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打分机·承
两天后的下午,最后一节绘画课,窗外天空微黄,学生们在三十度倾斜的画桌上埋头苦干,空气里有着水粉颜料的气味。
林璃也一样在画画。
但她鼓着嘴,一脸不高兴——因为她身后的存在。
“快下课了,回家前给大爷去操场跑两圈,回家后,要吃高蛋白低脂肪的食物……”可爱拉姆飘荡着,一边吩咐一边检视今天要做的事,它肚脐眼投射出了一面蔚蓝的虚拟平板,平板上显示着各种待完成任务。
“不要,我要去小卖部买薯片和可乐。”林璃斜视可爱拉姆。
“那你肚子的赘肉会喜极而泣、感恩戴德的。”可爱拉姆说道,同时投影出赘肉的形象图,一群油黄的哥布林在向林璃跪谢。
林璃鼓着的嘴更大了。“我待会就去买,大口吃,大口喝。”
可爱拉姆翻了个白眼,随后道:“现在分数是9.27,做完这些应该就有10分以上了,之后本大爷可以让你休息一下。”
“可是我快死了。”林璃道。这两天可爱拉姆的指导越加严格,林璃的眼圈隐约有些黑。
“那也是懒死的,还不是因为你不听本大爷的,把进度落下了。”可爱拉姆说的是和宋启明撞在一起的事情。
“这怎么能怪我。”林璃道。
不过这么一说,林璃想到了宋启明脖子上的伤。“不管他,真的可以吗……”她的心头忽然有些沉。
或许,全班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他遮掩伤口的样子,有些让人心疼。
“啧啧,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功夫去想着别人吗?”可爱拉姆叉着手说道。“别再想那个异类了,他是注定不幸的。”
林璃欲言又止,上色也没那么均匀了。
“我只是匿名找老师举报一下可以吗?”林璃道。
“你还真爱多管闲事。”可爱拉姆转身看向宋启明,冷声道。
“我只和你签了契约,其他人的分数我看不到,只能模糊感觉,但是,他的不幸已经浓烈得像是要实质化了一样,肯定是负分,而且应该是负几百上千分,这种情况,但凡你和他有一点联系,你就会被牵连,哪怕匿名举报也一样,这也是对他的人生进行干预。”
可爱拉姆回过头对林璃说:“不要有无谓的感情,世界上有无数不幸的人,难道你每个都要去帮吗?”
林璃沉默了。
快下课时,林璃完成了自己的习作,但想到下课后要做的事情,她就烦躁起来。
可是忽然,她眼睛一亮。
“既然和分低的人在一起会倒霉,那和分高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就会幸运?”
“哦,你也是会动脑子的嘛,是这样没错。”可爱拉姆道。
“那赶紧给我找点分高的人啊,这样我就不用每天那么累了。”林璃道。“再多找几个福星高照的放在宋启明身边,他是不是也没事了?”
“别异想天开了,说了我看不到别人的分数,怎么给你找?”可爱拉姆道。
“那明显能感觉到的呢?”林璃道。
“你以为那是大白菜吗满街都是?像那样的人你十年也不一定遇得到一个。”
“切,真没用。”
“闭嘴,能和本大爷签订契约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还有三分钟。”老师提醒着练习剩余的时间,于是林璃没再和可爱拉姆斗嘴。
下课铃响了,林璃把练习交给老师,然后洗了颜料盘,回来的时候,林璃看到宋启明没有动笔,他只是看着画纸,面色沉重。
“奇怪,平时他都画得很快,今天下课了都没完成?在哪里卡住了吗?”
林璃记得以前看过宋启明作画,他落笔从不犹豫,有一股“我就是教科书”的自信。
“喂喂,不要看了,会倒霉的。”可爱拉姆道。
“啰嗦……哇啊!”
林璃被桌脚一绊,摔向自己的座位,把桌子都弄翻了。
“疼疼疼……”林璃捂着额头,看到自己的物品落了一地。
“看吧。”
……
林璃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教室里的学生也走得差不多了,夕阳让教室的墙壁变得像是蜡烛一样昏黄。
林璃也准备走人时,又看了一眼宋启明,发现他还是没有交练习,老师也走了过去,正和他说着什么。
林璃驻足了一会,然后在可爱拉姆的催促下离开了。
回家前,她到底去了操场,跑了两圈,准备坐公交车时,一摸口袋,却发现公交车卡不见了。
“啊。”林璃挠了挠后脑勺。“是撞翻东西那时候吗?”
“是那时候。”可爱拉姆和她想一块了。
“明明已经累得不行了。”林璃垮着肩膀往回走。
快回到教室时,林璃透过玻璃看到,宋启明居然还在那里,值日生也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他一个,还在画。
阳光的昏黄让他看上去更加孤独。
“快拿东西走吧。”可爱拉姆道。
“嗯。”林璃正要进去时,却发现,宋启明拿画笔的手在发抖,抖得很明显。
他怎么了?林璃停下了脚步。
因为宋启明的手不停在抖,可想而知他根本没有办法作画。
“可恶……”他的脸紧绷着,咬牙切齿。
他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手臂,但笔触依然抖个不停,于是,宋启明试着用另一只手去稳定手腕。
结果,他另一只手刚握住手腕,“呜啊!”
他的脸上传来痛苦的神色,笔也掉了。
手受伤了。林璃明白过来。因为虐待。
他的家人是恶魔吗,居然打到连笔都抓不稳了?握笔的手,可是画家的生命啊。
“不可理喻。”林璃黑着脸说道。她看不下去了。
“喂,别冲动啊。”可爱拉姆叫道。
可是林璃已经冲进了课室。
“哎哟我的天……”可爱拉姆道。
“你的家人怎么能这么对你!”林璃冲到了宋启明面前。
宋启明一惊,看着林璃,同时把双手放到桌子下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避开了目光,声音冷淡。
“你的手,连笔都抓不稳了吧,是你家人打的吧。”林璃道。“去揭发他们吧,我和你一起。”
“我的手没事。”宋启明道。
“你还说没事。”林璃抓住宋启明的袖管,想把他的手抽出来,结果宋启明立刻用另一只手甩开了林璃的手,同时站起来,向后退。
因为动作过大,宋启明的画纸和文具袋都掉了,笔全部散出来。
两人对视着。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宋启明道。说罢,他也没管地上的东西,拿起书包,直接就往外走。
“等一下。”林璃叫道,但宋启明没有停下,离开了。
一切静了下来,地上的笔也渐渐停止了滚动。
林璃看着这散乱的一地,说道:“我不能理解……”
“吓死本大爷了,还好还好,只掉了0.8分。”可爱拉姆凑过来,捂着胸口说道。“应该是没有直接接触的关系,要是再重来,别说你,本大爷也要疯了。”
“我不能理解……”
“好了好了,所以说让你别多管闲事了,现在气到了吧。”可爱拉姆说着,看了林璃一眼,然后一愣。
林璃盯着地面上的一只笔,双眸空洞,仿佛魔怔了一般。
“我不能理解……”
可爱拉姆顺着林璃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平平无奇的,只有半截的仿佛祥云一样金虹色粉笔。
“为什么,会在这里……”林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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