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鸣背着双肩背包，从公交车里走出来，人群拥挤，他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旁边的站台上，伸出手抓住了栏杆，调整身子，一只脚却扭到了。
很痛。
“要不要这么倒霉？”
不光是崴脚这么简单，昨天晚上刚刚下过一场不算大的春雨，路边一个小凹坑里尚有积水，林鹿鸣好死不死地踩到了这个凹坑里。
林鹿鸣保持着身子弯曲的姿势足足有三秒钟，他脑袋里把上一秒还在运算的数学题给关闭了，想把纸巾掏出来。
“儿子，给你，擦擦鞋。”
一个非常稚嫩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来，这个声音距离林鹿鸣的脑袋非常近，几乎是挨着他的脑袋的。
音色稚嫩并且动听，那声声清脆仿佛玉器敲击的声音。
“恩？”
林鹿鸣微微一怔，觉得这个声音不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但是声源如此近距离又十分令他疑惑。
林鹿鸣微微抬头。
引入眼帘的是一支白皙胖乎乎的小手，粉嫩的手指中捏着一张纸巾。
再往上，林鹿鸣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哟，原来是一只野生小萝莉。
林鹿鸣心中一乐，满眼都是小姑娘的可爱，眼前的小姑娘身高可能只有一米出头，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身上是……一身宫装？
林鹿鸣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小姑娘的穿着，她身上的服装有点儿类似古装剧里的打扮，但也仅仅是类似而已，林鹿鸣看得出来，小姑娘的装扮显得更加华丽。
闪耀着金色的镶边在夕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把纸巾拿着啊！”
小姑娘很认真地说。
“谢谢。”林鹿鸣接过来，调整重心，脚腕处传来痛感，他忍着没出声，只是皱了皱眉。
“你刚刚叫我啥？”林鹿鸣走到路边的大树下，一只手扶着树干，另外一只手用纸巾把鞋子上的污秽擦掉。
小姑娘很自然地说：“儿子啊。”
林鹿鸣：“……”
讲道理，林鹿鸣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读书晚，成绩并不拔尖，但是正常的认知还是完备的。
一个看起来还没有上小学的小萝莉一脸认真地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说两个人是妈妈和儿子的关系……
这不科学啊！很不科学！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林鹿鸣差点骂粗口，但是看到对面小姑娘清灵的眼眸和彤彤的脸颊，林鹿鸣忍住了。
听到林鹿鸣好像不认同自己的话，小姑娘不干了：“你难道想不认我？你知道我找了多久才找到你么？你这小子怎么这样不听话！”
林鹿鸣再次怔住了……
今天林鹿鸣都怔了好多次了，脑袋有点儿不够用了，这个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儿？
林鹿鸣决定不理会她，把自己的鞋子和裤腿打理干净之后一瘸一拐地往小区走去。
走了十来米，林鹿鸣悄悄回头，不禁满脸黑线。
“你跟着我干嘛？”
“我是你妈……”小姑娘很自然地说。
林鹿鸣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谁家的小孩儿，你爸妈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晃？”
“最近咱们这里有不少人贩子，要是你被他们抓住，把你买到山里，没有玩具没有裙子，大冬天还得到河边洗衣服，一双小手冻得通红……”
林鹿鸣绘声绘色地吓唬小姑娘。
谁知那小姑娘不为所动，脸上分明露出不屑的表情：“哪家人贩子智商那么低？敢在大庭广众动手。”
咦？
林鹿鸣有点儿惊奇，这个小姑娘看着最多也就五六岁的模样，居然知道“大庭广众”这样的成语。
而且听她语句逻辑性非常强，一点儿也不像五六岁的小孩子。
林鹿鸣望了望天空，这家伙莫不是上天派来消遣自己的？
“该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儿，别跟着我。”林鹿鸣拔腿一阵狂奔，他的家就在前面不远的老小区里。
本来以为以自己的体能可以轻松甩掉小姑娘的林鹿鸣跑进小区之后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悄悄把目光投向小区门口……
居然没有甩掉？！
什么情况，不科学啊。
小区门口，小姑娘捧着手，踱步走来，眼眸直直地盯着林鹿鸣背靠的大树，好像一双眼睛能够看穿树干，早就发现了林鹿鸣的藏身之所。
林鹿鸣不禁挠头，自己今天是遇到奇葩了吗？
不再多做停留，林鹿鸣直接往家所在那一栋楼跑去，等自己进了家门，她总不可能赖着不走吧。
林鹿鸣住的是一个老小区，最高的楼层是八楼，没有电梯，他家在五楼，处于中间位置。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五楼，林鹿鸣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拿出钥匙开门。
门尚未打开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儿扑鼻而来，林鹿鸣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秦婆婆又在做好吃的了。
老旧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林鹿鸣把门关了，在门口换着鞋就听到厨房里秦婆婆说：“鹿鸣回来了？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秦婆婆不是林鹿鸣的亲人，但是比亲人更加亲近。
四年前，林鹿鸣十二岁，已经在街头流浪了不知道几个年头，已经从小学退休的秦婆婆在街上把林鹿鸣领回家，给他洗澡做饭，收留了他。
四年下来，本是孤寡老人的秦婆婆和林鹿鸣相依为命，教林鹿鸣读书写字，并且让林鹿鸣上了学。
虽然林鹿鸣脑袋不笨，但是起步太晚，以至于十六岁还没有初中毕业，还在上初二。
秦婆婆端着香气喷喷的家常菜从厨房出来，她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看到换完拖鞋走路一瘸一拐的林鹿鸣顿时皱紧了眉头。
“鹿鸣，你的脚怎么了？和同学打架了？”秦婆婆放下碗，语气里带着关心和轻微的责备。
林鹿鸣摇头说：“在小区门口下车的时候崴了，我怎么可能打架呢，婆婆的戒尺打着很痛呢。”
秦婆婆的眉头舒展开，从药箱里拿出药水要给林鹿鸣上药：“你太不小心了，看清楚了再迈步子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不过人太多，挤过来挤过去的，没注意。”林鹿鸣撩开裤腿，脚腕处果然有些异样，他仍旧笑嘻嘻的，秦婆婆的药水擦上去有点儿疼，也忍住了。
“是啊，一晃四年过去了，你都成半大小子了，我这个老婆子却满头白发了。”
“婆婆您一点儿都不老呢。”林鹿鸣真心说，“您有气质，又是老师，大家都很尊重您的。”
“就你小子嘴甜……”
秦婆婆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不会是王婆婆吧，还没到点儿呢，今天这么早就来叫我去广场跳舞了？”
林鹿鸣马上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
他想要阻止秦婆婆去开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刚刚站起来，穿起拖鞋，就看见秦婆婆轻轻地把门打开了，门外……
赫然就是刚刚的那个小姑娘！
苍天啊，这小妖精居然真的追到家门口来了。
“婆婆，你不要……”林鹿鸣话根本没能够说完，因为门外的小姑娘在下一秒就泪如雨下，呜呜的哭起来。
这尼玛是闹啥？
“哎哟。”秦婆婆一见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哭起来，顿时爱心大泛滥，蹲下身子将小姑娘搂在怀里。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是不是走丢了？找不见爸妈了？你家里在哪儿呢？”
秦婆婆一边抚慰小姑娘，一边将她往屋里领。
天啊，可不能让这诡异的小姑娘进屋！
林鹿鸣赶紧把身子横在客厅前面换鞋的地方：“婆婆人家爸妈说不定正着急找呢，万一他们找到咱们小区上了楼，看到她在我们家就说不清楚了。”
秦婆婆不以为然：“我的为人大家都是清楚的，怕什么？你看她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的，肯定是饿了，赶紧拿副碗筷。”
林鹿鸣差点一个白眼晕过去。
秦婆婆搂着小姑娘走进客厅坐到饭桌前，林鹿鸣没有去关门，回头的时候，看见小姑娘脸上仍挂着泪珠，不过那一双眼睛却十分得意地冲他眨了眨。
林鹿鸣当时就后背发凉，这不是恐怖电影里面的情节吗？捡到一个小女孩，处处透着诡异，然后半夜的时候……
林鹿鸣不敢往下面想了，他童年过着流浪生活，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关于鬼神，仍然有三分敬畏。
这个女娃娃不会是一只恶鬼吧？不然她怎么会说出是自己亲妈这种糊涂话？还跟着自己回了家。
对的，就是一只恶鬼。
想到这里，林鹿鸣几乎想马上扑上前去从秦婆婆怀里抢过女孩立刻掐死她，即便不清楚这么做到底有不有效果。
在秦婆婆的安抚下，小姑娘终于逐渐停止了抽泣，脸上的泪痕配合着秀气可爱的脸蛋十分惹人怜爱。
秦婆婆把她搂在怀里，将好吃的饭菜一口一口地送到她的嘴里，那宠爱的模样让林鹿鸣都有点不可思议。
“吃完饭，咱们先到居委会和派出所去登个记，还最近有不有丢失孩子的家庭。”秦婆婆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
平时里林鹿鸣也帮着做家务，今天他的脚崴了，秦婆婆不让他动手。
林鹿鸣松了口气，这样是最好的决定了，只要能够把这个诡异的小女孩丢出去就行了。
老式沙发上的小姑娘扭过头来对林鹿鸣说：“等会去超市给我买换洗衣服，还要买睡衣，不舒服的我不穿的。”
那口气跟命令似地。
林鹿鸣当场就不干了：“老子没钱，找你爸妈去。”
“你想当个不孝子？”小姑娘抱着双臂冷哼。
林鹿鸣：“……”
等秦婆婆收拾完，三个人前后出门，林鹿鸣紧紧盯着小姑娘，提防着她的一举一动。
秦婆婆腿脚挺好，今天似乎格外健硕，林鹿鸣一瘸一拐几乎都追不上了。
他们先是去了居委会，居委会的大妈热情地招待了三人，对秦婆婆的义举那是赞不绝口。
登记之后，他们又去了派出所，值班的民警查了一番说：“最近失踪的小姑娘都有照片，上面没有和这位相似的。”
“那咋办啊？她父母找不到女儿得该多着急啊。”秦婆婆搓着手说道。
民警分析说道：“也许是还没有过报警的限制时间，还没有记录系统，你们先留下联系方式，等有消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
秦婆婆把手机号码留下了，民警又拍了一张小女孩的照片。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民警问。
小姑娘从林鹿鸣身上收回批判的眼神，换上了怯怯的表情：“我叫鹿鹿。”
你特么是在抄袭我的名字么？恶鬼！
林鹿鸣立刻表示反对：“不行，换一个！”
秦婆婆一个眼神飘过来：“闹什么闹，闭嘴。”
小姑娘好像顺从了林鹿鸣的话，改口说：“我说错了，我叫秀秀。”
民警又问：“你姓什么？”
“姓林。”
林鹿鸣冷笑：“你姓林吗？”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我这问情况呢，你怎么老打岔？”民警皱着眉头说。
同时，秀秀投过来一个眼神：我儿子跟着我姓，没毛病！
要说读懂别人的眼神，林鹿鸣肯定没有这个本事，但是不知为何，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秀秀眼神的意思。
太特么嘲讽了！
“我就姓林，全名林秀兮！”林秀兮很笃定地说。
林鹿鸣仿佛找到什么破绽似地高兴说：“警察叔叔就查查林秀兮这个名字，肯定能够找到她家。”
民警已经不耐烦了，又查了一会儿，仍然无果。
秦婆婆只好带着他们折回家里，这种事儿，居委会也不乐意接手，幸亏秦婆婆是个热心肠，又喜欢小孩子，居委会和派出所也乐意看到有人照顾林秀兮。
回家的路上，秦婆婆走在前面，林秀兮趴在她的肩头，望着后面一瘸一拐的林鹿鸣露出仿佛胜利似的微笑。
林鹿鸣却在后面看得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微笑，这分明是一只恶鬼的微笑。
回家路过楼下超市，秦婆婆倒是想起了家里没有小女生能够穿的衣服，所幸买了一套，还有一件睡衣，都是纯棉的，不是什么牌子货，但是面料挺舒服。
回到家，秦婆婆仿佛捡到宝一样给林秀兮梳洗，林鹿鸣回到自己房间写作业。
可是老是静不下心，他没敢把林秀兮诡异的举动告诉秦婆婆，他怕吓着她。
林鹿鸣胡乱完成了作业，就到门口观察林秀兮的动静。
此时她已经在秦婆婆的照顾下洗了澡，换上了睡衣，也洗了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居然看的是韩国偶像剧。
关键是林秀兮还看得有滋有味。
秦婆婆在一边打电话，联系自己的老朋友让他们帮忙留意自己周围有不有丢失的小女孩。
林秀兮一眼就发现了偷看的林鹿鸣，她说出一句哑语：“儿子，要不要过来一起看电视？很好看的哦。”
我特么脑子有问题才跟你看电视！
……
监视林秀兮的任务持续进行，但是第二天林鹿鸣还得上学，平时他十点钟就睡觉了，今天已经超过时间了，他实在熬不住，一头倒在了床上。
半夜，点点星光洒进了林鹿鸣的房间。
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轻轻走进林鹿鸣的房间，站在林鹿鸣的床边：“我儿子长得真不赖，有点儿小帅小帅的，不过实力就不堪入目啦。”
“妈妈送你个见面礼！”林秀兮说着伸出了小小的手臂，在林鹿鸣的脑袋上摩挲着，“从明天开始看你还敢对我不好么。”
一道炫目但温和的光华从林秀兮小小的胸口透出，经过她的手臂传入林鹿鸣的脑袋里。
睡梦中的林鹿鸣只觉得脑袋好像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一股暖意游走全身，林鹿鸣舒服得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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