们管吃住之外再给点报酬更好不过了，侧室我是真消受不起啊，您看我这么没大没小的，给你们丢人不是吗？”
我越说越发现紫蓁盛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
“既然小米姑娘自己都说……”盈华正说着，却被紫蓁盛打断，道，“我已经决定了的事就不用再商量了。”他又转向我，折扇一指走廊尽头，“你不是内急么？喏，那边那个茜缕姑娘会带你去，再给你穿得体面一点。你现在这样子就算真的是粗使丫头我也会被人笑死的。”然后他扳着我的肩膀将我朝那个方向一转，微微一推，“去吧。”
也是，再不去膀胱会炸掉的。于是我将泄气的赤隆华、怒目瞪着紫蓁盛的赤盈华，还有奸计得逞的紫蓁盛丢在身后，一路向用长袖掩着嘴笑的茜缕小跑而去。
虽然没有自来水，紫家的厕所，或者说更衣室，看起来古朴又干净：那个木板小房间在走廊尽头、庭院的竹林深处，在竹叶的芬芳之上，加以闻起来就很名贵的焚香；便池有檀木盖板，下面覆盖了不知多厚的杉叶，因而无声无臭；柔软的棉布充作厕纸，反正不是我的我也没办法心疼；此外有品味高雅的陶盆盛着清水，还有形如豆子却起到肥皂功效的澡豆用于洗手。我对于人有三急的担心在此一扫而光。
然后茜缕引我到另一个房间去换衣服，说是主人——她的，我不承认那也是我的——吩咐了，先拿夫人十年前还没长高时候的衣服给我换上，已经差人去请裁缝做新的了。我答应着，心不在焉地随手指了一套。那是松花色的滚青白边外褂搭配织竹叶暗纹的竹青单衣，跟我身上的衣服色调几乎一致。有侍女要帮我换衣服，我谢绝了，只拜托她们告诉我这些衣服怎么穿，不行再请她们帮忙。
胖瘦不论，长短正好合适。我依然将自己的内衣和短裤穿在这些衣服下面，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系好那些活结死结、腰带饰物，感到自己在这里完全生活不能自理。茜缕正在帮我整理拖尾，一名侍女将一把竹青色洒金折扇塞进我手里；另一名侍女捧了似乎是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来，我推辞了；还有一名侍女试图在我刚刚及肩的头发上别点东西，很快放弃了，口中念念有词“没见过头发这么短的女孩子”。我望着镜中的自己，从来都穿着随便、一般是最简单得短裤衬衫或者连衣裙的我突然穿上看来像戏服一样的隆重装束，又没有妆容和发型搭配，看起来还真是……又矮又蠢。
只是，我的虹膜什么时候也变成他们一样的蓝色了？
这时茜缕笑问道，“您从哪儿来？一开始穿成那样，不冷么？”
“我是……”这个问题我早就该听到，此时却第一次面对。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如何称呼我的世界，虽然他们、至少紫蓁盛之流，看起来是知道的。“……从南方来的。现在不是夏天么？完全不会冷啊。”
茜缕说此时已经接近晚餐时间。我看太阳尚高，不过三点左右的光景，她说太阳落山后基本就要就寝，早些用餐才好消食。茜缕引我到餐室去，说紫家虽然人多，但我会与之共餐的只有那三个我见过的人。话说回来，我便问道，“你们主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茜缕闻言微微有些骄傲地一笑，“那位大人啊，可是天下第一的男子汉。”
我不置可否——当然没有表现出来，便听她说下去。
“您从南方来的话，知道四氏皇族么？”
我摇摇头。皇族都有四个的话，皇帝也做得很窝囊吧？从那家伙脸上还真看不出。
“紫、白、赤、蓝四个家族是封印了五神、在上古称帝过的，在现在算是共同执掌光之方的大权。紫家是唯一作为皇室统治过光之方全境、到了现在也最为昌盛的那一个呢。蓁盛大人就是紫家的族长，光之方权势最盛的男人。”
还不是要受其他三个看起来平起平坐的族长掣肘。“四个家族封印了五神？所以是紫家封印了两个么？”数字好多好混乱。
茜缕摇头笑道，“本来还有封印了木神的青氏，后来被暗之方灭族，所以变成了四氏。不过呢，要不是青氏灭亡，紫家大概也不会这样强盛吧。”
“青氏很强？”
“听说当时是最弱的吧，我读书不多，并不清楚。不过五行相生相克，没有克制土德紫氏的木德青氏，紫家才凌驾其他皇族呢。”
这什么逻辑啊。封印了神这种神话，大家也都还信，还真是民智未开。
我腹诽着，只得笑着记下了。也算是来到这里的第一课。所以赤盈华和赤隆华就是赤氏的，旺财难道是蓝氏的？
旺财啊旺财，你到底是谁，又有多少东西瞒着我？
说话间已经到了餐室门口。茜缕将我我让进去，就要离开。我刚要叫住她，想到这样中世纪的国度，大概是不准她这样的高级仆人同桌吃饭，叫她大概会给她和我自己带来麻烦，便谢过她，看她离开，转身进去。
我忘记了那个该死的长拖尾的存在。
那差不多两尺长、也就是比三分之一个我还长的拖尾在我转弯进门时在门框上缠了一下，让我整个人扑倒在地板上。好痛。包括腰。
笑吧。反正我今天已经被笑过一次了。
预料之中的三声“噗嗤”。然后是紫蓁盛的声音，“给你一套衣服就感动得给主人行大礼啊，真乖。”
可恶。
“拜见四氏族长之一的蓁盛大人，当然要行大礼了。”我故意将“四氏族长之一”，而不是之首，说得很重，一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果然看到紫蓁盛头上爆出的青筋在慢慢消失。
果然很在意这件事啊。扳回一局，哦耶。不过我自忖虽然紫蓁盛现在因为某种原因一直饶了我，我还是不要太作死的好。“天下第一的男子汉”，八成是天下第一惹不起。
紫蓁盛和赤盈华坐在正对着门、垫高的，大概是上位的位置上，左边下来是赤隆华，右脸对着门，我的、现下唯一的空位在赤隆华对面。每人的位置上放着矮几一张，上面有匙筷、空碟和大概是酒盏之类的餐具，剩下的空间大概还够若干盘碗。另外三人都端正地跪坐着，我也只能如此——其实盘腿坐下的话也只会露出我穿在他们给的衣服下面的短裤，但他们看来毕竟不雅。虽然我在剑道社时也算是常跪坐的，但这样听八段老师训话半小时、然后腿麻得站不起来一向是最痛苦的回忆。
吃快点就好了吧。他们家这么有钱，晚餐一定很多山珍海味很好吃。
赤盈华显然在细细打量我。夫人我认输我没您漂亮也没想跟您争放过我吧。紫蓁盛在对跪在他身边的侍女吩咐布菜，只间或看我一眼。我赶紧把目光移开，正撞上对面怔怔地望着我的赤隆华的目光。
我立即横眉怒目一脸鄙视：看什么看，也没见过头发这么短的女人是怎么的？
赤隆华脸一红，轻轻咳了一声，目光转向外面。赤盈华的折扇啪的一声被掷到他头上，他也没有躲开，只得捂着头拾起扇子点头哈腰地递回去。
这时几名侍女踏着小碎步鱼贯而入，将各种碗碟摆上矮几，然后又退了出去。我看了一眼，不大的一碗乳白色的、看起来很有营养却只能看见豆腐和白萝卜丝的汤；一碗撒了黑芝麻和干海苔、夹杂着紫米的米饭；一个长方形的碟子，上面有不大不小的一块似乎是浇了酱油的、剔掉鱼刺的鱼肉；一碟看起来白白的排骨；一碟两条……海参？依然调味欠奉的样子；一碟炒青菜；一碗依然看起来白白的茄子豆角。算是丰盛，也并不太奢侈。
另外三人端起汤碗，我也跟着端起来喝。嗯，不错的鲫鱼汤，就是没加姜和胡椒，略腥。
三人放下汤碗，我也放下汤碗。他们捧起米饭，拿起筷子，夹了不同的菜。赤盈华夹住一段略长的豆角，啪的一声把它夹断，看得我一头冷汗。
女王陛下好腕力，甘拜下风。
于是我也挑看着顺眼的去夹。米饭有芝麻和海苔的香味，米粒清甜，味道很好。鱼肉——很鲜，不太尝得出来是什么鱼，依然没加葱和胡椒。排骨——只加了盐。海参——只有酱油和糖的味道，虽然腥但是可以接受。青菜只加了盐，茄子豆角大概是一点酱油和一点糖。
而且都很淡。他们都安静地吃得津津有味。
“那个……”我说，三双眼睛聚焦在我身上。“府上是不吃葱姜蒜和胡椒吗？”
气氛凝滞了一下。蝉鸣和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突然很明显，我看见树影在地板上摇曳，感到小腿已经开始麻了。
“葱姜蒜……”我听到赤盈华说，“是什么？”
“算了。”不应该指望这些人知道厨房的事情的。
“不可口吗？”赤盈华又问，筷子正伸向豆角。我见状一凛，恭敬道，“非……非常可口。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吃不完会不会被当成大不敬拖出去打一顿？
我抱着这个问题，看到赤隆华的几乎所有碗盘已经空了。紫蓁盛也差不多。赤盈华也正向那个方向发展。我愁眉苦脸地望着面前大多数还满着的食物，只有鱼和海参被我抱着大概很贵不能浪费的心态吃掉。小腿的酸麻只是让我更加食欲不振。
突然好想念麦当劳。对不起啊麦叔叔，我不该前段时间为了减肥冷落你的。
“吃不惯吗？”这次是紫蓁盛。
“我……本来就吃得不多。”我又撒了个谎。“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的，不要勉强。”紫蓁盛出乎意料地通情达理。“我们平时都这样粗茶淡饭的，你来得太突然，也没时间设宴款待。”
给我一顿麦当劳我就会感恩戴德的真的。
“啊哈哈哈，对我这样‘穷人家’的孩子，这样的饭菜已经是宴席了。”我笑着说。至少我家粗茶淡饭是没有海参的。
“这样就好。”紫蓁盛说。
“女孩子家笑的时候还是不要把牙齿露出来吧。”女王陛下说。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何故冷场了一秒钟，然后赤隆华招呼侍女来收拾，紫蓁盛对我说，“我和隆华与家臣、还有大祭司们有事要谈，先由盈华和茜缕照顾你。”
跟女王陛下在一起一定会被吃了的。“啊不用照顾的告诉我哪里不要去就……”
“小米初来乍到的，”赤盈华微微歪着头，笑不露齿地——实在是人间美景啊——说，“至少由我带你熟悉一下紫家吧。”
在劫难逃。
不过话说回来我又不抢她男人——看脸也抢不过——我怕什么啊。能看不见紫蓁盛一刻钟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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