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好晕……
路伦多觉得自己就像在一艘航行于暴风雨中的帆船上,身体随着船身不断地起伏摇晃。
视野是一望无际的稠墨般的深黑色,看不见任何东西,同时也碰不到任何东西。此时此刻,路伦多觉得整个世界仅剩下自己一人,与他做伴的只有眼前无边的黑暗。
这就是死亡吗?
自己现在是变成了灵魂,在黑暗无比的地狱中游荡吗?
十年、百年、千年……一直忍受孤独寂寞,这好像和我的过去差不多啊――
路伦多让自己的脑袋放空,不去想那些已经无所谓的事情。如果仅仅是“孤身一人”这样的境况,路伦多早就看透了,也学会了应对的方法――那就是什么都不去想。
灵魂在这样奇妙的晃荡中麻痹,千百年对此来说也只是眨眼之间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一息,或许是百年千年,路伦多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忽然蹦出了一个白色光点,只有一枚硬币那样大小,却十分瞩目。
恍恍惚惚的路伦多在看到光点的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或许是因为光明对于这片黑暗来说实在是太过珍贵,于路伦多来说,那个光点就像是一位天使,将救赎带给他。
路伦多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抓住那个光点。可灵魂是没有手的,它们仅仅由意念构成。
但不知为何,路伦多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即便他是一只灵魂,即便是在这个虚无的世界中。
手靠近光点的时候,路伦多可以清晰地看到手的模样:它不是阴森森的白骨,它任何从前一样,皮肤光滑而白皙。形状堪称是画家心中的完美,指尖还带着点透着生气的嫩红。
路伦多的手触及光点的刹那,光芒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填满了路伦多的世界。这种光芒并不耀眼,像一位柔情的少女,轻轻把路伦多拥入怀中。
沐浴在光芒之中,路伦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舒适,吞没了他的孤独。他的心脏,不知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路伦多突然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像正常人一样,没有了先前溺水般的窒息感。
心脏开始重新跳动;血液开始重新流动;身体开始重归控制……
感觉……像又活了过来。
“滴答!”路伦多感觉有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脸上,使他浑身一惊。
“嚯――!”视野,恢复了。
借着唯一的光源,一盏老旧的油灯,路伦多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一个天然的洞穴,由数量庞大的岩石构成;锥形的钟乳石从洞顶垂下,末端凝结着晶莹的水珠。适才滴到脸上的,大概就是那水珠了。
洞里黑乎乎的,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难以想象还能有绿草从石头缝里钻出来,为荒凉的洞穴平添了几分生机。
路伦多试着动了动手指:能行。
路伦多尝试着坐起身子,伸手探到那盏表面斑驳的油灯,提起来,好将洞里的环境看得更清楚些。
路伦多目光敏锐,发现一处墙壁上有一支带血的箭矢,那周围是蛛网状的裂痕,足以见箭矢的劲力凶猛!
路伦多下意识地查看自己的状况: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粗麻衣物,与原先的礼服简直是天差地别;手臂、胸腹有结实的鼓起,但远远不及以前的自己,只能说是稍有锻炼;身材有些小巧,显然不是成年男子的体格,更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路伦多意识到:这不是我的身体!
我……转世了?
这样一来之前那种奇妙的经历也解释得通了。路伦多想道。可为什么一转世就成这样了?难道说是灵魂替换什么的?
路伦多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种魔法:凭借许多种千金难求的材料,在龙血画成的魔法阵上招来灵魂,然后转移到事先准备好的刚杀死不久的躯体上,就能使死者复生。
难道说是杜里芬做的?
路伦多下一秒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第一,眼前除自己以外没有其他人,看不到画好的魔法阵,也感知不到使用魔法的痕迹;第二,自己曾告诫过杜里芬,不论结果如何,都不允许他插手,他也点头允诺了。
那么,该如何解释自己眼下的状况呢?
一道灵光闪过,被路伦多抓住。
神明眷祝。路伦多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杜里芬总是神神秘秘的,这件神明眷祝肯定是有什么奇特的作用,他才会将它交给我。
谢谢你了,杜里芬。
恍惚之间,路伦多想到了许多。过了一小会,他才回过神来,继续查看自己的状况。
路伦多发现自己的胸口被血染红,时间久了,血都凝结成块了。沾染上鲜血的,除了衣物,还有一条项链。
路伦多用空着的手抹净项链挂坠上的血污一片洁白露了出来。
一样的形状,一样的色泽,不会错,是神明眷祝!
路伦多摸了摸脖子,本想取下项链仔细看看,却摸出了一手鲜红。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顺着假想的箭行轨迹,他看见了隐藏在岩隙间的暗械。
路伦多突然想明白了。
死亡,重生,神明眷祝……这些词汇联系了起来。
一名少年不知从何处得到了神明眷祝,然后,在这洞穴中不慎被暗械射伤身亡;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的灵魂通过神明眷祝转移到了少年的身上。
路伦多垂下眼睑,神情有些失落。本来,获得重生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才对,可这是别人的身体,他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这样的重生……不是等同于盗用了他的身份,欺骗了他的亲人和朋友吗?
这种事情,怎么高兴得起来?
沉思了一会后,路伦多站起身来。
事已至此,要想挽回也做不到了,自己能做的,唯有代替这副身体的主人好好活下去。盗用也好,欺骗也罢,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只要自己让这副身体得到升华,大概……就没关系了。
抱歉。路伦多对这副身体的主人说,即便他已经听不到了。
首先,得走出这个洞穴。路伦多稍微排列了一下要做的事情的先后顺序。
“如果是以探索为目的,应该有带什么武器才对。”路伦多的目光四下探寻。
找到了。
不远处有一把铜剑,虽然隐在昏暗中,但仔细一点就能看到。铜剑与路伦多之间,连着断断续续的血迹。看来,这副身体在被射伤之后,还硬撑着走了一段距离。
路伦多准备迈步去取铜剑时,身体因心中的闪念僵住。他想到岩隙间的那把暗械:陷阱通常不只一处,可能还有别的陷阱,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不知道“那个”还能不能用……
“试一下吧。”路伦多先用气息调动体内的魔力,看看是否能够运转。
嗯,可以是可以,就是魔力量有点少,不过不碍事。
路伦多用左手覆住了自己的右眼,轻呼了一声:“[血之猎瞳]!”
血红的微光从路伦多的左手指缝泄出,他的左眼失去神采,像一只漂亮的玻璃球。此时,他右眼的视线穿透了手的屏障,同时也看透了其他的一切,各把暗械的位置,以及危险机关的所在,毫无遗漏。
路伦多的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三秒。三秒过后,红光消去,他的左眼也恢复了神采。
如果是在魔王状态,维持血之猎瞳两三个小时也不在话下;可现在的状态,三秒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能使用血之猎瞳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高兴了。路伦多心想。三秒就够了。
只用了数秒的时间,路伦多就制定好了安全的路线,既可以拿到铜剑,又能到达洞口。没有依靠任何技能、魔法,这是路伦多身任魔王时,经历数千年的知识学习的历练练就的,令杜里芬都惊叹不已的快速构想能力。
“好,开始吧!”路伦多一跃而起,落在自己计划中的位置,接着,他开始不停地旋转、跳跃,有时还借着洞壁做出高难度的空翻……路伦多不像是在躲避危险的陷阱,更像是在举行一场华丽的表演,将杂技和艺术完美融合,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漂亮、优雅。
在这昏暗的世界里,路伦多是最优秀的表演者,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竭力演出。
铜剑到手。又是一个跳跃后,路伦多来到了铜剑的旁边。温吞吞的灯火照亮了铜剑的全样:长约一米,剑身狭长,刃口粗糙,有几处明显的锈蚀。
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铜剑。
粗制滥造的下级品啊……路伦多拿起铜剑,试了试轻重。
嘛,不管怎么说,有武器总比没武器好,至少可以对付一下低级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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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是随处可见的生物。
根据等级的高低,怪物被划分出实力的强弱和智力的高低。举个例子,一只低等的[白冠鸡]能轻易被石头砸死,白痴到看见树桩都能被吓跑;而高等的龙族,一条龙就能与人类的一支军队相匹,不仅能思考问题、理解情绪,有的还能与人类进行语言交流。
怪物的物种会受到地理环境、人文宗教等因素的影响,有时居住在同一片水洼的怪物都会大不相同。
怪物的存在,为人类提供了获取经验值和素材的途径,但同时也是危害作物、杀戮人类、甚至招来天灾的祸首。人们憎恨怪物,却又离不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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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伦多对着空气挥砍了几下。
用起来问题不大。路伦多面露微笑。
上一次像这样愉快地挥剑,是什么时候了?路伦多想着,心中有些感伤。
有些东西,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而有些东西,会在漫长的时光过后,再次回到你的身边。届时,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扬起一个幸福的笑容就够了。
路伦多握紧手中的铜剑,目光变得无比犀利。
他,要重拾一样丢失已久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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