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
挥下。
举起。
挥下。
就是那样,简单的动作。
握着剑,重复上千遍。
小小的少女,柔弱的指尖已布满血痕。
可也未曾停下。
因为自己是那个人的女儿。
因为如果停下的话,就会被那个人痛斥。
即使身体变得疲惫起来。
泪水也止不住、划过冰凉的脸颊。
她还是倔强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挥剑。
在月光下、空旷的训练场。
只有她一个人。
不、旁边还站着位,比她稍微年长一些的年轻女仆。
她就这么对着空气挥舞着剑。
什么也砍不到,什么也触及不到。
不是为了要保护谁。
也不是为了要伤害谁。
只是一味地挥舞着而已。
然后力竭倒下、被女仆抱回寝室。
醒来的时候双手绑着绷带。
稍微动弹一下、手臂都觉得酸楚。
而父亲还是像往常一样,叩门进来。
把比少女还大一点的剑丢到地上。
“到练习的时候了。”
这样毫无感情、冰冷地说着。
带着少女一起来到训练场、在士兵方阵的一角。
独自举起长剑。
“说了多少次了、呼吸不要乱。”“重心要在自己身上。”“不要把剑当做兵器,当成手臂的延长。”“愚蠢,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会跌倒。”“你没有才能,所以必须通过不断地努力来弥补。”
“这样下去也想成为骑士吗!?”
非常严格的教育。
一点也不因为她是女性而顾及。
但是少女并没有反驳。
因为自己确实想要成为骑士。
要让那个粗糙的、有些刺刺的大手。
非常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然后说着认可的话语。
所以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她和同龄人难以接触。
因为大家是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孩子,自己还接受着战争时期的教育。
别人牵着父母的手上街的时候,自己只能不停地挥舞着长剑。
她和周围的士兵也难以接触。
身材太过矮小,加入方阵只有打乱大家的步调。
训练结束后士兵们搭着彼此的剑,讨论着今晚要去哪个酒馆。
少女又拿起了长剑。
让鲜血从新换的绷带上满溢而出。
继续挥舞着长剑。
然后她渐渐长大了。
在新一届的剑斗赛中漂亮地击败了同龄的对手。
父亲只是说着。
“别自大了,那是因为对方太弱了,连像样的训练都没有接受过。”
然后又击败了下一个对手。
“刚才挡住攻击的时候,你可以用肩膀去撞开距离,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再是下一个对手。
“愚蠢,耍花样只是消耗自己的力气而已,你是为了观众的欢呼在比赛,还是为了自己。”
然后到了、自己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比少女壮硕很多,穿着沉重的铠甲。
力量上超过太多的压制、无法靠技术来击败的对手。
“不要找任何借口,自己对自己的弱小负责。”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
直到人群都散去。
和自己长大的女仆扶起自己,才踉踉跄跄地回了家。
那一天的女仆,罕见地开口说起了话。
不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而是说带着她,离开家里,偷偷去外面看一看。
于是她换上朴素的衣服,两个人翻过窗子跑了出去。
看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看到了热闹的集市。
还有用魔法表演出,非常漂亮的戏法的游艺人。
有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好吃的点心。
有大声喧哗着,全然不顾礼仪,但大家却一起笑得很开心的酒馆。
还有一身都破破烂烂,却自豪地说着在山的那边精彩的故事的冒险家。
那是只有剑、只有剑陪伴着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
然后每个夜晚、她们就一起悄悄跑出家里。
去集市上开心地享受着,早已降临多年的和平。
战争早已结束了数十年。
没有必要再弄得紧张兮兮,王国和魔王不管是贸易还是人民都相处得很融洽。
大家只要齐心协力、各司其职的工作,生活就一直在向着好的方向前进。
她和女仆在那样的人群中,开心地笑着。
听着有意思的传闻。
听着史莱姆讲它种族的故事。
和小小的精灵玩闹。
还有最近盛行起来的,哥布林发明的蜜糖蛋糕。
但是事情还是被父亲知道了。
等到她赶到的时候、女仆小姐一点也不优雅地跪在地上,身后本来整洁干净的衣服被长鞭掀得破烂不堪,还有血与肉混杂的颜色。
她们再也不能逃出去了。
少女又拿起了剑。
日复一日地待在训练场。
可是士兵之间,也开始传闻着各种的话题。
说是国家准备慢慢地解散军备、他们也应该去学个一技之长,而不是毫无用处的剑技。
说着父亲将军的职位已经没有实际的用途了。
有治安官维护秩序,不再需要军队去打仗了。
大概也确实如此、家里的俸禄在慢慢地减少着。
父亲辞退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仆。
只留下从下陪伴着自己的女仆小姐。
偶尔看得到曾经父亲的战友,穿着华贵的长袍,互相说着恭迎的话。
最后送走他们的父亲,却又生气地斥责起他们,丢掉了骑士的尊严。
但是。
但是少女总是忍不住想着。
为了对抗邪恶的战争而挥剑。
可战争早就结束了。
那么多的异族也和王国相接、相处得都很融洽。
它们真的都是邪恶吗。
曾经的战友们渐渐升官。
而父亲还坐着早已失去实权的将军的位置。
一点也不肯放下身为骑士的尊严。
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向国王提议增资军备。
然后开始,被周围的人也嘲笑起来。
连士兵也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们算、什么,还有骑士的尊严吗!把那种虚假的条约叫做和平!”
一如既往,把怒气发泄在家中。
捶打着墙壁的父亲。
然后少女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了。
和平有什么不好吗。
“那种东西根本不是和平!”
可是、大家不是都过得很好吗。再也没有人死去,再也没有人匮乏粮食、连衣物都不齐全,悲惨地走在街上。
“那些都是异族!都是邪恶的生物!他们根本没安好心!”
可是你真的去了解过他们吗。
“你竟然这样对父亲说话?”
难道要像母亲那样、大家都死在战争之中,你才会觉得开心吗?
“闭嘴!”
举起了手掌、那个粗糙的,有些刺刺的手掌。
但是一点也不温柔。
狠狠地扇了过来。
“对不……我……”
没有听父亲的辩解、少女跑出了家门。
没有以往的门卫,要出去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在酒馆和那些冒险家、铁匠,哥布林大笑着,大闹着,然后喝到脑袋都不清醒。
走路也失去了重心、被女仆小姐扶回了家。
从那个时候,父女关系就变得恶劣起来了。
稍微有一点意见,就会大肆地争吵。
只要有一点不合,就会抱着各自的意见互相谩骂。
见面就会难以交谈。
就算想要心平气和地说话,到最后也会变成毫无意义的争吵。
然后少女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从家里逃了出去。
去了冒险者所说的远方。
去了山的对面,去了海的尽头。
学会了魔法,又学习了各种各样的姿势。
然后又去了魔王的领地。
见识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种族。
又看到了它们竭尽全力、所打造的和平的世界。
一边享受着生活,一边又在喧嚣淡去的时候。思念着父亲,想着自己离开之后,他会不会觉得孤单、会不会开始反省。
会不会变得稍微,能够接受这样的世界,而不是继续活在过去。
然后她又回到了家中。
却不像想象的那样。
父亲依旧固执着己见。
在路上遇上异族还会谩骂。
甚至和兽人族打起了架,最后被治安官拘留、发现肇事者是将军之后又摇了摇头,放了出来。
并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
那么抱着相异的想法,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父亲。
不停地争吵。
不停地喧嚷。
已经不再是父女间的矛盾。
而是宣泄着仇恨、不停地抨击着对方的暴言。
然后少女向父亲提出了决斗。
用着学会的魔法,非常轻松地击败了父亲。
因为年迈而迟钝起来的父亲,根本躲不开魔法的轨迹。
曾经无法战胜的高大身影、就这么苍老地跪倒在地。
小时觉得壮硕的体型此刻却显得那么脆弱。
而以为那样地争执过之后、父亲的看法或许会改变。
少女看过那样的故事。无法理解的二人,通过和彼此的战斗,逐渐变得心意相通起来。
期待着那样发展的少女朝着父亲伸出手。
可他却说了。
“你已经没有资格成为骑士了。滚吧,和你母亲一样,抱着魔法死在荒野,连尸体都收不回来地滚吧。”
她并没有收拾行李。
她什么都没要。
强忍着泪水,狠狠地丢下手中的剑。
那父亲,你就抱着顽固的思想,一直抱着骑士的尊严,看着周围的人都富裕、快乐,开心。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咒骂着世界,咒骂着别人,然后孤独地死去吧。
然后暴怒的父亲捡起了地上的剑。
早已不再比少女的身体更大的剑。
当尖刃对准少女的胸膛的时候、迟迟没有刺下的时候。
直视着父亲那双,浑浊的,痛苦的,又愤怒的眼睛。
少女转过身,泪水夺眶而出。
再也不需要去忍住。
让声线都崩坏、让妆容都凌乱。
让可爱的脸变成奇怪的样子。
带着那样的表情,离开了王国。
担当着魅魔的职位,成为了魔王的得力助手。
把经济也好、人民也好。一切都治理得井井有条。
女仆小姐也跟着自己过来了。
虽然也说了她可以去过自己的人生。
但是对方却微笑着说,她的人生就是侍奉自己。
然后在事情变得稳定下来的不久。
开始融于附近的气氛,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
魔王却带着怪异的表情找到了自己。
向王国申请调到边境的父亲,带着军队袭击了这边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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