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宇宙未知地域的生命在通天烈火中展现出它的身影。
咆哮声响彻这幽静的夜晚,听起来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亢奋。
外形看似双足站立的走兽,如岩石般坚硬的外甲扭曲成畸形,尖锐的半透明椎刺排布在身体的各个区域,头顶庞大的犄角闪烁着诡异的光辉,血红的双眼宛若被染红的耀眼星辰,背后类似翅膀的部位表面盘踞着斑驳的纹路,几乎与身同长的尾部好像只要轻微摇晃便可席卷周围的一切事物,壮硕的前肢锋利的爪牙末端沾染着某种焦灼的痕迹,巨大的双足藏匿在树林间我无法看清。
城市的警笛声萦绕耳边,我们必须要逃跑,但是很不巧,现在不是撒腿就跑的时候。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不否认这点,不过我必须向那庞大的生物所在的方向跑,二阶堂现在就在那里,她比我们更加靠近那个东西,我可以想象她现在被吓的瘫倒在地不能动弹,无助的在心里祈祷有人能救她的情景,把她丢在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必须去把她带回来。
我转身用力抓住千里的肩膀,注视着她的双眼。
【听着千里,你现在赶紧跑,一直跑,跑到安全的地方再停下。】
【等一下,和也君...我不能...】
她已经被吓坏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看到那个东西我也没有比千里好到哪去,但是现在勇气必须凌驾在恐惧之上,不管是平时道德教育所致,还是我这个人品性便是如此,让我放下二阶堂不管或许比接近那个怪物更可怕。
她不断地摇着头劝说着自己做不到,而我却必须让她接受现状。
【千里,千里你听我说,我去把二阶堂带回来,在那之前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
【和也君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
我再次摇晃她的肩膀,她复杂的心绪和湿润的眼眶令我心痛。
【你先去安全的地方等我,我找到二阶堂以后马上就去找你,你明白了吗?】
【不要...我们跑吧,麻衣她...肯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在其他地方看到她的,所以...】
【其他地方?哪里?墓地吗?】
【不对...我...我也不知道...】
【千里,我...】
大地再次颤抖,巨兽的咆哮环绕在城市森林的每个角落,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转过头再次看向还在啜泣的千里,用尽可能温柔的言语对她作出了保证。
【千里,我会回到你身边的,我保证。】
说完我便把她抱在了怀里,说实话这不过是在安慰她而已,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之后能不能回到她的身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也没人会知道,但愿命运可以让我拥有重逢的机会,我此时此刻只能在心里如此祈祷,感受着所爱之人的心跳和温度,我认为我已经最大限度的完成了最应该做的事情,接下来就算遭遇不幸也没什么可以后悔的了。
短暂的拥抱后,我推开了千里,向着那只巨兽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千里还在不断呼唤我的名字,我深知不能回头,若是再次看到她那张祈求着我与她一起逃走的脸庞,我可能便没有再去救二阶堂的决心和勇气了。
千里没有追上了,她应该按照我说的去安全的地方了,我必须尽快找到二阶堂才行。
向着二阶堂前进的方向径直往前跑,二阶堂虽然身为女性但是跑得确实很快,就算树林里道路崎岖也丝毫没有减缓她的速度,我连续跑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也没能追上她,在这途中我时不时都会看向那只巨兽,它自始至终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矗立在原地,上空的直升机的灯光照射在它的身上,不知道这种情形还会持续多久。
拨开阻挡在眼前的枝干和树丛,我来到一片空地,这片空地能够很清楚的看到那只巨兽的模样,庞大的身躯高大的超乎我的想象,先前距离还算远的位置看它的时候只能大概感觉到它的体积如同高楼,而此时此刻我能很明确的感受到它那仅靠体型就能带来的压迫感,以及它的咆哮所带来的震慑力,有一种想法,在心中萌生——
它可以很轻易的摧毁千叶市,只要它想的话。
没有理由,也没有契机,这种想法在不知不觉间在脑海中根深蒂固。
我的视线从它的身上转向前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二阶堂,她正在拿着自己的手机为不远处的庞然大物拍照,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害怕,似乎还有些激动,她曾经说过自己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可以见到外星生命,证明外星生命的存在,而此时此刻她的梦想就在眼前,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即便这充满危险,我能够理解她的感受,但是身为她的朋友,我必须阻止她。
【二阶堂!!】
听到了我的呼唤,她的表情略显惊讶,但是很快又露出和以往一样得意的笑容。
【伊藤!你果然来了,看到了吗,这就是外星生命,人类在宇宙并不孤独啊!】
【啊啊,我知道了,我们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走?...为什么?】
【「为什么」...喂喂,你不是认真的吧?】
【这时候走了的话,就看不到它接下来会做什么了啊?】
【别开玩笑了,要是它接下来做的事,会要你的命怎么办?!】
【要我的命?...为什么?它是敌人吗?】
【它......应该是...敌人...】
奇怪,我为什么认为它是敌人?
它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做,也许它并不打算做什么,仅仅只是降落在这里而已,它竟然是外星生命的话,来到另一个星球或许也会不知所措,它一直不做行动就是因为这样吗?为什么它会是敌人?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
【所以说...为什么啊?】
【这......】
【就因为你们从来没见过吗?...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为什么就说它是敌人?】
【这个......】
没有办法反驳,我认为二阶堂说的是对的,所以没有办法反驳。
不过,不管那个东西是否会造成威胁,是不是敌人,她都不应该呆在这里,这些事情在之后总会得到解答,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对它不了解,我们才会认为这是危险的,也许我们的确不应该妄下定论,但是倘若它真的带有敌意,倘若它真的可以会造成威胁,那恐怕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仅凭这些理由,我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我快步走到她的面前,直视她的双眼。
【总之,你必须和我走,这里太危险了。】
【这里为什么危险?】
【二阶堂...别闹了,我们快没时间了。】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闹吗?】
【像!我们必须离开!】
【我不走,它没有攻击,没有作出任何敌意的事!】
【是啊它没有,但这不代表它之后不会做!】
我伸手抓住了二阶堂的手腕,现在已经由不得她说愿不愿意了。
就在这时,那只巨兽再次咆哮,我感觉到空气在耳边颤抖,视线不受控制的上下摇晃,周围粗壮的树木晃动身子,我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二阶堂的身子,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的手能轻微的感受到她的肩头在颤抖,她看向我,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她难道是在逞强吗?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怎么了?】
【它......】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只巨兽,它不再像之前一样站在原地,而是作出了行动,它那厚重的双腿向前迈出,脚下的地面随之晃动,盘旋在空中的直升机不断的向后方移动。
它动了,向着我们所熟悉的城市。
我紧握二阶堂的手腕,她明显也没有反抗的意思,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我们原路返回穿过树丛和崎岖的道路来到了和千里分开的地方,在那里,我熟知的少女依然站在那里,千里没有按照我说的跑去城市,而是站在原地等待着我回来,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眼神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我只是带着二阶堂快步走向她,她看到我的瞬间就像是迷路的孩子看到了父母般欣慰。
【和也君!麻衣!】
【小千里...】
【千里,你为什么...】
没等我说完,她便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二阶堂。
【太好了...麻衣...太好了...】
【小千里......对不起...】
千里看向我,用充满歉意的语气对我说:
【对不起和也君...果然,我不能自己逃跑...虽然想按照和也君说的那样去做...但是...对不起...】
这样吗...千里...
虽然很想责备她做这种蠢事,但是...算了。
那只巨兽的行动再次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现在已经完全背对着森林,巨大声响一直持续不断,它很快就要进入城市街区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我们就这样呆在森林里就是最安全的,但是我还是决定向森林外面移动,千里和二阶堂也无言的跟在了我的身后,我们一路奔跑直到那个位于半山腰的公交车站台,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千叶市的全景,我决定就在这里暂时歇脚,思考接下来应该采取的行动。
【喂...伊藤...接下来...怎么办?】
长时间的奔跑早已让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身后的两人更是如此,她们用手捂住胸口,非常的痛苦,我大口喘气调整呼吸,同时走到公交车站台后方的铁制护栏旁边,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恐慌之中,警笛声就连这个郊外的森林也能清楚的听见,街道上的车辆停止了行驶,行人漫无目的的四处逃窜。
我看到一直盘旋在周围的武装直升机开始对巨兽发起攻击,猛烈的炮火扫射下巨兽丝毫没有畏惧,这些攻击对于它来说就如同淅沥的雨水一样无力,它只是继续向前移动,头顶的犄角散发出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耀眼光芒,看起来像是某种讯号,这是某种我们所不熟悉的事物即将到来的预兆。
我不禁睁大双眼。
【那个光是什么意思?】
随后,巨兽停止了移动。
雷光构成的花束在它的头顶绽放,青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寂静漆黑的夜晚,在这个瞬间到来之前,人们都认为雷电只会存在于暴雨之中,而现在,这种理所当然的概念已经被打破,雷电存在于两个地方,一个是暴雨,一个则是它所在的地方,变幻无形的雷电在空中画出一幅疯狂的画卷,高耸的楼房倾数湮灭,盘旋在空中的直升机在雷光中沦为最曼妙的陪衬品,橙红花蕾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绽放。
城市变成了毁灭者的花园,种下了灾厄的花束。
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坍塌的城市正在逐渐的变为烈火弥漫的地狱,我看着眼前我所熟知的街景逐渐瓦解,复杂的心绪让我甚至连思考都做不到,只能静静地凝望,见证这即将被书写进历史的时刻,我们为自己在浩瀚的宇宙中并不孤独而满心欢喜,我们为自己并不孤独而心怀恐惧。
一声声地巨响充斥耳边,就连呼啸而过的风都变得温热。
警笛声还在持续,而聆听警笛声的人们,早已不见踪影,他们也许存活在某个角落,他们也许灭亡在了某个时刻,无人能够幸免于难,即便身处在此地的我,也迟早会置身于那燃烧的烈火之中,如蝼蚁般被践踏的感受,或许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我们的文字和绘画将会被改变,因为它的存在,我如此深信。
它似神明?...不,它是神明。
【这到底是什么......街道被...】
二阶堂望着眼前不堪入目的景象,她现在应该明白那东西并不友好了。
【怎么可能......】
这时,一辆军用装甲车从身后的公路,大概是看到了我们三位平民的缘故,装甲车很快停了下来,从车门后面走出来一位身穿军装的军人,他跑到到我们三人面前,用威严的声音询问:
【你们三个是学生吗?为什么在这里?】
身旁的千里下意识的躲在了我的身后,二阶堂也挪开了视线,看样子除了我以外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了,和军人对话的那种压迫感很强,但是比起那个从天而降的东西,这种压迫感根本不足畏惧,我抬手挡在了千里的身前,仰头直视对方的双眼。
【我们三人是千叶市高中的学生,因为看到新闻所以来到这里目击所谓的外星人,那个东西行动前我们一直呆在森林里,刚刚来到这里。】
【新闻...那种新闻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相信,挨千刀的媒体...】
【请问...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撇了撇嘴,然后挪了挪自己的军帽帽檐,说道:
【由于那个东西摧毁了街道,已经被认定成攻击目标,市民大部分都被疏散到了临时避难所......你们三个也应该去避难所的,不过...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安全。】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军人立刻提醒他道:
【队长,遇到平民应该送往避难所,这是命令...】
【高桥,你看看那座城市...你确定那里还有「避难所」吗?】
那座城市已经完全沦陷了,伤亡人数现在还在持续上升,所谓的避难所早已失去了名字中带有的作用和意义,在那里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那只巨兽能做到的事情可能远远不止刚刚那一种,此时想要在那座城市里活下去除了祈祷外别无他法,至于在此地远离灾难的我们可以说是非常幸运,我们应该做的是在这里等待,而不是仅凭所谓的命令进入那个被火焰燃烧的城市。
【可是...】
【好了,你们三个就留在这里,等一切都结束后救援队就会来了,高桥,给他们点吃的。】
【是!】
那位名叫高桥的军人从装甲车上拿出来了数十条军粮和两瓶水递给了我,我接过这些军粮后只是点头表示感谢,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孩子,千万不要离开这里。】
说完他重新回到装甲车,带领身后的数辆武装车辆驶向那座城市。
虽然我并不知道军人的心境到底是什么样,但是我觉得他们肯定对那个东西充满恐惧,但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前往那里,这种事以前在电视新闻上经常听见,军人的勇猛无畏世人皆知,但是在真正面对面的见到他们时,这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完全不同于平日口头说出的敬畏。
二阶堂看着车队缓缓消失在我们的视线,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们...是要去和那东西战斗吗?】
【嗯...他要我们呆在这里...】
我们没得选择,只能留在这里,毕竟除此之外我们也无处可去,我觉得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好,但是千里和二阶堂肯定不这么想,我能理解。
她们有不能留在这里的理由,在那座被烈火吞噬的地狱中,有着她们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困在其中,她们的家人现在一定在避难所的某个角落默默地祈祷自己和孩子的平安,人从来不是孤身一人的,只要心存牵挂,就绝不会安于现状。
只见千里握紧了自己的衣摆,正用尽自己全部的勇气反抗心中的恐惧。
【爸爸...还有妈妈...还在那里...】
【千里......】
【我想去...他们的身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但是......】
她很害怕,肩膀还在颤抖,但是...她真的很勇敢。
看到千里这副样子,二阶堂轻叹一口气,说道:
【我的爸爸妈妈也在那里,千里去的话...我也去。】
【不行,我不会让你们去的,你们休想。】
【哈?为什么?!】
【理由如下。】
抱歉,千里,二阶堂,我不会让你们冒险的。
【在那种环境下,你们两人很可能找不到他们,就算找到了也会成为累赘,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这确实是事实,你们留在这里救援队很快就能找到你们,到时候如果你们的家人安然无恙很快就能见面的,也能达到目的不是吗?】
【但是......】
她们两人明显不想就这样呆在这里,但是很遗憾,她们走不了,虽然她们有两个人,但是比起蛮力的话我能很轻松的阻止她们,而且我说的理由也很明确,即便这有些缺少人情味。
我无奈地看了看她们两人,此时此刻也别的话好说了。
【相信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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