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几乎一片漆黑，只有一束月光照射入内。
没有人打算将灯打开。因为此时呆在房间里的那个人不需要光线。
她从被创造出来开始，就注定是要永远在黑夜中生存的活物。
十五岁成年前，她从没有出过这个黑暗的房间。除了一只被她取名为“邦迪”的玩偶兔以外，她从没有任何朋友，或是交谈对象。
其实那也不算是交谈，只是单方面的倾诉而已。
“我好累，今天的事务实在太多了。”
“邦迪也会累吗?”
“你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真是幸运。系统给你安排的工作真是太好了……”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
女孩突然发现，其实工作也算是她的拥有物之一。
她为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
这种生活或许对正常人而言实在过于凄惨，但是如果当你没有任何选择的话，你也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呆在房间里?活着。自由地进出?被系统删除。这是烙印在她脑海里的，很简单的选择题。
少女选择活着，因为她发现除了兔子玩偶以外，她所拥有的东西也只有生命了。
她不想失去一切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因为数量有限，由不得她来挥霍。
她只能日复一日地呆在这个房间里，帮创造自己的人完成各项事物，维护着这个世界的“平稳”运行。
这种生活或许无趣，不过习惯了就好。在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是需要被习惯的。
——————
她从来都没想到，在她十五岁后，她每年都有机会出去一次，去帮助那些需要她的人，方法则是为他们祈福。
祈福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坐船到两个大陆之间的一条很宽的河里，然后站在桅杆上，静静地看着两岸的景色就好。
说是祈福，但她认为这是没有丝毫用处的蠢事。
只是让自己出来转一圈?不想让自己调动系统资源来改变天气吗?光是让她出来晃悠一圈又能如何?
“圣女大人，这可是我们精灵王国的荣幸啊!”身旁听到她的疑问的人用着倍感惶恐的声音回答。
“哦。”她只是小声地应一句，那人便露出了宛如听到神的指示一般的欣喜笑容。
人类与精灵真是难以让人理解。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时间难道不是他们最宝贵的拥有物吗?对待拥有物的方式，不就是保护吗?
真是……令她感到羡慕啊。有些愚蠢就是比机智来得有意义，比如正在挥霍宝贵的时间的这帮人。
不过这样也好，这也给了她更多时间，来仔细观察这个世界。
其实观察早就在上船之前开始了。她还记得在她成年后第一次出去的时候，她看到的第一束阳光。炽热的光线直刺她的视网膜，让她的视神经感受到了无比的刺痛。
她流着眼泪，身旁的人全部都围上来，给予连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没有过的关心与爱护。
她对身旁的人们挥挥手，让他们各干各的去，然后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为了看清四周。
刺眼的光束、温暖的环境、身边沉默前行的陌生人，让她产生了一种无法摆脱的感觉。
原来这个世界和地图上的线条与点是如此不同，原来这个世界比那些构成它的代码有趣许多!
她认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外面的世界，这也是她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从漆黑的房间里出去的欲望。
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想出去——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她就被强行带回了房间里。
来不及了?
不，还有机会。
我该怎么出去?少女的脑袋里萌生出这个疑问。
少女想了想，将愿望变得更为贴切一些——我该如何出去?
大概是自由地，毫无保留地出去吧。
不留丝毫，即便是生命。
于是少女起身，不顾自己凌乱的衣服，打算永远地离开这里。
如果无法离开这里，那就离开这个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自己的世界很无奈。那为何不出去呢?
她拿起了自己的玩偶，打算在出门后的一刹那，将兔子扔出去，能扔多远扔多远。这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希望如果她被删除了，那她的朋友至少可以比自己走的更远一些。
虽然和自己的玩偶兔邦迪分别的确很让人不舍，不过既然是自己的朋友，大概也可以原谅自己吧?
她这么想着，站在了门前。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门推开。
太阳的光线被一个拥有宽厚肩膀的人挡住了。那个人默默地慢慢将一个装有黑漆漆身影的大笼子拖到她的房间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还细心地将门带上。
她依依不舍地望着光线的消失，然后转头看着这个笼子里的生物。
什么东西?
一个……人类!
自己的小空间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人，这让她有些不适应。不过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小世界里可能要多一个玩伴了。
她的嘴角慢慢出现弧度。她并不明白自己的嘴角为何失去了控制，但是她喜欢这种感觉。
“嘿。”她小声地对笼子里说。
“你是谁?我在哪?”过了一会，笼子里的男孩说话了。
兔子邦迪可从来都不会说话，更别提问她问题了。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新奇的感觉。
“快点说话!你是活人吗?这里好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我是不是死了?”
“我……”女孩想要回答他的疑问，但是“创造者”突然和她说话了，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我打算让他在你那里呆一段时间。你就负责陪他了。至于名字……”
创造者笑了笑，然后缓缓开口:
“你从现在开始，就叫做零一了。”
女孩接受了指示。
“我是零一。”零一没有在意自己的声音有些破音，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和我一起生活了。”
“在说那些话之前，麻烦你先把灯打开好吗?没电灯的话火柴也行。还有，你说话的时候拜托用点气息啊，搞得和死人一样。”
“没有灯，火柴也没有。至于气息……那是什么?”零一接着用破音问。
“解释起来很难。先把我从这个笼子里放出来好吧!”
“好的。”
只需要用一个指令，笼子便凭空消失了。男孩在黑暗中站了起来。
“好黑……”
“我可以为他创造光亮吗?”零一在心里向创造者询问。
“可以。我可以给你造窗户打开权限，但是不许把窗户搞得太大，明白?”
“明白。”
破坏。
墙上多出一个方形的小洞，阳光照射入内。
他的脸，零一相信自己永远无法忘记。
“……”
零一看了看现在没有人睡在上面的另一张床铺，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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