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远耍了个小聪明。
他从贝鲁研究院的半山旧址出发,沿着山路走下来的时候,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芬布尔之冬制服,还染了一头黄毛。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乍一看去,竟然跟他的室友赫恩有几分相似。
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走下山,拐进宿舍区兜了个圈子,然后一路南行。
南行途中,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就像一个半夜被叫起来、准备前往七号楼执勤的倒霉蛋。
直到拐向芙拉所在的独栋住宅。
他从独栋住宅的北部悄然接近,借助树木和花坛来遮蔽身形,以防安置在六号楼高处的摄像头发现自己。
按照之前精心设计的行进路线,很快就抵达了第一个目标地点。身躯贴上独栋住宅外的围墙之后,海之远不禁松了一口气。
“一切顺利。”他暗自忖道。
翻越围墙,进入院内,一个小小的花园便出现在面前。他所处的位置是花园的一角,下一个目标地点则是住宅的后门,途中毫无遮蔽,无可避免地要暴露在一个架设在二楼房檐上的摄像头之下。
另一条可以选择的路线是直接爬上二楼东侧,从窗口接出芙拉。但那个位置又处于六号楼上一个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内,而且据缇克莉丝她们的侦查,芙拉房间的窗户上安装了隔离的栅栏,想要悄无声息地解决它,恐怕得费上一番工夫才行。
海之远不敢耽搁,径直穿过小花园,爬上几级台阶,到了后门的廊檐下,正准备撬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来自住宅的东侧,由远而近,极其轻微,若是在白天,多半会被忽略过去。
来人显然在刻意控制步伐,以免暴露行踪。海之远心中一凛,猜到对方十之八九已经发现了自己,连忙屏住呼吸,掏出手枪,伏低身体,瞄准了拐角处。
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这么早就与守卫发生正面冲突,那会让他制定好的救援计划彻底被打乱节奏,让此后的每一个步骤都陷入被动。
“秘密潜入”演变成“武力硬闯”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行踪暴露必然会引来更多的卫兵,给此后的撤离带来极大的风险。
但是现在,脚步声已经在拐角对面停了下来,双方的距离对于枪械而言几乎可以算是脸贴脸了。海之远只能撇开杂念,全神应对。
对方表现得颇为自信,没做什么试探便露出半张脸来观察,于是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到了一起。
海之远抬枪欲打,不料对方反应竟比他还快,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海之远心知不妙,连忙一个侧翻滚下台阶,伏身躲避。“哒哒哒”的扫射声骤然响起,弹雨追身而来,又从上方掠过,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正当此时,住宅的二楼,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
在接到六号楼楼顶临时增设的狙击手示警之后,驻守在住宅内的两名卫兵就默契地展开了行动。
其中一个沿着房屋东侧的通道摸向后院,另一个则径直进入室内,跑上楼,取出钥匙打开反锁的房门,看到室内的金发少女依然躺在床上沉睡,才放下心来。
闯入者的目标必然是这个女孩,就算自己的战友没办法解决掉对方,自己也可以守在这里,等着那家伙自投罗网。
他又看了床上的女孩一眼,见她呼吸绵长、一动不动,酣睡之相宛如自家小妹,不禁一阵心软。
不知为何,撒宾将军竟说她是危险的贝鲁生灵,甚至有“化身为恙”的可能。
她不是女英雄芙拉么?
卫兵叹息摇头,不再胡思乱想,走到飘窗前,踏上一只脚,端起步枪,探身监视窗口东侧的房檐。
在他身后,金发少女睁开双眼,轻轻掀开薄被,双足落地,悄无声息地踏出一步。
湛蓝的双目,紧紧盯着缚在卫兵腿上的连鞘匕首,满怀恶意。
※※※
惨叫声落下,便再无动静。
拐角处的卫兵已经停止射击,压低声音通过对讲机询问同伴的情况,却没能得到回应。
卫兵陷入两难的境地。二楼显然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许狙击手的情报有误,闯入者不止一个,又或许……那个女孩?
但他没有办法立刻上楼去查看情况,至少得先把后院的家伙解决,不然很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打定主意,他一边请求支援,一边继续对后院的闯入者进行火力压制。
可是他刚刚将枪口探出墙角,就见一道黑影从枪口上方一跃而过。正要扭头去看的时候,只听耳畔风声响起,太阳穴受了重重的一击。
这一击来势极猛,让他一头撞到身边的墙上,受伤更重。
恍惚之间,他调转枪口想要射击,不料对方竟欺身而上,一把攥住发烫的枪管,膝盖狠狠地撞上他的小腹,让他忍不住弯下腰。紧接着,后脑又挨了一记,俯身扑倒在地。
卫兵心中一阵懊悔——早知道应该戴着头盔来的,轻敌了……
他刚刚倒地,便翻身想要反击,结果刚刚翻过身,前额就被顶上了一把手枪。
“别动!”持枪的少年低声喝道。
※※※
那声惨叫,给海之远制造出一个机会。
趁着卫兵中断射击的寥寥数秒,他翻进廊檐,几步奔到拐角处,飞身而出。
然后突袭得手。
但在将枪口顶上对方额头的时候,他犹豫了。
北岭六年,猎杀的目标,全都是恙。
海之远,从未向人类开过枪。
面前的卫兵,也是个少年。
看起来只比海之远年长两三岁的模样。
他的脸上,满是惊恐,目光中也透出一丝哀求。
他不想死。
海之远做了个深呼吸,缓缓起身,枪口也脱离了卫兵的皮肤。
“起来。”
卫兵举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起身,畏惧地望着面前的芬布尔之冬队员。
“我要救芙拉,你带路。”海之远抖了抖枪口,说道。
卫兵连忙点头,转身前行,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观望,仿佛害怕海之远突然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上一枪似的。
海之远拾起他掉落在地的步枪,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房屋东侧的通道。刚一进入前院,海之远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只觉左臂一痛,还未及反应,枪声再次响起,弹头撞在他脚边,掀起一片烟尘。
海之远心知不妙,无暇多想,俯身一滚,贴墙躲避。
枪声,是从六号楼的楼顶传来的。
狙击手……
海之远终于知道,自己的行踪为何暴露了。
他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抬头寻找卫兵的身影。
不料刚一抬头,就见一只陆战靴朝着自己的面部飞踹过来,再想避让却为时已晚,整个人被这一脚踹得侧摔出去。
他撑起身体,晃晃脑袋,举枪欲射。可卫兵的追击却毫不放松,先是一脚踢落他左手的步枪,又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腕,将手枪强夺下来,顶在他的头上。
海之远抬起目光,看到卫兵的脸,那里的惊恐和哀求,早已消失不见。
砰!
头颅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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