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三日之后，太阳终于不再吝惜自己的温度，机场跑道上面的积雪被工作人员清扫干净，露出了原本乌黑的色泽。寒冷的气息依旧，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过久甚至会产生冻疮，但这样的气温与更北方的土地相比，简直和开了暖炉一样宜人。
首班联邦政府的专机缓缓进入跑道，发动机活动了一下身子，卷入空气，逐渐加速，升空后调整了一下方向，便拖着尾迹消失在浓厚的云层之中。
这是联邦政府对西伯利亚计划初期资料的第三次统计。
客机容量很大，但机腹部并没有多少人，狭长的空间内非常的安静，就连某个胖子轻微的呼声都清晰可闻。
机舱靠前的隔间内，领带被拉扯的歪歪扭扭，西服扔到一旁的座椅，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的M16抱着胸靠在椅背上面，紧闭双眼，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一堆乱糟糟的文档纸和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飞机平稳之后，隔间灰色的帘子被拉开，RO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位身着军装的男子。
RO坐在M16对面，轻声说道：“汉克斯将军来了。”
M16睁开眼，瞥了RO一下，低下头注视着窗外的云层。
“拿给他看吧。”
RO打开公文包，示意名为汉克斯的联邦军队高层坐在M16的对面，后者照做了，并拿起放在他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
公文包里面的文件不多，大概有个两千页左右，汉克斯从RO的手中拿过来，粗略地翻了一遍，摇摇头说：“太多了，回去以后再说吧，不过应该就是这些了。”
M16坐起身子，伸手拿过桌上杂乱的文件随便翻了两页，斜眼看着汉克斯说：“奥尔德林的所有报道我都看了，我赞成他的观点，并一直深信不疑。”
汉克斯舔了一下嘴唇。
“您是说……”
M16从汉克斯手中的文档里抽出几页放在桌子上。
“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这些东西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
汉克斯低下头，看了一眼文档的标题便收回了目光。
“我知道，但这些本来就是准备……”
M16双手拍桌大声道：“你知道？所以要不是我去见了一个老朋友，奥尔德林那些该死的言论在我这里还是如同真理？这TM已经不是信任问题了，这是一个该死的谎言！”
汉克斯张了张嘴，偏头看了一眼RO，后者正站在M16旁边，满脸的疑惑。
“莫尔德夫人，我想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据我所知，ELID预防研究的进展非常的顺利，完全可以赶上计划开始的时间……”
M16用食指重重翘了两下桌子，打断道：“你以为这两页纸就能说明一切了吗？你以为我没有做调查吗？谎言，全都是该死的谎言！”
汉克斯揉了两下眼角，叹了口气说：“您知道了……”
M16抬头看了一眼RO，点点头说：“没错，我知道了，而且据我所知，ELID预防研究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进展，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有进展，这也是议会找来了M99，但却没有给她任何的资金支持的原因。”
汉克斯惊愕道：“我不知道您和M99医生认识……您在政府工作很多年了。”
M16轻笑一声：“挺久以前的事情……现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吗？”
“……好吧，莫尔德夫人，ELID预防计划确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但总计划开始的时间不能变，民众的信心和联邦维持的支撑点全靠这次计划，如果宣布延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延期，因为你们本来就没想着得到预防结果，士兵们的安全不值一提？”
“这是关乎全世界的事情，这是人类文明社会稳定的支柱，这……这是联邦政府存在的唯一理由，想想结束没多少年的战争，世界的联系如此不稳定，污染的区域一直在扩大，如果再推迟净化的话……”
M16烦躁地拉扯着领带，虎口按在嘴唇上方，盯着桌面一言不发。
良久，汉克斯突然端起咖啡一口喝完，收拾了一下文件，胡乱装进公文包里，又将桌面上的一沓文件整理好，放在M16的面前。
“我知道您的心情，我刚开始的时候同样不好受，但这是关乎人类命运的选择，我相信您能够分辨清楚，不到2万人和全世界5亿人，孰轻孰重。”
M16挥了挥手：“如果我没有想清楚的话，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话了，我只是想知道有这样想法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人……行了，你出去，我想睡一会儿。”
汉克斯点点头：“这些预防计划的调查文件……”
M16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下了飞机会销毁的。”
汉克斯掀开门帘，回头说：“虽然是谎言，但却能够鼓舞民众，即使是真相，也只能摧毁意志。有的时候，真相才是邪恶的化身，夫人。”
M16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沓文件，指尖不住地搓动。
门帘落下，将头舱隔开。
“16，ELID预防计划是骗人的吗？”
M16看向站在身边的RO，后者的眼里写满了不解。
“……嗯。”
“那些军人，还有工程师，还有……还有志愿者的安全呢？”
M16摇了摇头。
“怎么……为什么？这是两万多人的性命啊，他们是人类，不像我们，他们不能就这样……直接进入污染区啊。”
“RO，这就是选择，现在联邦政府在全世界的影响力越来越低，如果不想回到战前割据的那种情况，只能靠西伯利亚净化计划支撑了，政府已经想尽所有的方法拖延了半年左右，一直在等待ELID预防计划的结果……现在，已经有人察觉到这件事了，而且计划开始的时间已定，再往后拖去等一个明知不可能的东西，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RO坐下来，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文件。
“预防计划……失败了吗？”
M16点了点头：“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M99说，就算是战前的个体逆向坍塌技术都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预防，现在仅凭药物或者其他手段，都不可能阻止ELID的发生。”
“……政府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从一开始，这也是为什么政府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抽调了将近千人的人形队伍去替换原本的科研和工程队，但人形还是太少了。”
RO说不出话来了，她转头看向窗外，地面延展到了尽头，淡绿色过度至深蓝色的海面反射着日光，像是宝蓝色的水晶。
……
飞机降落，舱门打开，等待许久的记者们抱着大大小小的照相机一拥而上，看到M16出现在舱门外便高声喊道：“莫尔德夫人！莫尔德夫人！”
“进展顺利吗？”
“夫人！您的旅途如何？”
M16面带灿烂的笑容，走下铺着红地毯的楼梯，站在记者们面前，旁边有人将两只麦克风放在她身前。
“下午好，先生们，旅途很劳累但收获很丰富。我很乐意回答你们的问题，哦，前面这位……杰克。”
“夫人，我想知道这次前往冰城的旅途让您对净化计划的预测抱有乐观还是悲观的想法？”
M16微笑道：“你问我乐观还是悲观，我可以告诉你，计划开始前的这半年里，我们取得的进展相比以往提升了整整一个数量级，计划的进展完全超过了我们的目标，我们不会继续延迟计划开展的时间，这是绝对鼓舞人心的。”
“夫人，士兵和工程师们的安全保障如何，ELID预防工作进行的如何？”
M16没有任何迟疑地说道：“勇士们的生命安全受到了绝对的保证，这次旅途中我有幸受到了预防计划总负责人，ELID研究所所长白兔夫人的邀请，参观了他们极其高端的研究所和这半年以来获得的研究成果，这使我十分欣慰，总而言之，ELID预防计划大获成功。”
“夫人，有关志愿者的招收考试……”
“……”
笑声不绝于耳。
RO站在M16的身后，像是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只是默默注视着后者瘦削纤细的身影，还有她手中提着的那只小小的袋子——里面装着有关ELID预防计划的所有资料，而这些真实的，邪恶的资料在RO的眼中，有如利箭一般，刺破了空气中洋溢着的所有的虚伪的欣喜之情，指向了一个巨大到横跨半球的单词。
【L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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