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他们如愿以偿地爬了埃菲尔铁塔。虽然远看很美，但走近之后，瑶冰便意识到它看上去其实全是钢筋，密密麻麻编织在一起。而且爬塔的游客很多，好在还没挤到水泄不通的地步。为了不累过度，她和夏雨爬得很慢，不时停下来休息，很久之后才爬到第二层。为了安全考虑，铁塔上的平台都被无法翻越的铁栅栏挡住，只有到了上面，才有专门供观赏远景的二层天台。等他们爬到那儿时，晚秋的太阳已经到了一天中最灿烂的时刻，从盛夏窃取而来的阳光泻过长空，光和影在天穹和云霭间交替，点亮整个巴黎。在这里迎风眺望，看到的景色蔚为壮观，绿意盎然的公园和风格迥异的白色法式建筑绘制出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城市，在远处，能看见雨燕正翱翔在圣心大教堂的上方。
瑶冰侧头看着身旁的夏雨，他正俯在黑栏杆上，沉默地望着远方的某处。暖风吹起了他的头发，以及白衬衫的袖口，榆木手链在空中摇曳。金色的阳光镀上他的发梢和轮廓，她喜欢他鼻梁的侧影，他上嘴唇的轮廓和他的脸型，但她知道自己是永远不会告诉他的。就像是夏天的雨，瑶冰突然想到，这名字其实比他想得要更适合他，夏日的魂魄和雨的失落，在他身上融合。
“我要问你个问题。”
“什么？”夏雨问，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你没女朋友？”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稍稍笑了，回头看着远方的某处，或许是圣心教堂皑白的塔尖：“其实不止有一个人问过这个问题，有一次还是，我追求的女孩在拒绝我之后问的，所以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不止是我，为什么我们这一整代人都这么孤独。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我不够高，不够帅气，但后来……我觉得……可能这就是我们这一代的命运了，孤独是我们摆脱不了的东西。在我们真正年轻的时候，周围的每个人都在告诉我们，爱情在那个年龄就是罪，性是污秽肮脏的东西，像是被人把木桩钉进了灵魂，长的越大，只会埋得越深。”
“等我们大了一些……又开始不着边际地幻想，以为自己是公主和国王。男孩幻想他们的天使，女孩幻想自己的王子：弹钢琴的阳光男孩、高冷的英俊男子……不论是什么，都不是像我这样的人能满足的角色。父母骗我们说我们有多重要多出色，骗他们自己；我们把学校外的世界遮蔽起来，不去直视下塌的经济，看不到糟糕透顶的真实就业情况。我们根本不懂等着我们的是什么，还以为我们真会变成心中想的那样；所以我们瞧不起爱我们的人，自以为配得上自己心目中的那些真命天子和天女。直到我们被扔进一个个牢笼一样的狭小社交圈、狭小的现实，像是一下子被扯掉羽毛的孔雀；相互渴望安慰又互相隔离：只有和他人隔离开来，才能维持我们的高傲和幻想。所以忽然间我们变得不再年轻，但是除了就这样妥协忍受着变老、变麻木、变得越来越苦涩暴躁外已经别无选择。”
他停下不说了，伸出手放到阳光下，出神地望着，阳光宛若金色溪水般流下他的指尖。瑶冰感觉他叹了口气，但她听不见声音。过了一会儿，夏雨似乎忽然尴尬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收回了手。
“我们正在变成幻灭的一代。”他说，“每一代人肯定都有幻灭的东西，但是……我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看不到未来是什么样，但我们已经不能像以前的人那样，闭着眼活在当下了。我们是……无力的，没法靠无知的庇护得过且过，学会了展望，但是没学会怎么改变现状，只剩下满足不了的欲望，越积越多。所以可能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灵，或多或少都变得有些扭曲吧。”
最后，他们去了卢浮宫。蒙娜丽莎的真品原来非常小，让她很失望，但夜色下的玻璃金字塔美得让人忘却呼吸。夜晚把人群和车流变成一掠而过的模糊灯光，街灯的朦胧之光向上延伸进残余的晚霞，倏然飘逝。城市之光化作人类的又一个文明之梦，飘荡在千万个互相分离、又息息相关的生命中。
第二天，阳光已经消失，他们去罗磊的旅馆踩了点。确实如她所料，那旅馆的安保很普通。罗磊几乎去了整整一天，假如明天还是如此，那这对他们来说就太有利了。只要不发生特殊情况，那光是罗磊来回的车程也够他们搜查他的房间。
“他没带电脑去开会。”夏雨说，“你觉得电脑会在旅馆房间里吗？”
“有可能，我们明天就知道了。”瑶冰回答。
“还有……我一直想问你，你想好该怎么，嗯，干掉他了没？”
瑶冰瞟了他一眼：“说实话，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最好到时候连手都别插。你真要问的话，我还没想好。我想了一些方法，不过还没决定。而且都要等他回去。”
“但你是可以用毒杀的，对吧？陈清月就是死于伤口里注入的氰化物。那有什么起效慢一点，像是，几天的那种毒药吗？”
“秋水仙球茎提取的毒药，不过那个会先在几小时内起反应的，虽然没到口吐白沫的地步。几天后会死，但不是一定致死，所以基本不会有人用。还有就是蓖麻毒素了，你应该听过吧？不同的量和摄入方式会让死亡时间不一样，可以延长到几天，就是之前会出现症状，重感冒一样的那种，不好查出来。怎么了？”
“因为……你有想过利用他的洁癖强迫症吗？让他自己把凶器扔掉什么的，用毒杀？”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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