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会想起那沉默的少女,抱着书推开图书馆的门,光线从背后流泻进来,影子拖的很长。迷蒙的香气扑面而来,像是她读的书里,旧时长安枝头盛放的花,转过时光落在那少女身上。轻柔而又温软,像是那人一样虚幻。
后来她千里迢迢远赴古都,遍地的花都已经谢了,只有枝头一朵颤颤巍巍,在她触及的刹那凋零在她手中。熟悉的香气丝丝缕缕的冲进她的脑海,将所有的回忆都翻捡出来,连带着那悄然坠落的羽毛与花瓣。
于是来往人群中,那白发的少女驻足街头,捧着一朵凋零的花,痛哭失声。
琪亚娜一直不肯承认,她已经快要忘记符华的样子了。
只是午夜梦回,或者她在酒吧喝醉到失去意识时,才会模糊的看见符华的眉眼,连带着红框眼镜也顺眼了许多。有时也会看见她褪了那身古旧的袍子,赤色的瞳子烈焰逼人。可无论是什么样的符华,都只是站在她触不到的远处,浅淡的微笑着,渐渐模糊成天边的飞鸟。
于是她叫着符华的名字醒来,也只有芽衣坐在床边,悲伤而又温柔的注视着她。可琪亚娜还没从梦里清醒过来,眼前万千飞鸟凌凌而过,唯独那少女略微为她留恋刹那,却也悄然消失。她只能追问:
“符华呢?”
芽衣悲伤的神情消失了——夕阳的光缓慢的投射进来,在少女的脸上落下阴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而平静,像是没听见琪亚娜的追问。
“你不能再喝酒了,琪亚娜。”
房间又陷入了漫长的寂静,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收走了最后一缕光线。清醒过来的琪亚娜默不作声的下床,带着一身酒气推门离去。而芽衣雕像一般的坐在一旁,眼神眷恋而悲伤。
琪亚娜是因为什么开始酗酒的呢。
其实现在去问她这个问题,她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或许只是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她突然发现自己记不清符华的样子了。也或许是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总是在给她补作业的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她疯了一样翻出所有的相册,一张张照片翻找过去,她和芽衣在日本的樱花树下微笑、她和布洛妮娅在熬夜打游戏、她和德丽莎在游乐园坐摩天轮、她和姬子在执行任务……可唯独有那么一个人,她从未有过和她的合影。
所有的影像也只存在她的记忆里,在她不经意间被悄悄磨平模糊,直到她恍然发现竟连那人的眉眼也记不清晰,才猝不及防的被惊慌击中,回忆起她一直刻意回避,或者说欺瞒自己的事实。
或许草履虫没有脑子也是件好事。
这样她刻意的遗忘掉那个消失不见的人,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谁都不曾消失,就变得容易了许多。她继续往来于图书馆和训练装置之间,从春天的鸟鸣直到夏季的繁盛,一切都像是崩坏结束前的模样。有时她独自在图书馆读书,抬头看到阳光里尘埃纷纷扬扬的坠落,也会觉得这时该有谁敲她的头,只是转瞬就被她刻意的遗忘。
可似乎这也是件坏事。
遗忘也不过是积压在一旁,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直到她惊慌的发现她真的忘了那人的容貌,甚至连那人的瞳色都记不清楚时,那些积压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开来。图书馆中安静坐在一旁的身影、训练器械上遗留的掌痕、游戏排行榜上第二名的名字……
它们压抑了太久,因此爆发的刹那总带着些许凶狠的气息,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连带着那刻的眼神都有些恍惚。像是自己刚从图书馆的桌子上醒来,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踏进来,身上的香气轻柔而又好闻,只教她想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于是她凑过去。只是她不在图书馆,面前不过是姬子的藏酒柜。
直到听到玻璃碎裂的声响,她才怔然的略微回神,鼻腔里是浓郁的酒香——于是那酒香竟与她梦里那轻柔的香气缠绕在一起了,丝丝缕缕缠缠绕绕,平白填了几分媚意。连带着符华的眉眼也都柔和了几分,对她微微展开一个笑,勾的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
指尖微痛。
玻璃划开皮肤的痛感让琪亚娜终于清醒过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符华的影像迅速崩塌成灰尘,在仅留的幻觉里扭曲成不可见的残影,像是从她心底剥走了什么。琪亚娜怔怔的望着满地狼籍,只有浓郁的酒香勾的人心神荡漾,像是那柔和的香气还留在酒香里,连带着符华也像是被藏进酒里了。
于是琪亚娜痛饮几瓶后沉沉睡去。
那是她最后一次,清晰记起符华的样子。
从此琪亚娜开始酗酒。夜夜不归,少有清醒的时候。
也分不清是用酒精麻痹自己,亦或是只是在醉时,才能清晰的回忆起那些过去。
琪亚娜想,她真的爱过符华。
或许是年少无知对那稳重而又沉默的人萌生的丁点向往,又或许是看她独来独往,终究少不了同情。
起因是什么已经追溯不清,只记得有一段时间她都要恋恋不舍的告别了布洛妮娅和游戏机,唉声叹气的来到图书馆接受班长的补课。那时恰是春末夏初,窗外鸟鸣啾啾,天气晴好的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所以看着符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琪亚娜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后来恶补之下琪亚娜堪堪及格,啃着鸡腿去敲符华的门,诚心诚意的想要道谢。开门时符华正披着睡衣,还没系好的纽扣下暴露出的皮肤上伤疤斑驳,全然没有少女应有的光滑与白腻。琪亚娜的目光一瞬间就被那纵横交错的伤疤吸撤过去,从心底泛起的痛楚与担忧让她几乎听不清符华的话,只隐约看见符华的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不重要的话语……
“恭喜你琪亚娜,不过以后还要继续来补课,刚及格可不够。”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呢?不知是何处来的冲动让琪亚娜几乎想要暴起把符华按在床上,问她这伤痕都是哪来的,是不是很痛,想用指尖流连过她每一道伤疤,然后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琪亚娜也几乎那么做了。
可当她的手刚刚触碰到符华的肩膀,就看见符华诧异而又疏离的眼神,那样毫无感情的目光让她彻底僵住了——她缓慢的扯开一个笑,拍了拍符华的肩膀。
“谢谢班长啦!改天请你吃饭~”
手下隔着布料,却也能感受到肩膀肌肉的柔韧,火热的温度让她心底微颤,那些迷蒙温软的香气悄悄的溜进脑海里……可转眼又是睡衣下斑驳的伤痕,一道一道,深刻而明显。
琪亚娜想,她好像完了。
于是匆匆掩了门,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似乎有什么悄悄改变了。
比如说琪亚娜开始期待去图书馆的补习,比如说琪亚娜开始邀请符华一起执行任务,比如说琪亚娜开始给赤鸢鸟带吃的,把它越喂越胖,然后一人一鸟为了抢零食吵得不可开交。
而在纷飞的羽毛和吵嚷中,符华也只是推推眼镜,坐在一旁安静的读书。琪亚娜也凑过去看过,只是那上面的文字她大多不识,便缠着符华念给她听。符华被她缠的烦了,就略略挑了一段给她念,琪亚娜并不大听的懂,但只要是符华念出口的,她总觉得很好听。
所以后来,琪亚娜梦里的符华,也大多是坐在图书馆的窗户旁读书,尘埃纷纷扬扬,可阳光里的侧脸那样好看。其实符华杀崩坏兽时的身姿,偶尔下厨做饭时的背影也都很好看,可只有在这个时候,图书馆里只有她们二人,符华在看书,而她在看符华。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感觉眼前的人有真真切切的实感,不是孤独走过千年的赤鸢仙人,也不是平日里沉默低调的班长。
只是符华。
其实琪亚娜有去查过符华的资料。
在她醒来之后,有一段时间曾疯了一样的寻找过符华,抓着每一个人询问符华的去向。没人回答她,她只能一天天流连在图书馆,希望那个人能一如既往的推开门,带着阳光走进来,柔和的香气勾人心魄。
后来是德丽莎看不过去了,把她拎进了天命的资料库。于是她一遍遍的看符华几千年的孤独岁月,想象那孤身一人的仙人隐居道观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也知道那沉默的少女也曾纵马高歌,也曾有过生死之交的伙伴,她们共同对抗崩坏,开启了全新的文明纪元。
可那些孤独的或是瑰丽的时光,全都与她无关。
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符华看上去总是不甚真实,像是随时都会消失。或许对于符华而言,他们不过是她漫长生命里的过客,轻薄的像是蝴蝶的翅膀,连些许涟漪都无法留下。而符华一直心系的也是守护神州,对抗崩坏。
若她说出了口,那点情爱,在符华的心里也怕不过是过眼云烟,昙花一现。
或许她从未真正认识符华。
于是很久之后她远赴长安古都,在街头为那朵凋零的花泪如雨下。那些柔和的香气又从回忆里翻涌出来,缠缠绕绕将她包裹,终究是再也没能挣脱出来。
其实后来她也苦学了很久,把符华留下来的书一一读过,只知长安如天上月,有杨柳拂面,繁花似锦。可当她驻足人群之中,却再也望不见符华心心念念的景象,只有高楼广厦,车水马龙。
她从未如此深刻的感受过,时光的流逝在符华身上有多么残酷,物是人非尚可怀念,可当最后留恋的景色都已不在,也只能叫人怀疑自己铭记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符华一直在读那些古籍,也是出于这样的心理吧。
后来琪亚娜在图书馆发现了符华曾念给她听的那本书。那是本诗集,难怪她最开始听符华念的时候就觉得别有韵律,诗意盎然。
她随便翻了翻,却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是夕阳下的海滩。错愕的少女和笑容灿烂的少女脸颊相贴,看起来亲密无间。
而照片背后是熟悉的笔迹,誊着一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琪亚娜突然想起,其实她本来和符华有一张合影的。
去年她们去海滩上度假吃烧烤,德丽莎嚷嚷着给每个人都要拍照,说什么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实际上趁着她们拍照偷偷吃了好多鸡翅,被大家发现后丢进了海里,扑腾了好久才爬上来,嚷嚷着要扣她们工资。
拍到符华时,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扑过去抱住了符华的脖子,将两人的脸共同定格在镜头里。符华的错愕和她的笑容让这张照片显得有些滑稽,却还是被她打印出来,珍而重之的藏在怀里。
可在她醒来之后,照片也像符华一样消弭无踪,沙滩上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的少女,也像极了一个美好的梦。
像是从未发生过。
琪亚娜握紧了那张照片,向窗外看去。
又已经是春天了,阳光倾泻进来,鸟鸣声清脆明亮。
只是再也没有沉默的少女推开门,带着温暖柔和的香气,向她伸出手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琪亚娜终于落下泪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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