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烈的雨幕被切开断层。
剑刃掀开雨水,从空白斩向少女的项颈。
并没有落空。
却传来异于金属撞击的闷响。
社长抬起左手,竖着木刀,挡下了这样的一击。
“速度差不多能打八十分吧。”
“那还真是令人欣慰,不过满分呢?”
“一亿分。”
“这可真是——”
“毕竟我拿的也只是普通的木刀哦。”
“挡下刚才那一击连磨痕都没有的木刀可不叫普通的木刀。”
“自省啊阿八,自省啊。不要去责怪别人,是你自己太弱了。”
虽然这样对话着。
但我并没有停下动作。
从左边、右边,上边,下边。
凌厉的挥极被轻松地弹开。
社长的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
她缓缓地举起木刀。
不像看上去那样缓慢。
连着雨幕的空气复数地扭曲。
每次扭曲就是保持着木刀上扬的视觉中,社长以极快的速度挡下我的攻击。
然后稍微踏了一步。
大地都似乎摇晃了起来、收回刀刃的我踉跄了一下。
嗖——
这样的空隙,木刀笔直地由上而下极速挥来。
逃不开、我将双手护在头顶,弯曲身体。
长剑瞬间缩回腕带,又从腕带展开变换成盾牌。
“轰轰轰轰轰——”
和圆盾碰撞的木刀震起复数的爆鸣。
脚底陷入泥土、泥土被冲击力掀翻。
混含着雨水,像是从伞的边缘被甩落那样绽放。
疼疼疼、双臂也被震得发麻。
等力道散开之后,我朝后拉开了距离。
刚才所处的位置被那样的力量所拉扯成诡异的空间。
雨水从两边分割而开,残叶飘然而起,一圈一圈地围绕在社长身旁。
哗——
然后恢复正常的雨幕骤然降下、填补了空隙,压住纷纷飘散的残叶。
“阿八,上次我们这样认真地对打是什么时候?”
社长并没有追击。
她轻轻旋转着手心的雨伞。
从边缘落下、和雨幕连在一起的漂亮水花。
“我记得是上次,去荒漠世界的时候吧。”
“不,那可称不上认真啊。”
“毕竟只是我单纯在发泄不满而已。”
“现在不也是吗?”
“不是——”
我站直身体。
将圆盾举在胸前。
把左腿稍微迈后,脚尖踩入泥土里。
猛烈地施力跳跃起来,在空中找到平衡,朝着社长落去。
“咚——”
盾牌被木刀直直地击中。
身体稍微侧移了一点。
膝盖跪落在地。
盾牌瞬间转换成长剑。
斜上的挥砍——
“咚。”
被挡住了,社长的手纹丝不动。
但我的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
顺着反弹过来的力道旋转起来。
长剑化为铁锤,汇集着身体的力道,猛烈地砸击过去。
“咔——”
反馈的声响发生了变化。
社长并没有挡下这一击,而是探出木刀,从铁锤把柄的位置向上挑开。
失去受力对象的我跟着铁锤向她的左边飞去。
铁锤转换为长棍。
我将长棍插入地面,翻过身体,双脚踩在上面。
金属的长棍弯曲到六十度左右,再将我整个人向社长弹去。
抓住长棍在飞身的一瞬从泥土扯住。
长棍又转换为长枪。
我举起枪尖——
但动作太慢了。
社长轻轻握着雨伞轻轻退步。
就是这样小小的偏移、长枪从她的面前擦了过去。
然后她抬起腿,以膝盖撞击到我的腹部。
疼痛肆虐地爆发开来。
让肺部的空气也倒涌出去、连咳嗽都无法发出。
我被社长侧身一脚踢飞了出去。
如同木偶那样毫无力道地滚落地面。
等到动量散去,速度停止。
我站起身。
紧咬着牙,不让血从口中涌出。
即便经过恶魔之血的强化,果然这具身体也不太能挨上社长的一击。
再撑过半个小时就好了。
“要认输吗?”
“……”
“真是顽强啊。”
社长依旧用那种嘲讽般的笑容看着我
。
她握着雨伞,像是散步那样向我走来。
“最开始捡到你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
“……我、我可觉得稍微有些不同哦?”
“不同吗?明明都是一副流浪野狗的样子。”
“到这个时候了说些好话也行吧。”
“可你没有要听的打算,阿八。”
“……”
“从一开始就蒙着我们,背人耳目地做着这些准备了,都说了来找我,来找我,可是你到最后什么都没说,很早就做好了为敌的打算——”
“毕竟说了的话,优就活不下来了。”
“她本来没活着,这点你最清楚了。”
是这样吗。
把还在翻涌的血咽了回去。
长枪化为利剑,我站起身。
人和人可是不会相互理解的。
我可没奢求被理解。
抑制住颤抖的双手,紧握剑柄。
即便如此也打不过。
说不定即便这样下去也拯救不了优。
好不容易能拼上全力为什么事情努力一把,却因为是我,所以才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是社长的话,一定,摧毁掉整个星球,也会把想要保护的东西保护下来吧。
可恶。
不甘心。
不满。
无力。
繁杂的感情在胸口撕扯着脏器。
腹部的钝痛还在隐隐发酵。
像是要驱散那些一样。
像是要埋怨那些一样。
像是要伤害自己一样。
咆哮了起来。
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眼泪混在暴雨中。
顺着脸颊、顺着项颈。
滑过早已湿透的衣服。
落在剑尖的边缘。
挥砍——
被弹开。
刺击——
被弹开。
那就用上拳脚——
被躲开了。
换成长枪——
被社长踩在了脚下。
换成铁锤——
被挑开,胸口吃了一拳。
那就长棍——
我就这样反复地变换着武器。
拳脚也用上,如同亡命之徒一遍舍身地进攻着。
但是毫无用处。
差距太大了。
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能触及到社长。
保持着怒吼。
恶魔之血在体内沸腾。
呼吸也混浊起来。
雨水偶尔会呛到喉咙。
但社长却轻轻地开口了。
“足够了,阿八。”
“——”
“这样下去什么意义也没有。”
“——”
“就算你今天打赢了我,那么之后呢?”
“——”
“你就像这样不眠不休?一直和那些黑色物怪战斗?”
“——”
“吃饭的空闲也没有,睡觉更不可能,只要她没有醒过来,你就要一直战斗,战斗,战斗到满身伤痕,战斗到力竭为止,战斗到踏进坟墓为止吗!”
社长终于停下了防御。
用木刀抵住了我的胸口。
即便如此,我还是拼了命地想向她靠近。
这果然是在,发泄不满吧。
光是两天不睡觉就折磨得我痛苦不堪。
今后也要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我没有能忍受的信心。
所以将社长当做了最后登场的大BOSS。
可即便打倒魔王之后,残余的魔物,破损的村庄,阵亡的士兵,崩溃的王国。
没有一样是能够轻松解决的问题。
“所以说,停下吧,阿八?”
别用那种,温柔的声音和我说话啊……
“接下来就,交给我,去休息一会,好吗?”
别用那种,温柔的声音和我说话。
胡乱挥舞的双手终于失去了力道。
我依着木刀的前端,缓缓地跪倒在地。
接下来优就要被社长带走了。
接下来她本来该拥有的未来全都不存在了。
接下来——
还有一分钟。
我读着秒数。
不自觉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和优所说过的话。
我问,[长大后想要干什么]。
她说,[果然还是去旅游吧]。
五十秒。
我站在大树的顶端,对着下面的她说。
[这里的风景很棒哦,不想上来看看吗?]
[因为我上不去,所以,等你下来跟我讲就好了。]
三十秒。
看着过路的高中生,我稍微憧憬起来。
[我到高中说不定超受欢迎,所谓高中出道吧?]
[那个叫暑假出道啦……还有这种别扭的性格可不会受欢迎的哦?]
十秒。
当周围的人埋怨我,说我是灾星,会不停地伤害亲近的人。
谁都不来接近我的时候。
[你不会觉得害怕吗?我是,灾星什么的。]
[唔,我可是相信科学的那一派!]
五秒。
[那我们成年了就逃走吧,去旅游,去世界的这边,那边。]
[啊哈哈,那就得打工赚钱呢。高中就去打工吧。]
零秒。
[骗子。]
[不是的、即便要搬家,我们也还可以——]
[骗子!]
[等一下啊、]
[走开!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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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
我亏欠你这么多,却没有办法偿还。
所以那一天看到你的时候,即便知道是幽灵,我也很开心哦。
维持实体很辛苦吧,都好好支撑到现在了。
没关系,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没关系的。
我听到优发出,缓缓的,羸弱的,飘然在暴雨之中,呓语一般的声音。
呼唤的并不是阿八。
而是我的,本名。
“社长,你大概不知道,和恶魔女仆作下的交易,并不只有恶魔之血。”
“哈?”
“应该说恶魔之血只是友情附赠的东西吧,实际上我和她做的交易——”
给予与回报。
这是恶魔的行事准则。
但也有怪异的方向。
比如将我和优的给予与回报,通过恶魔女仆连接起来。
我给予她保护,击退缠噬她的怨气。
而报酬则是,将那份异常的特性赋予给我。
由生者的我,承受本来应该有幽灵的她负担的恶——
而作为地球唯一恶役的我。
将朝着与生相反的亡者涌来的恶意,全部吸收。
一开始社长就不是最终BOSS,倒不如说,是前来拯救沉睡公主的勇者。
而我才是,那条夺走的公主的恶龙——
血液沸腾。
意识扭曲。
疼痛骤然爆裂。
在零秒的时候,优成为了地球最后的幽灵。
而本该成为怨灵的力量,全部涌向了身为恶役的我。
“来吧,社长。”
自我并没有失去。
只是如同啃咬般的痛楚拼命地撕咬着躯体。
我抬起头,对着小小的金发少女说着。
“作为勇者,打倒我这条恶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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