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营业”的纸牌摇晃摩擦着门板。“嚓嚓嚓”的响声清晰入耳。可能是恐惧感让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正如现在的状况，一把手枪正对我的眉心，枪洞在眼前显得格外的大，好像脑袋都能塞进去。
我对自己说“冷静、冷静。”注意了下周围，店长吓得瘫倒在柜台底下生死不明。扣着鸭舌帽的抢匪嘴边骂骂咧咧不知道说什么呢，把收银机里的钱麻利的甩进一个大布袋里。
靠近店门的墙角，我和老K蹲在那里。另一个抢匪举着一把手枪看着我们。
感觉有人在扯我的衣袖，转头看，老K满脸痛苦，“我胃疼。”听见这句话，我的下巴都快砸到地上摔碎了。心想：“你要不要这么脱线。”
“叮”，抠动保险杠的声音，“不要跟我耍花招。”我赶紧转回头。枪挡住了抢匪大半张脸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肯定是一脸的气急败坏，谁能受得了拿着枪还被这么无视的。
气氛紧张起来。为了不激怒抢匪，我低下头不敢乱动，
“肚子疼死了，帮帮我！”老K居然又说了一次。抢匪也忍无可忍了，朝着老K的腹部就是一阵猛踹。“那我就好好帮帮你，还疼不疼。”
老K并没有停止他的抱怨，甚至抱怨的声音变成了哭喊声，哭喊声转变成了呻吟。
这声音的音调空荡、凄凉，穿透力极强。似乎能直接钻进我的脑子。我不知道怎么了，时间和空间感都有些混乱了。头晕目眩，呼吸急促。我大口大口得呼吸着空气，感觉一停下来就会窒息。
“古悦天，你没事吧？”有呼唤我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最后才真切的听清楚，这是王教授的声音。我往鼻根推了推眼镜框，视野聚集在黑板上的大标题上——呼吸性酸中毒。环顾四周，阶梯教室里所有的同学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尤其王教授关切的看着我，明显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用纸巾抹去额头渗出的汗水，平复了下心跳。回答:“我没事，请您继续讲课。”
“这就是发生了呼吸性酸中毒。”王教授调侃道。教室里发出哄堂大笑。我也从幻觉中脱离出来回到现实世界。
汗水浸湿了衣服，贴在后背上很不舒服，头也如撕裂了神经般的疼痛。但逐渐恢复之后又感觉全身轻松舒爽。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
医学上将这种症状称作“创伤后应激障碍”。是那个事件之后留给我的遗产。在已经过去的一个月的时间里，间歇性的发作了几次了。毫无规律和预兆，场景很真实，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我打工的店的犯罪现场。但是，也有些细节很模糊，比如警察是怎么闯进来制服歹徒的，老K是怎么被送上救护车的，在记忆中更像是警匪电影里快结束时的镜头。罪恶被惩治，正义得以伸张。但一个事实破坏了这个圆满的大结局——老K死了。
并不是死于枪杀，实际上根据警方的调查，抢匪拿的是一把高仿真的玩具枪。根据法医尸检的结果，致老K死亡的原因是胃穿孔。对于医学生来说，这个医学名词并不陌生。我知道老K有胃溃疡这个老毛病，经常喊胃疼。在某些外界因素或者心理因素的诱发下，有胃溃疡发展成胃穿孔，再致死亡是完全可能的。
背诵这些病理机制没有让一切顺理成章。反而让我心理很别扭。两个小混混拿着玩具枪来抢劫我打工的玩具店，来找我的老K正好碰见这倒霉事，吓得胃穿孔最终死亡，而每日苦读医书的我放任了这个过程了发生。
学校的心理老师曾经给我做过心理辅导，告诉我老K的死不是我的错。之后的几周我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也基本接受了这样的看法。因为老K是个混蛋，我没有太多负罪感。但我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因为我不能确认以上的想法是否是真实的。也就是说，经过了那个事件后，我对这个世界的真实产生了怀疑。
很多人都对抢劫这类事没有什么实感。比如我，抢劫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呢？但这种事应该是个概率事件，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那么，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还是说我们活在虚幻的真实里呢。也就是说，在真实的世界里，我们是否活在自己虚构的满足里呢？我没有答案。这些想法我也没有对心理老师说，因为她只会认为那是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某些症状。
但某些事可以确定，那件事后，发生了某些改变，它让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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