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讨厌失败,不如说痛恨,痛恨到咬牙切齿的程度。
残疾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同必须比常人付出艰辛几倍的努力,而且,展示出的都必须是强势与成功的一面,一次失败,就可能把努力攀爬的残疾人击落谷底。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必须要格外小心翼翼,才能移除这如同诅咒附身一般的歧视。
上一次严重的失败是什么时候,阿尔伯特还清楚地记得。他刚刚转进骑士学部,被人欺负,于是处心积虑想要反击,但最后被还在商学部时候交的前女友捅了一刀,计划失败。最后他不仅被揍了一顿,还被全身吐满口水,撒了尿,带起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直到四个月之后风波再渐渐退去。那段日子里,阿尔伯特就连抬头都不愿意,只要一抬头,绝对能看见他人的私语和耻笑。
至那以后,阿尔伯特再也没经历过失败,只要自己出手的事,一定是胜利的结局。
现在的他站在天平领某座娱乐城的顶上,两只手臂垫在天台的护栏扶手上,轻轻撑着身体,让阿尔伯特像一座雕像一样,出神地俯看着天平领五光十色的都市夜景。
按理说他今天就应该回到海尔塞斯中轴,自己的单人宿舍里,但是那个环境,肯定会让自己无比心烦。
就在这里就好,阿尔伯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享受寂静和孤独的包围。
心灵越是冷静,环境越是黑暗,他的思维就能看得更远,更加敏锐。
这样的孤独和寂寞,还可以当作麻醉剂,比起香烟或者酒精什么的好用得多。
这次失败其实责任并不在阿尔伯特,他已经做到了他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至于博斯克最后展示出的那种非人类的力量,是根本没办法在事先就预知的。
这也是博斯克为了胜利而付出的代价,这种力量原本从来没人众人的面前展示过,虽然这不如薇薇安隐藏的能力那么明显和敏感,不过细心的人,肯定会察觉到然后制造出巨大的话题。
就算是暴露力量也不愿意输,遇上这样的家伙阿尔伯特只能干脆地选择投降。
虽然前因后果都能说的很通,沮丧仍旧是沮丧,痛恨仍旧是痛恨,没有半点改变。
失败了就不能找借口,这是阿尔伯特自己定下的规矩,不然肯定会变得喜欢逃避,无法前进的。
和童年无忧无虑的贵族生活全然不同,现在与过往对比,实在太严苛了。
除了痛恨以外,阿尔伯特还需要担心的事也不是没有。
首先就是薇薇安,虽然她没有到场,但肯定看到了自己丢人的样子。自己明明丢下了“我去想办法”这样让别人依靠的帅气的话,最后却搞砸了,该怎么去面对薇薇安,怎么给她一个交代,他不知道。
毕竟,这是薇薇安最后一次「菲奥雷嘉年华」了,她这样的杰出人才不可能读大学,一定会选择直接进入骑士领。本来今年是不出成绩不可的一年,却因为配合阿尔伯特的行动,失去了上场的机会,还因为阿尔伯特本人的失败,再次让「圣华兹国立学园」倒在了半决赛。
一点借口都没有。
然后就是周围的人了,开赛之前,他澄清了自己和薇薇安的关系,把后路也断了。如今回到学校,肯定是各种鄙视的目光和恶毒的语言。
明明泡到了学校的女神还要脚踏两只船什么的。
自不量力的家伙还非要去装英雄什么的。
知道没有胜算还非要耍帅秀一堆花架子什么的。
就算不想听,就算尽力去无视,这种环境也够受了。
“唉……”阿尔伯特轻声叹气,他很少表现出这种样子。
总之,事情告一段落,回去就把房间里的入侵者全部赶走,然后闷在房子里,从其他人视野中消失一段时间。
拉米蕾斯这种赶不走的就让她寄宿到雪莉那里去,反正最近她们两个关系看起来很不错。薇薇安的话没有了留在那里的意义,就算不用说也会乖乖离开的。
再合适不过的处理方式了。
深夜十一点,原本是人类渐渐进入梦乡的时间,天平领依旧灯火通明。作为娱乐和商业的中心,这里是一座繁华而喧闹的不夜城。
即便如此,在热闹的地方也有漆黑与寂静,比如阿尔伯特现在所处的地方。
离得很远,不需要接近,也无法接近。
“哈啊……找到了!在、在这里……”
天台大门被猛地推开,借着四周霓虹的黯淡光芒,阿尔伯特回头,能够看清来者披散开的金色长发,拥有这么漂亮和柔顺的秀发的人,他只能想到薇薇安了。
薇薇安的肩膀上还打着绷带,绷带的边缘染上了碘酒的颜色,还没干透,看起来是刚刚处理完伤口换上新的绷带之后就马上跑了出来。
很难得,阿尔伯特终于见到了薇薇安穿私服的样子。秋天的晚上气温并不高,薇薇安穿了一件T恤,外面罩着一件格子花纹的硬质夹克,下身穿着一条超短裤,在衣袂的遮挡下只露出一个白色的下边,或许薇薇安只是出于运动方便的考虑,不过在阿尔伯特眼里,这份装扮颇有几分性感。
就算是阿尔伯特,也不是看到性感的美人也毫无反应的家伙。平时认真无比的家伙正大口大口喘着气,绯红的脸颊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显得既笨拙又可爱,这种和平时风格的绝对反差,让阿尔伯特的心也轻轻地悸动了一下。
不想见到她,想躲开她,但现在又无路可退。
“怎么找到这里的?”阿尔伯特转过身,背倚在栏杆上,说话还是那么沉稳的语调。
“用……那个力量。”薇薇安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静,不过因为剧烈运动,肩膀上的伤又开始疼痛起来,她又只能锁起眉头。
听到这句话,阿尔伯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喂你疯了吗!在天平领中心这种地方解放力量,不怕被人发现吗!”
“没事,我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薇薇安轻描淡写地说。
听杰克描述,薇薇安在解放力量的时候发色会改变,还会发出大量的火焰,产生巨大的光和热,以及剧烈的声响,这些都绝对不是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种冲动和鲁莽,阿尔伯特无法理解。
“你这是在玩火。”阿尔伯特口气里带着埋怨。
“不这样做就找不到你啊。”
在偌大的天平领里想找到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不启用非常规的力量谈何容易。
“呵,那为什么非要找我不可呢?我和你应该没关系了才对。”
“虽然恋人是骗人的没错,但经过了这些事之后,没办法再回到那种毫无瓜葛的关系上吧?”
“有办法啊,互相不管不顾当作陌生人就好了。”阿尔伯特淡笑一下,转过头去,重新回到之前的姿势,不再看身后的薇薇安,“说实话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不会往伤口上撒盐这我知道,但是我有愧于你,让你很沮丧和失望,就算你不提,只要我见到你就会过意不去,所以,消失吧。”
“这事没人会怪你,你尽力了,我们都看在眼里。”
“但失败就是失败。听着,我不会为自己找借口,你也没必要来看我的臭脸,自找没趣。趁还没闹僵之前,快点离开吧。”
快走啊,快点消失啊,难道她还不理解吗?还是说,是在享受呢?
“虽然不该在这种时候这么说,但是,阿尔伯特,你让我很失望。”
“嗯,抱歉。”阿尔伯特很爽快地就道歉了。
薇薇安这么痛快地说出来,反而让阿尔伯特心里好受了一些。比起把怨气憋在肚子里还要安慰别人的那种受苦受难的样子,阿尔伯特宁愿把那份难受接受过来,充当一个受气桶。
可是,阿尔伯特没有听到薇薇安离开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说完这种话,薇薇安应该会甩头就走才对。
然后这段时间的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梦,她重新回归以前的样子,痛恨男人,无法和男人沟通。
不对,更加严重,她的心中会建立起更坚实的墙壁,一堵永远无法攻破的城墙。
因为,才刚刚从城墙中探出头来的她,再一次轻信了其他的男人,又再一次失望了。
事不过三,不会有第三次了。
虽然阿尔伯特起初并没有帮助薇薇安走出心魔的意思,不过在发现她的心病有些好转的时候,阿尔伯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只不过现在,瞬间都成泡影了。
还是没有脚步声。
可能是隐藏起来了,对于薇薇安这样的高手来说,很容易。
但没必要,强调脚步声,摔门离开才更加解气。
这种时候不能回头,回头就输了。
如果薇薇安还在那里,回头对上视线的话,自己就无话可说了。
其实人类永远是社会动物,绝对的冷血是不可能实现的,只不过,人生有太多的时候,需要把自己伪装得全身是刺,冷酷无比,才能斩断一些多余的枝条。另一方面,长痛不如短痛,也会让别人少受伤害。
可是,被说失望的一瞬间,阿尔伯特感觉到了,自己的沮丧。
虽然早就准备好了,可是还是感觉到了沮丧。
阿尔伯特从不欺骗自己,就算这种沮丧是种懦弱的表现,他也会坦率地承认。当然,仅限对自己。
为什么呢?
想要留住她是吗?
如果说薇薇安不信任男人的话,阿尔伯特也是一样,自那次背叛之后,他也不怎么相信女人了。
所以想把薇薇安挽留住什么的,大概只是被否定后想要自我证明的不服气,又或者只是幻觉。
她还没有离开。
阿尔伯特忍不下去了。
“那个,薇薇安,这次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之后这个人情会还……”
话刚说到一半,阿尔伯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女孩子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一根纤长的食指顶在他的嘴唇上,把他想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很柔软的触感,很温暖的体温,单单是感受到这些,阿尔伯特的心灵就感受到了莫名的平静。
“我对你很失望,阿尔伯特……”薇薇安凑到阿尔伯特耳边,轻声低吟。
随后,颤抖的声音再也绷不住,被涌上的泪水冲垮,变成了低声的哭泣。
“喂,喂……”阿尔伯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展开,他应对女孩子哭泣并不是很拿手,有些慌乱了起来。
“不准回头。”阿尔伯特刚刚想动,就被薇薇安出声阻止了,“就这样……听我说。”
阿尔伯特只好沉默地保持这个姿势,等待薇薇安的话语。
“你那时候说过,‘想道歉的话,就和我交个朋友吧’这样的话。你也说过,你害怕背叛,所以会用真心去待人。”薇薇安轻声细语地开始诉说,“我很认真的……很努力的……想要和你成为朋友了,但是……你还是没把我当成朋友。”
那个害怕男人的薇薇安,居然会紧紧地抱着自己,阿尔伯特完全无法预料。
传言月夜会让人变得大胆和疯狂,在这种两人独处的天台上更是如此,但阿尔伯特不相信传说。
薇薇安一定是拼命地忍住了自己的恐惧,倾诉这一番话的。
身子和话语,都不只是因为哭泣和激动而颤抖,还有着害怕。
再铁石心肠的人,这个时候都很难说出严厉的话,更何况阿尔伯特只是把自己用坚硬的外壳防御起来,实际上并不是毫无感情的人。
而且,他也没想到,薇薇安会把自己说的半真半假的话,牢牢刻在心底。
“不是,那个……”
“阿尔伯特,你知道,朋友吗?”
这一个问题,还真让阿尔伯特愣住了。
什么是,朋友?
虽然这个词是阿尔伯特在招摇撞骗的时候经常使用的,在他心里也只不过是一个马甲,可是,朋友这个词,究竟是用来形容什么关系的,他不明白,也没有体验过。
“你做的没错。为我,挺身而出到这种地步,而且不顾自己,我真的很感动,我那时觉得你真的把我……放在了朋友的位置上。说真的,应该感谢和道歉的,应该是我。”薇薇安小声地说,“所以,别摆出那一幅拒绝的样子啊……我又怎么会是……来取笑你,责怪你的呢?”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问题都出在我,我现在需要一个人……”
“没必要的。因为你没有依靠过朋友,你不知道这种时候,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薇薇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坚毅和执著起来了,静静的,却有十足的自信,“朋友,就是信赖和依靠的存在,是相互的。你做了让我感激的事,现在,给我一个帮你的机会吧。”
虽然阿尔伯特不能理解薇薇安口中的朋友论,但至少,从薇薇安胸膛传来的暖意,还是让他感受到了至今为止从未感受到的某种东西。
既新鲜,又有淡淡的似曾相识。
好像有过,在父母仍然在世的时候。
原本心烦意乱的阿尔伯特,好像有一只乖巧的女仆闯进了他的心,帮他把一片狼藉的心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真正的,他开始慢慢回归平时的那种平静。
“谢谢你,薇薇安。”阿尔伯特仰望星空,似笑非笑地说,“能就这样,站一会儿吗?”
“嗯。”薇薇安轻声答应,把头埋在阿尔伯特的肩膀上。
不管是谁,以第三人的角度看,都会觉得这两个人是一对恋人。
明明刚刚发表过分手宣言,实际上却变得更像是一对恋人了。
阿尔伯特不知道薇薇安是不是还在害怕着,但是,他突然有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希望能成为薇薇安身边第一个,让她不再害怕的男人。
友情层面上的支持欲,无比纯粹。
阿尔伯特自己都笑了。
真是愚蠢,自己居然会变得这么愚蠢了。
不过,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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