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封闭的空间里挣扎了一下。
动不了了。
怎么又被关起来了?
双臂被反绑至背后,双腿并拢呈弯折状,同样被一道道勒进肉里的带状物绑住。我瞥了一眼自己的腿,发现这不是一般的绳子。
红色黄边的礼品捆带。
上面还刻着……细小的刻度?
我就是以这样的姿势蜷缩在盒子里。
周围并不暗。
盒子有一面墙是透明的。透明的这一面的左下角贴着一个用丝带绘制的图案,上面写着…….似乎写着字。
“完美体型,优秀手感。”
咦奇怪,如果这行字是给外面的人看的,那么从我这边看,它不应该是反的吗?
下一次眨眼,它真的变成了反的。
……
盒子的盖子被打开了。
外面的人是……
是我自己……
他俯视着被限制在包装盒的槽位里的我,手指伸进来托起我的下巴,然后直视我的眼睛。
我慌乱,嘴被胶带贴着,说不出话。
“怎么了?”他在我耳边缓缓吐气。
“我的,小手办?”
“哇呀呀呀……”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手臂像要驱散什么一样在空中挥舞。
双手隔着睡衣抚摸确认着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胸部,胯*下……最后捂住了自己的脸。
脸好热。
“怎么回事啊。刚才那个梦……”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我弯腰把头埋进面前的被子里。
这是父母的卧室。
昨晚我在这里,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被妈妈搂着睡了一晚。
上一次和这个熟女睡同一个被窝大概是八到九年前了。
所以17岁的我当然会(在表面上)表示拒绝,可是妈妈坚持认为,同样是女性身体,一、一起睡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为什么要结巴一次呢?
就算身体同为女性,可我的心理是17岁的男性啊。
我明显看到了她眼里的兴奋。
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吧。
这里面肯定还隐藏着你的个人欲望。我暗自揣摩。
在睡觉之前,她拿出了软尺,把我身上各个部位量了一遍,声称自己孩子的身体尺寸自己一定要了如指掌。
“不然怎么给你们买衣服呢?”她当时说。
已经有这么多了还买?
软尺在身体表面游走,有时会毫无征兆地勒紧一下,宽宽的带面勒进肉里,勒进各个部位的肉里。勒得我时不时发出“嗯”、“呀”一类的声音。
总觉得她是故意的。
其实她就是故意的。
她说这种不适应异性身体特有的陌生感和害羞感只有在这才能看到,好有趣啊~
大概刚才梦里捆绑我的带子就是以这个软尺为原型出现的吧……
软尺量完了,还要上手,美其名曰确认细节。
偏要故意摸某些部位。
她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说好像按开关一样呢,手指动一下小明明就叫一次,好有趣 too.
养女儿真开心呀。她最后感叹。
我要更正一下,是养你儿子“变成”的“女儿”。
而且,开心的是你自己……
鲁迅说。
父母有多变态,孩子就有多变态。
所以我总算知道林秋明偷看我洗澡在基因层次的原因了。
这家人全部是变态。
连我在内。
唉……
我小心翼翼下床。这副身体在这个充满“变态”的家里想要生存,太“危险”。
洗脸刷牙去。
家里的洗漱用品变成了四份。毫无疑问,多出来的一份是我的。“原版”的我非常贴心地在我到家之前就准备好了这些。
如果他没有刻意把这些牙杯、牙刷、拖鞋等买成少女粉样式的话我可能会更感谢他。
我后来问他,你自己能接受这么少女的用品吗?
他仔细想了一下说不能。
那你为什么在知道自己不能接受以及“我和你是同一个人格”这个前提的情况下,买这样的东西呢?
他指了指自己,说反正不是给这个“我”用啊。
下一秒粉色的绒毛拖鞋就扣到了他的脸上。
————————————
八月末,暑假的尾巴。
我和妈妈此刻在公安局。
原因很简单,要给我上户口。
尽管“海瑞快递”的这种行为已经存在了二十余年,在庞大人口基数的加持下,某些人依旧一生都没有机会接触到活生生的“海瑞的女儿”。因此对于他们来说,这和一个“传说”没什么区别。
比如这位片儿警。
我坐在椅子上,双手按住膝盖上白色连衣裙的下摆,一直低着头。
穿着这身衣服,我再也不能敞开双腿坐着了。我双腿并拢,膝盖内侧轻微地互相摩擦着。
实际上我不是这么怕生的人,但是现在在这副女性身体里,还被迫穿着连衣裙出门,心里充满了不自信。尤其是被别人注视着的时候。
别人会不会发现我的拙劣装扮,认出我以前其实是个男性?
要是认出来了该怎么办?
“抬头,我看看。”
“诶?嗯……好的……”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几秒,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
“原来的姓名——叫什么啊?”
“什么啊”的“么”和“啊”字被连读成了一个字,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好奇,又透露出不耐烦。
好奇是对我身上发生的这种现象的好奇。不耐烦是对给我这种“分化人”上户口的这份工作的不耐烦。
“林秋明……”
“身份证号。”
我如实报上。
他敲了几秒钟键盘,鼠标咔哒咔哒作响。非常响。
让人隐约觉得他是故意把鼠标点得这么重的。
“新名字叫什么啊?”
“啊?这个……”
这个问题我从没想过。
“林秋叶。”
妈妈坐在我旁边,眼睛笑着眯成一条弧线。不知为什么……
“双木林,秋天的秋,落叶的叶。”
总感觉她投向对面的笑容有那么一点……不太友好。
岂止是不太友好,经常生活在她身边的我若是坐在对面,此刻估计已经尿了。
“林——秋叶。是吧?”
操作电脑的声音。
“是的。”妈妈微笑点头。
林秋叶?
什么时候起的名字?她之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内心小小惊讶。
“你说你是还带着原来的记忆?思想转移到了这个身体?”
“啊?啊……是…是的…”
我结结巴巴。
女性身体和身上的连衣裙让我丧失了与人交流的自信。
片儿警低头在文件上写写画画。
“真的假的?弄得跟写小说一样。”
“这,这有意思了哈……”看嘴角他似乎在笑。
“你现在身体真是女的?跟真的女的一样?还是说像泰……”
“砰!”
我吓得“呀!”地一下叫出了声。
就在他说完的瞬间,妈妈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请你对我的孩子放尊重一点。分化效应已经持续二十余年了。各国早就出台了相关法律,她们是完全正常的女孩,人身权利是受国家保护的。”
“法律”、“权利”和“保护”这几个词被她加重了语气。
片警也被吓了一跳,估计是很少遇到这种情况。
“如果你真的对分化现象很好奇,你可以试着以你的身份去查一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谁。而不是在这对一个刚刚经历了人生重大变故的孩子指手画脚。”
屋子里所有的警察都看向了这个窗口。他们好奇这个窗口里值班的是哪个同事,又想知道这个女人因何拍桌。
“如果你们警察能查出是谁在做这些事情,我们家会很感激的。”
我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后来递给我们一张单子,叫我们去按指纹。
17岁正是办理身份证的年龄,我现在去按指纹并不会像上户口一样让人觉得奇怪。后面的事情很轻松就做完了。
回家的出租车上,妈妈和我并排坐在后座。
“我跟你爸爸没询问过你就给你起了这个名字,你生气吗?”
妈妈看向车窗外。
“诶?没,没有啊。”
说实话。女性生活已经把我的人格摧残得千疮百孔,一个女生的名字已经不算什么了。
“那以后就这么称呼你啦。”
她回头冲我微笑,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微笑。没有多余含义的,真正的微笑。
“叶叶?”
“……”
“叶叶?”
“嗯……嗯。”
我回应,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你要认清一个事情。分化,它会给你带来获得另一种幸福的可能,也会给你的人生增添很多新的坎坷。今天你有我在,可我终究还是要回科考站去。你爸的工作地点又那么远。在以后的大部分的时间里,你只能依靠你‘哥哥’了。”
“不。”她轻轻摇头,拉过我的手,双手握住。
“有些坎,你只能自己迈过。”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温柔如水。
里面流露着心疼。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逼迫你学习一些女孩子要做的事情而埋怨我。”
她的目光波光粼粼。
“答应我,坚强地面对以后的生活,好吗?”
我把另一只手扣在她的手上。四手相握。
“嗯。”
我说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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