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四月天气变幻无常，没有姹紫嫣红开遍，也没有声声燕语明如剪。前几日阴雨连绵又闷热，今天倒是艳阳高照，却气温骤降。莉莉走出医学院大楼时，便感到了飕飕凉意，谁让她身上只有条半袖裙呢。 “莉莉！”一个含笑的兴奋声音突然响起，接着她肩上就多了一件外套。汉斯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无视来自其他女生的各色眼光，非常自然的拥着她往外走去。“考试怎么样？” “挺好的。”莉莉对自己在现代所学还是很自信的。“反正毕业之后，你负责给我买好吃的就是。” 汉斯低下头，在她头发上蹭了蹭。“你看起来恹恹的。”莉莉的神色没能逃过他敏锐的眼神。 近来她真的很累。既要应付前任莉莉的学业问题，又要私下准备拯救汉斯的计划——5月很快就要到了，她绝不能待在柏林坐以待毙，还要时不时参加可怕又没完没了的社交活动！这不，前几天她还和汉斯一起去拜访了宣传部长戈培尔。戈博士看起来已经打算拿他们当雅利安模范夫妻宣传了，多亏莉莉拼死拒绝，他才同意推到正式结婚之后。 “我没事，倒是你，什么时候要回去？”她狠下心，直截了当抛出这个问题。汉斯怔忡片刻，抬眼望向远方天际。“五月初。莉莉……不过别担心，在苏联，我有很多好队友，还有京特，我跟你说过他吧，你肯定也会喜欢他的。然后，再过上几个月，我又会回来，和你结婚……” 假如按照历史走向，他可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家乡？而京特，汉斯最好的朋友京特鲁贝尔会活下去，让汉斯在他的笔下复活，这才让现代的莉莉为之倾心……她装出欣喜的期待，告诉汉斯：“我会放下所有的一切，等着你回来。” 她古怪的话语让汉斯微微扬起眉毛。不过，莉莉最近是常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比如每天提醒他，在东线不能大意，要特别提防Pe-2轰炸机啦，不要只带一个僚机出去啦，等等等等，不胜枚举。揉揉头发，汉斯决定还是别问到底了，省得莉莉又说他呆头呆脑。 “莉莉，饿不饿？”经过一间点心铺时，汉斯殷勤的扮演起模范未婚夫。 “……”莉莉的眼里的情绪更像受宠若惊。“要。我要所有的布丁。” “那么多油和糖，会发胖的。一个就够了，待会带你去吃健康素食。” “你不给我，以后我当主妇，让你天天啃胡萝卜，信不信？”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撒娇。 汉斯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嘴巴撮起，正是莉莉最喜欢的样子——“兔子先生，你快去，快去呀！”她嬉笑着推他上前，自个悠哉游哉坐到了街边长椅上等待。 这个家伙，还真是和自己在现代揣测的一样傻。他在店里忙着和老板比来比去，不知道有什么好折腾的，再等下去，莉莉可真要饿了。 “莉莉！你在等什么呢？”清脆的女声突然在莉莉耳边放大，听起来这么熟悉，她还以为是米娅也穿越了。要不是替这损友上课，她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去图书馆；不在那个时候去图书馆，没准就不会穿了，那也见不到汉斯了…… “……”来人一屁股坐到她身旁。“傻了？还是我的声音有催眠功效？” “丽贝卡，你好。”莉莉想起来了，这姑娘在她回到学校第一天就跑来，问她怎么就和“施特雷洛那个呆头”订婚了。听起来她们关系是相当熟稔的，可现在的莉莉不高兴。虽然她自己喜欢笑话汉斯呆头，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这样，所以不冷不热回了几句便走了。 谁料接下来的时间里，莉莉不断从同学们口中听到丽贝卡的名字，津津有味的听了一个月八卦，她推断，这位校花级别的大美人儿之所以单身至今，只会有两个原因：一是太好看以至无人敢问津；二是学的专业太吓人——法医。好端端的如花姑娘学什么法医，莉莉摇头叹气，庆幸自己只是学普通的临床医学。 “莉莉，你怎么了，不会真生我的气了吧？”丽贝卡的声音打断了莉莉的思绪，一抬眼，人家一双水汪汪的绿色大眼睛正对自己放电，看得我见犹怜。“我知道，这一段时间有点忽略你了，不过是有原因的，你听我所说么……” “没有，贝琪，我一点没生气。”莉莉好言安慰道，真不忍见美人伤心啊。 “真的？”丽贝卡马上高兴起来，“那我还是悄悄告诉你吧，我，有男朋友了。”她凑近莉莉的耳朵。 莉莉瞪大双眼，正想刨根问底，却闻到一阵香味，汉斯笨手笨脚捧着一个大纸盒走了过来。“莉莉，那位老板死活不肯把所有存货都卖给我，我跟他说了半天，要是买不到，姑娘就不嫁给我了，他才答应……这位小姐是？” 他还真的把点心铺所有的布丁都买下了。莉莉盯着他直笑，德国男人是要多一根筋啊！丽贝卡见她含情脉脉亟需交流感情的模样，主动对汉斯自我介绍：“我是丽贝卡·索恩曼，莉莉的同学。对了，你们星期六有空吗，和我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吧，我有四张票。” “可是汉斯很快要回前线了，而且我……”她自己已经私下报名做空军医疗助手了，眼下正忙着四处奔走，拿便宜外甥戈林的关系铺路，只求能跟到汉斯的驻地去。 “没关系，我很乐意。”汉斯给了丽贝卡肯定答案，莉莉转念一想，也不再反对。他在东线呆了快一年，入眼唯有白雪硝烟，万一自己失败，他就这样死去，连人生都未曾享受过，那……她眼眶差点红起来。 “莉莉，我送你回家？”她一激灵，才意识到丽贝卡已经走了，汉斯满脸正担忧的望着自己。“好，谢谢你的布丁，汉斯。”她冲他一笑，让他宽心。 “你这一个月对我说的谢谢，比过去二十年还多。”汉斯看似不满，莉莉一怔，随即眼放精光：“那好，我再不说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女王，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兔子兔子兔子……” 星期六到来时，莉莉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又把来接她的汉斯揪进闺房，挥起一把明晃晃的——不是匕首，是银发梳。汉斯的发型向来是她的隐痛，谁让他们联队的理发师报复社会，剃出那么奇怪的发际线。毫不吝惜地花了小半罐发胶，把他的深金头发往后梳整，遮住前面诡异的走向，莉莉才满意的停手。不怪她多事，丽贝卡如此美貌，能令她倾心的男人想必也是人中龙凤，就算莉莉同学没打算在这个年代呆多久，眼前的面子还是要的。 她留意到镜中的汉斯一直在傻笑。“我还以为头发会被你揪光，就像咱们刚上小学那次似的。” 莉莉对自己的前任翻个白眼，晚生几十年，这位小姐可以去演野蛮女友。“我都忘了，不过既然你对这事如此感兴趣，下次我不妨试试。”她笑吟吟的敲他一记。本来刚穿越时，她面对这位思慕已久，此刻却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先生还有些胆怯，可一个月过去，随着他的纵容，莉莉胆子是越来越大，几乎可以做到小情侣间那般坦然了。“不过今天，你还是得好好表现，一定不能比丽贝卡的男人差，听到没有？” 半小时后，当二人来到音乐厅门外时，莉莉和汉斯却傻眼了。“……施密特先生，幸会。”面对丽贝卡兴奋的介绍，和她身边那位军服笔挺的先生，他们只说得出这一句。 上次那位吓着莉莉的太保哥正在黑色大檐帽下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浅笑，浅褐色的眸子闪闪发亮。“施特雷洛先生，伯恩克小姐。多么荣幸。今天有许多普契尼的曲子，您一定非常喜欢吧？”他一直盯着莉莉。 莉莉一句“其实我喜欢莫扎特……”还未完，汉斯便反应过来，他看看施密特又看看莉莉：“您怎么知道莉莉喜欢普契尼的？” 糟糕，险些露馅。莉莉赶紧闭上嘴，施密特像是没听见般，转身风度翩翩的引着女士们：“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快一点。”四人走进音乐厅，他们的包厢正对着舞台，视角非常好。 的确马上就要开始了，施密特凑在丽贝卡耳边低声说：“亲爱的，你找的位置真不错。”丽贝卡脸上烧起红云，显得愈发妩媚，轻轻回答：“这是我姑姑的功劳。她还不高兴，觉得我们应该多听听瓦格纳的。其实，要是莉莉你出马找她帮忙啊，还能有更好的位置。” 莉莉好奇：“你姑姑？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直坐在边上不做声的汉斯突然开口：“索恩曼小姐，容我冒昧猜测，您姑姑的闺名是埃米·索恩曼吧。” “对啊，你看汉斯都知道，你怎么又忘了！我姑姑，还能算……你的晚辈……”丽贝卡强忍笑意的嗔怪引得隔壁包厢的观众也探头过来。 晚辈？埃米索恩曼？莉莉还没反应过来，隔壁那位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先生突然问：“您在说戈林夫人吗？你们是……？” 靠，是戈林的第二个老婆啊。莉莉终于醒悟过来，对那位先生说：“没事，远亲而已。” “我是鲁道夫·冯·里宾特洛甫。小姐，请帮帮忙，把这个东西转交给戈林夫人。这是……上次她落在我家的。” 外长家的公子也出来了，接过那个精致的小盒子，莉莉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或者说，JQ…… “我一定会的，请您放心。” Porgi amor qualche ristoro爱神请怜悯我 Porgi amor quache ristoro al mio duolo给一些慰藉，为我的痛苦，我的叹息…… 台上唱起了莫扎特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中最著名的咏叹调。优美的前奏方响起，莉莉便认真聆听起来，这是她所知的有限歌剧中最爱的一段，歌词早已熟稔于心。 “ O mi rendi il mio tesoro或者将我的珍宝归还 O mi lascia almen morir不然，至少让我一死， O mi lascia almen morir!至少让我一死！” 女高音颤抖的花腔渐渐消失在上空，全场鸦雀无声，接着掌声雷动。莉莉拍得格外起劲，接下来的一堆东西，她就完全不熟了，也提不起劲头。幸好，时间在她对戈林夫人和小里宾，丽贝卡和施密特的YY中过得飞快。终场后，莉莉身后的施密特首先起身，似是无意的触到了她披散下的长发。她身子微微颤了颤，在心不在焉的告别后几乎落荒而逃。 汉斯匆匆追上她：“莉莉，你慢点儿！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做，是和找工作有关的。”她撒了谎，事实上，施密特又让她害怕了。“汉斯，你觉得……那个施密特先生怎么样？” 汉斯从鼻子里哼了哼。“混蛋……我是说，他看起来很不老实。都有丽贝卡了，刚才还老是盯着你……” 莉莉毛骨悚然。汉斯还在继续说下去：“莉莉，你什么时候喜欢起莫扎特了？我觉得，你还是少听点那种有气无力的东西，要热爱生活，莉莉！不要动不动死的……” 可你在最后还是毫不犹豫举枪了。有些时候，死亡是情非得已的最好出路。莉莉没有说出来，又想起太保哥的问题。难道他追过这身体的本尊？哦卖糕的，这是穿进玛丽苏文了？ 可怜的姑娘，你又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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