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鳞渐退,丝丝蒸汽经由毛孔散出,挥发不见,露出红彤彤的皮肤,如同烤熟的螃蟹一般。徐姬深吸了口气,缓缓取下陈暮腰间上的须弥袋,然后朝着北边地牢方向走去,经过一座座沦为废墟的建筑物之时,能够见到那些躲在暗处,眼中对燃烧着仇恨火种的少年儿童。
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便是催毁了他们家族,十恶不赦的恶魔,这辈子很可能都将她当成复仇的目标。明明知晓有些火种一旦埋下,注定就无法被熄灭,可徐姬依旧无法做到那般决绝,将复仇的手掌伸向孩童,她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缓缓闭上眼睛,不在去看那些侥幸存活的陈家幸存者,她累了,哪怕未来会因此多出许多仇人,她也只想遵照本心而活,不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会被名为复仇的恶魔吞噬,变得不在是自己。
推开倒塌的木梁,打开连通地窖的出口,徐姬再一次跳进那漆黑无比的通道,义无反顾。
将几名无比虚弱的少年少女轻轻柔的放在一旁的空地上,很快一名又一名的青年接着从通道之中爬出,抬头望着高挂于天空之中久违的朝阳,忍不住湿了眼眶。
徐姬也跟着抬高脑袋,好让自己彻底沐浴在阳光之下,想借此洗刷掉体内不断蔓延开来的阴霾。可惜没能奏效,高挂天空之中的朝阳无法让她摆脱内心的阴寒,只因为这并不是属于她的太阳。属于她的太阳,早已遗失在黑暗之中了,等待她去寻回...
徐姬还来不及继续感伤,便听到守在陈家大门外属于黑炭特有的咆哮声,如同响雷一般,那么的嘹亮。将小叽继续留下,稍微安抚一下像是遇到老鹰的小鸡仔一般,本能聚集在她身旁,其实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少女们,然后迅速朝着陈家大门外赶去。
如今她体内的灵气已十不存一,如果在遇到什么强大的敌人,那麻烦可就大了,可她做不到丢下这些受尽磨难的少年少女独自逃离。
赶到大门处,只见一排排共计百位的银甲士兵将黑炭团团围住,却出奇的没有发起进攻,似乎是在忌讳着什么。
黑炭见到徐姬出现,转头深看了她一眼之后,缓缓站至前方,挡在徐姬身前,似乎是在告诉她:你来得很多余,老子并不需要你支援。
就在这时,一位类似统领的金甲男子走了出来,对着徐姬拱了拱手之后,直接开口道:“请你马上离开这里,里边的那些人我会派人安排得当。”
金甲男子身高7尺有余,年龄大致在30左右,身披一副金灿灿的玄铁钢甲,后背还挂着一柄长达八尺来长的镔铁长枪,整体看上去异常拉风。
徐姬不禁面色阴沉的出声暗讽:“等到结束了,才出来收拾残局,倒是很有官府作风。” 抢功劳?还是,原本就是一伙的?果然不论哪个朝代,都不缺这种鱼肉百姓的蛀虫。
石武不为所动,抬手一挥,示意身后的士兵绕过徐姬与黑炭,直接进到陈府内部打理战场。
徐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示意黑炭不要轻举妄动,这金甲将领明显也是名金丹期的强大修行者,在加上那么多拥有伪灵根的精兵,如果发起冲突,局势对她这边非常不利。
“赶紧离去,暗地里已经有人前去禀报驻扎在澎安主城的守卫军。”石武在经过徐姬身旁之时,再一次开口提醒。
徐姬神情莫名的盯着金甲男子,开口问道:“什么意思?”同时提醒两次,看来此人好像与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石叔让你快点离开是为了你好,你真以为单凭陈家就敢在我们城主府眼皮下干这些天怒人怨的勾当?陈家不过就是条听从命令的走狗罢了,真正麻烦的是狗的主人。”一名身穿银甲的少女突然走了出来,语气相当的恶劣。
“既然一早便知晓,为何不去阻止。”一想到铁小莞目前还是生死不明,徐姬心中的怨气突然爆发出来。
“都跟你说陈家背后有人,我们城主府也不敢明目张胆与其作对,以往都是通过同样冒充马贼等方式,前去劫人阻止。只是这一次因战事告急,军部发来强制调兵令。城主无奈,连同大部分守城军被强制派遣前线战场,导致城主府兵力空虚,当我们收到密报时,已为时已晚,只来得及在半道上救出一小部分人。”银甲少女冷着张脸,但却是非常有耐心的解释起来龙去脉。
“救出的人呢?都在哪里?!”如果真有部分人被救出,那或许其中便有来自白栏村的幸存者,也许铁小莞也在其中!不过徐姬也不全信这些人的片面之词,在还没见到实质证据之前。
银甲少女看着徐姬一副不信任的神情,深吸口气,缓缓道:“救来的青年都会在城主府的庇护下,重新在青石城开始新的生活。而我,便是过往曾被救下的其中一员。”
“还得感谢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却又无法做到的事。虽然我也很想亲手报仇,可也知晓单凭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到。”少女神情有些落寞,望着被毁于一旦的陈家族地,回忆起一样被大火焚烧殆尽的家乡小村,眼神显得很迷茫,不见一丝大仇得报后的快意。
“你们救出的,可有来自白栏村之人?”徐姬细微观察着银甲少女的神情变化,心中已经信了9分。
“白栏村?我印象中好像有个叫做铁柱的青年,便来自白栏村。因为他也拥有伪灵根,此刻也成为了城里守城军中的一员。只是总嚷嚷着要报仇,石叔怕他鲁莽,坏了大事,目前被指派在白连山脉某营地训练。”银甲少女想了想,缓缓道。
“铁柱!”徐姬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刚想继续开口,却听见陈家内传来一声巨响。
感应到那股熟悉的灵气波动,徐姬无奈的摇了摇头,连忙带着黑炭朝着陈家内赶去,并大声喊道:“小叽,先别动手!!”
站在由灵力构成的土墙前,正与一脸惊骇之色的石武对峙的小叽歪了歪头,看着飞奔过来的徐姬,瞬间化作一道金光出现在她肩膀上。
土墙失去灵气的支撑,缓缓缩回地面,那些士兵这才敢继续上前,背起那些身体异常虚弱的少年少女,缓缓离开。
石武再一次走到徐姬面前,偷偷瞄了眼小叽,然后弯腰躬了躬身,“请赶紧离开,相信我,这里的一切我一定会处理得当。”
“我想知道陈家背后到底是谁?那些被掳走的青年又会被运至何处?”徐姬对视着石武的眼睛,神情无比的认真。
石武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京城某个大人物,也许城主大人应该知晓一些。”
“你们位于白连山脉的据点在哪,我的朋友正在那里,我想过去看看。”徐姬感觉这金甲将士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
“具体位置在...这是城卫令牌,到达那里后直接交给教官即可。”递出一块银色的令牌之后,石武又让一旁的儒衣男子将一须弥袋交至徐姬手中。“对了,这个也给你,这是你本该得到的战利品。”
白连山脉以南位置,有一处四面环山的深谷,谷内人影绰绰,几座由黄布扎成的大型营地散布四周。当徐姬赶到之时,一队近千人的青年士兵正在谷内空地处操练着,见到她的出现,立马四下散开,神情显得无比的戒备。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军营!”
“快去禀报马教头!”
“徐...徐姬?!”
喧哗吵闹的环境里,徐姬听到了久违已久的熟悉声音。寻着声音望去,见到了以铁柱为首的四人小队此刻正神色激动的望着她,满眼的不敢置信。
取出金甲将士给予的令牌,远远抛给正快速赶来,修为达到筑基期中期,类似教官之人。
那人仔细检查令牌一番后,对着徐姬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周围的士兵喊一嗓子:“都他娘的给老子安静下来!吵吵闹闹,没见过美女么!都给老子滚回营内休息,晚上继续加紧练习如何布阵。”
徐姬缓缓朝着铁柱等人走去,几年不见,记忆之中那些原本还在白栏村练武场的小少年们都已长大成人,身高都接近7尺有余。
五人对视,沉默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徐姬先行开口:“只剩你们四人?”
铁柱身后的刘醒等人像是想到什么悲伤的事情,神情无比悲痛的缓缓低下了头,微微张口,却是有些哽咽,说不出话。还是铁柱最先恢复过来,转头深深望向白栏村曾经的方向,缓缓道:“除了我们四人,还有几位因无法生成伪灵根,被安排在青石城内做些寻常耕织工作。”
“小莞姐...她呢?”徐姬只觉心跳不断加速,虽然她已大概猜到了结果,可依旧心存侥幸。
“当时我们被分开成两批押送,小莞表姐最先被押送走,从此不知去向。而我等则比较好运,在路上遇到了城备军假扮的马贼,被他们所营救...”
与铁柱等人谈了许久,徐姬将陈家被毁之事告诉了他们,原本是想借此打消他们当兵的念头。在这种乱世下当兵,只要上了战场,最终的结局基本可以不言而喻。如果可以,她会尝试着去拜托林家商会,亦或者城主府照拂他们,让他们能在相对安全的青石城内,安稳渡过一生。
可惜,不论徐姬如何去劝,铁柱等人都已铁了心要留在军营之中。正如他们所说,自己根本就资格为他们规划人生,即便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乱世下当兵的结局,可依旧不想放弃。
他们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如果可以,他们想要成为曾经的城卫军那般能够拯救他人的存在,而不是只会躲在别人的庇护之下,懦弱的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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