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十岁时，就已经老思考“人为什么要活着”、“我是谁”、“世界为什么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这并不是说明，光耀很早熟，或者很聪明，很有洞见，只是单纯因为——他交不到朋友，不快乐。人在不快乐的时候，就总爱想这些很丧的问题。
光耀十一岁时，总希望奥特曼、变形金刚、吸血鬼猎人或者随便什么神仙，能来和他做朋友，带他逃离这个无趣、无奇迹的世界，可惜，他们一直没来。
光耀十二岁时，自己和自己玩，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也没什么，我不需要朋友。”
直到十三岁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孩。
“你在做什么呀？”
光耀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个女孩。
她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岁数，戴着大大的眼镜，束着看起来笨重的麻花辫，上身是长袖T恤，下身却是热裤。“奇怪的搭配……”光耀心想。
“没什么。”光耀没在意，继续看溪水，没理女孩。
“水里有什么东西吗？”女孩也一起看溪水。
“没有。”光耀站了起来，走开了。
他走到一个有好几块大石头的地方，在最大的那块石头上坐下了。
女孩跟了过去。
“喂，一个人坐在这种没人的地方，也太奇怪了吧？”女孩在石头下说，“你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呀？”
光耀瞥了一眼女孩，“才不是，我有很多朋友。”被戳到痛处，光耀撒谎了。
“不借钱就要揍你的那种？”
光耀没好气道：“和你没关系吧。”
“你不会跑来这里自杀吧？”女孩看着溪水说。
“别傻了，那你来到这里也是要自杀？”光耀说。
“我啊，只是散步到这里而已。”女孩双手负在身后，踢着小石头说。“仔细一看，这里水很浅，也淹不死人呢。”
“那你就散你的步，别来烦我。”光耀道。
“唔……”女孩又一次打量光耀，“一副‘别管我，让我成为全天下最孤独的人’的表情，真是让人不快呢，明明已经很丧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又瘦又矮，说话还一点都不温柔，没有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这样成长下去，长大后可是会变成变态杀人狂或者总是对着盆栽说话的人哦，你难道没有这种自觉吗？真是让人头痛啊。”
“你这人有毛病吧？”
女孩继续说道：“唉，没办法，勉为其难地，就让我来教你适应这个世界吧。”
她眼睛一亮，道：“我来做你的老大！”
“哈？”
这个人从刚刚开始就在自说自话，现在又说要做自己老大，真的有病吧？小时候喝过三鹿吗？还是美少女战士看多了，传说中的中二病？
不对，等一下！光耀脑中灵光一闪。
光耀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
她，一个人，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穿得奇怪，说话脱线，还要收自己做小弟，难道说……
自己的曾经的愿望就要……
“难道……您是幽灵？或者狐仙、山神之类的大人？”
话出口后，空气凝固了三秒。
“哈？”女孩以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偏过头，小声说：“恶……这就是传说中的中二病死宅吗？”
“这可是我刚刚想说的啊！”光耀红着脸道。
好丢人。光耀想逃了。
但是偏偏，现在不行，他必须看着这里，因为……
来了。
光耀盯向小溪下游处。
远远的，有两个大人拿着渔网走向这边，那两人一边走，一边查看小溪边，似乎在找什么。
光耀望着那两人，有敌意。
“奇怪哟，”女孩突然走到溪边一个地方，上面盖了很多水草和芦苇。“这里怎么盖着这么多植物，是藏着什么东西吗？”
女孩伸出手，想把盖在水上的植物扫掉。
一只手抓住了女孩的手。
“别动！”光耀眼睛瞪大，猛烈但又小声地说。
“果然是有什么东西呀。”女孩笑道。
“嘘，别说话！”光耀松开手，注意到旁边那两人快走近了。
女孩也察觉到了。
“是怕他们发现吗？”女孩压低声说。
光耀没有说话，坐了下来，脸撇向另一边。“啧……”
偏偏这个时候遇到这样的麻烦鬼。
女孩看了看两边，笑道：“我会帮你的，不过待会要让我知道那是什么哦。”
在那两个大人就要走到身边时，女孩主动走了过去。
“该死，她想做什么？”光耀心想。
光耀看到女孩陪着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她一会指一下这边，一会指一下那边，看上去是在问路。
说着说着，那两人从盖着芦苇和水草的地方走过了，什么也没注意到。
一会儿后，女孩跑了回来。
“怎么样，我帮大忙了吧。”女孩说。
光耀看着她，有些无奈，道：“唉，你真的很烦人。”
“哇，你这人真是忘恩负义，我才刚帮了你。不过没关系，就算是这样，我也愿意当你老大的……”女孩走向盖了植物的地方。“现在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了吧？”
光耀看了一下渐渐走远的两人，“他们待会还会回来，所以只能让你看一眼。”光耀也走了过去。
“好呀。”
光耀用手将水草和芦苇拨开。
只见十几条肥头大脑，像鱼，却又长着四肢的两栖类动物藏在下面。它们被渔网网了起来。
“这，这么多四脚蛇？”女孩惊道。
“四脚蛇你个头呀，这是娃娃鱼，你见过那么大的四脚蛇吗？”光耀说。
“喔，娃娃鱼……”女孩说。“所以呢，为什么要藏起来？”
“看到那两人，你不会想到什么吗？娃娃鱼可是保护动物啊。”
“喔……可是，你不也把它们网起来吗，肥水不流外人田？”
“怎么可能啊，要吃我早拿走了，等那两人走了，我就放了它们。不把它们网起来，会乱跑啊。”
“话说，你是怎么抓到这么多的？”
“娃娃鱼也是有家的，一般在一些洞口处，找到就很容易抓了。”
“哦……原来如此……”女孩点点头。“等等，难道，你每天都这样抓住它们，然后藏起来吗？”
“嗯。”
“不会吧！你是笨蛋吗？找动物保护协会呀。”
“找过了，我们市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光耀叹道。他还在网上搜过“发现保护动物怎么办”之类的问题，但是出来的都是些假大空的答案，比如，“建立保护区”。
“好吧……那为什么不帮它们换个住的地方？”女孩问。
“没那么简单，娃娃鱼对水温有要求，换个地方它们可能第二天就翻肚子了。”
“嗯……稍微有点复杂。”女孩道。“不过，你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你也是学生吧，暑假完了就要上学的。”
“嗯，不过，至少帮它们度过了这两个月吧……”光耀看着这些娃娃鱼，目光柔和，“这两个月，是它们生孩子的时期……”
“唔……”女孩抱臂思考。“不管怎么说，这治标不治本，让我回去想想，明天过来告诉你怎么办。”
“不是吧？你明天还要来？”光耀头痛。
“小弟有烦恼，老大当然要帮忙啊。”
“别什么老大老大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你小弟了？”
“明天。”女孩说完，狡黠一笑，走了。
光耀看着她的背影。
“真是个怪人……”
不过，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第二天。
光耀又坐在同一个地方，看着溪水发呆。
“哟。”
光耀回过神，发现那个女孩又站在了旁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但是这次，不只有她，她后面还站了两个人，两个穿着警服的人。
公、公安？光耀愣了。
“嘿嘿，救兵来了。”女孩道。
“你就是发现娃娃鱼的学生吗？”一位民警走到光耀面前。
“啊……是的……”光耀很紧张。
接下来，民警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对娃娃鱼的保护。当天下午，就有警车把这些娃娃鱼送到森林公园里去了，陪同的还有动物专家，知道应该放生在什么环境下。
完事后，溪边就剩光耀和女孩了。
“怎么样？看到老大和小弟的区别了吗。你只知道去找动物保护协会，却不知道其实国内这种事都由公安来管吧。”
“……”
“不过也不怪你，我也上网查了一下，确实网上也没说遇到这种事要怎么办。”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由公安管的？”光耀问道。
“哼哼，这些可是常识啊，只不过是由人们口耳相传的常识，在网上查不到的。”女孩看着溪水。“但，这也就说明了，你确实没有什么朋友吧？不然问一下人就知道了。”
这句话，同时也是在炫耀，“看，我有很多朋友哦！”
攻防一体，暴击！“唔……”光耀捂着胸口。
“……不，你应该连亲近的人都没有。”女孩幽幽道。
这句话，让光耀觉得过分了，“别分析我！”光耀道。“这不关你事吧！”
“我可没分析你。”女孩斜过脸，笑道。
她的脸上，带着三分同情，三分戏谑，和三分喜悦。“没那个必要……”
女孩站了起来，看着溪水，张开双臂，大声道：“因为，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啊！”
“……”光耀看着她的后背，竟觉有些威风。
“所以，做我小弟吧。”女孩回过头来说。“我李梦乐，一定会帮你摆脱出这个困境的，一定！”
光耀看着她认真的脸，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
明亮得，让光耀觉得整个世界都化为了纯白色。
楔子 光耀以为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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