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在耳边轻微地响起。
睁开双眼,看到两名少女谈笑着从身前跑过去。
其中一名少女的手提包上系着挂饰,挂饰以不规则的韵律晃动着。
看样子,自己似乎不小心睡过头了。
心脏如往常规律地震动,电车隆隆的声响也没能影响分毫。
疾驰在既定的轨道上,按照熟悉的既定时间前进的声音。
一切都没有改变,空气、笑声、苦闷着脸打瞌睡的人们、沿途的风景,我也是一样。
照理说应当习惯了,早就该习惯了。
自己却仿若陌生的旅客,淡漠地注视着眼前无趣的景象。
如果能够感到厌烦就好了。但是,只要是活着,这些就还会继续下去,那种情绪就没有扎根的空间。
十几年的生活说不上有多漫长,但对于少年人讲,那就是生命的全部。
不……现在也许不能称之为人了,魔鬼要更合适一些。
车站广播的声音又传来下一站的站名,已经错过两站了。先在这里下车吧,电子平板响起的毫无起伏的广播声,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橘红色的魔鬼在我的眼前跳动着,好像在讲“啊啦,太可惜了”一样,事实上那只是用于引诱我和它对话的陷阱。对于我此行的目的地,我并没有对魔鬼隐瞒,尽管它一再的像只被逮住的幼崽吱哇乱叫,我依然没有改变决定的想法。
能让魔鬼害怕的,只有冰冷、平等的死亡。
当然,我也是同等的害怕。
电车缓慢地减速,慢慢地滑入月台,一阵不可见的力道撕扯着身体。
窗外的天色依旧明亮,距离黄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车门开启的一刻,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污浊空气伴着人群涌出。
十二月的冷风拂过脸颊,天空高挂着的太阳不复夏日的强势,柔和的日光洒在肩上,是个值得花上数十分钟斟酌用词修饰的天气。
月台也是,应该有着“到目前为止,是第几次在这里下车了呢”这样的描述,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说到底,我连自己为什要中意这里都不明白。
目光向上移动,穿刺薄雾的阳光有些刺眼。曾经数次来访,每次都会有种胸口沉闷的感受。若是放到教科书上比对,那大概是被称作“心痛”的情感状态,然而,原因却无处寻觅。而且,就算硬要拿一个词去形容这个状态,也许“怨懑”、“恨”更为合适。
熟练地通过检票口闸门,顺着正确的出口,迈出步伐。
穿过车站两旁热闹的商业街道,拐入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小巷,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停在一座废弃的建筑物的阴影下。它的周旁立满“禁止进入”的醒目黄色警示牌,灰白的墙皮呈鳞状开裂。这是一栋失去管理者,废弃已久的大楼。
这曾是我与她的秘密基地。虽说如此,这绝不是有着和糖果甜味一般美好回忆的地方。
违背自然的激情为我冠上了魔鬼之名。被魔鬼附身,沉溺在邪恶与**中,这对于侍奉主的人而言,无异于是最大的审判。
我知道主并不会关注我这样的一个卑微的角色,可祂其他的侍者眼中容不下这样的脏东西。
圣保罗的训诫没能令我回心转意,相反,我抛下了一切,追逐着魔鬼而过活。
我凭着娇小的身材从狭小的缝隙间钻进去,走入了如废弃工地般的楼下空地。一旁的墙面还留有喷漆涂鸦,混乱而抽象的浓烈色彩图一眼看去倒是有些艺术气息,不过一旦视线滞留,它就会带来漆黑的画纸拥有的混沌感,引诱着内心的黑暗面。当然,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
她是一个十分帅气的女孩,留有男孩子似的碎发,眉宇间刻着自信,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由我来描述可能不具备什么说服力,她和我不一样,她能操纵灵活手指般地调节气质与情绪,也因此,我被她展现出的所深深吸引——我曾经以为,对她的,那是至死不渝的夫妻之爱。
一楼的玻璃散落在地面上,斜入的日光写出过往的幻境,虹色的她的模样如针刺入我的瞳孔。我踩过一曲划割鞋底的碎片,走入建筑物内,发亮的玻璃瓶好好地列队在面前,正如那时。
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爬上螺旋的阶梯,尽管放慢的心思还没出现,肉体劳动而引起的呼吸困难已经开始抗议,俨然早就超过列车停下时,精神上涌出的窒息感。废弃的电梯当然不可能在运作,但看到的时候,记忆揉成一团的画面还是会显现。她似乎很喜欢类似狭窄的地方,将我……
画面勾起的不是我的怀念,而是冒着漆黑气泡的恶心。
可我每次来到这里,就像是重回海洋里的鱼一般,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从活着这个无止境的变态拷问中。爬上来的疲累通通飞走,即使这里仍是一座监牢。
我是愚蠢的被骗者,也是囚犯。
挂在金属护栏的布料破破烂烂,没有垃圾的干净地面如今铺满了灰尘。玻璃尚且完好,就连顶层小屋窗口裹上的衣服残片都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那些马克笔描绘留下的符号仍刻印在墙上,好似她留在我身上的疤痕。
她从这里坠楼身亡,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当时还会在电车、图书馆、商场的换衣间从我的身上获取乐子的她,毫无征兆地从这里跳了下去。
本质遭到她看穿的我理应明白她的想法。她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娱乐犯,引诱着别人、伤害着别人的她转移着内心的空虚。没有需要认真对待的人,没有重要的牵绊——没意思……很没意思,她从我身上起身时总会这样念叨,即使我已经竭尽全力去迎合了。
她是个骗子,这是背叛,我想。
双手撕扯起柔软的脸颊,无论我怎么将其扭曲,也无法还原书中描绘的生气模样。但我应该在生气才对,她明明答应过我的,用一生的时间面对我。我不禁开始怀疑这具皮囊的魅力,哪怕是许下“作为随便使用的奴隶”这样的承诺,她还是把我丢下了,丢在被神的仆从注视的世界里。
取出系有两人一起挑选挂饰的钥匙串,撕扯开贴在门框四周的胶条,轻微**,转动。和以往扑面的香甜气味完全不同,刺鼻的呛人灰尘跑入三半规管,我的天平似乎也在向着飘往地面的方向倾倒。
手不自知跑到胸口的位置,裂痕处已经成为粉红色的新生皮肤,撕裂的痛楚却并未因这一变化而消失。悄悄地、静静地,它就像平面化的刀子向着深处前进,划过血肉、骨髓,最终进入受人神化的“心灵”。
我坐到占据房间大半空间的那张蒙灰的床上,偌大的全身镜横在面前。我褪下外层的衣物,**在空气中的皮肤隐隐刺痛。新旧不一的伤痕如不规则形状的蚁群攀附在皮肤表面,针刺、刀划、牙印,镜中的自己,是如此的不堪——这是否就是她选择离开的原因呢?
“哈哈哈!”
闭嘴,可恶的魔鬼!
“你在害怕,你不敢死的!”
我在害怕……害怕?
不够听话的可能会被丢下,反抗的话又无法令她尽到兴致……该怎么办才好?如何做才能留下能够接受自己的她?
现在才知道思考这些,已经太迟了吧。她肯定期待着我会因为她露出名为“嫉妒”的情感,不然也不会在做那种事的时候给我看她侵辱别人的视频;她肯定期待着我露出不满的样子,不然也不会换着花样从肉体上给予疼痛;她一定希望我除了她之外什么都不剩,那么我大概就会成为一个支撑她“活着的意义”。
看吧,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人偶,没有自己就无法生存下去,没办法呢,只好继续照顾她了。
真差劲呢,我。如果我能够放弃主的教诲,把自己丢入绝境的话,她大概就会笑着把我拥入怀中吧。
耷拉下来的眼皮,无机质的瞳孔泛着冰冷的光芒。一抹晶莹徒然闪过,湿润的脸颊令我不由伸出手指划蹭。真无聊呐,我。这个时候还不忘流泪,憋红脸的样子很可笑吧?对吧?
我一定是因为无法成为支撑她的另一张扭曲的铁片,她才会倒下。那么,我这张铁片也不存在站立的可能性,结果很明显了。
她在向我暗示。
呐,她临行前看到的风景是怎样呢?
有没有我的存在呢?
她这种家伙,肯定会下地狱吧。我一定也是一样。
翻越爬满铁锈的栅栏,我仿佛看到了黑色线条中扭曲的世界,那个世界中有着一个长着漆黑羽翼的怪物,蛇一样的黑影在它的身后,它正在歌唱。
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像是最精密的乐器里最完美那部分融合在一起,如珠玉迸落般的优美花腔,清脆嘹亮的美丽唱腔。跃动、高亢、华丽,像风一样、像光一样穿透身体和心灵。
突然,我的内心浮起了波动,情绪好似经过了放大镜似的,像是快要炸掉的气球。
尽管我第一次听到这首乐曲,也能清晰地明白,那是悼亡曲。
怪物为魔鬼送行。
听起来稍微有些浪漫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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