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城ATLAS·辉煌庭院，2050年10月】
“J，如你所见，这是巨大力场的详细资料。”Kiris冷静地说道，几乎没有一丝感情的起伏，“多花了一点时间，初步检测了内部的情况。”
“这……这……！”J的周围，是几十块屏幕，密密麻麻的数字，公式，图像，声音，视频，气味在他身边呈现。
那是号称【全知】的Kiris，用了接近三小时得出的资料。
“难以置信，实在难以置信！”加纳捂着额头，咬牙切齿。
“事实就是这样。”K回答。
“你预先就知道吧，空桐？否则你一定会事先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
“6年前的战争重蹈覆辙，即使是我，也会下意识去逃避这个事实。但是既然无法改变，接下来我们就只有商讨对策了。”
“我是指，演绎拥有【诠释者】这个事实！”加纳强调。
K：“J，按照你的意思，世界上还有未知的诠释者，比起ATLAS再次挑起了战争，前者更让你劳心吗？”
“不……我并非这个意思。”J突然冷静下来，瘫软在液态靠背上。
威站在Kiris身后，微微一笑，心想，老爷子心里果然有鬼，被抓到软肋了。
K：“另外，不要叫我空桐，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J：“K……言归正传，这个力场只要被撤销，你也明白，我们可能会面临严肃的制裁。6年前因为费格洛的事，我已经撤职了，并且与联合国签署了许多项保证书，ATLAS也被监视，绝对限制武力。这次的事情，可不是撤职能解决的了，迫于公约和舆论压力，ATLAS很可能会被迫解散或受到最大限制的监管，即便是这样，我们也有对策吗？”
“加纳，杞人忧天并非坏事，但如今ATLAS，已经不是6年前站不住脚的雏鹰了。我不打算撤职，也不会屈服。我们靠的不再是权威与立场，而是，【软统治】，对吧？况且，正因为演绎有诠释者，我们才更有谈判的筹码。”
加纳沉默了，但他思考的，似乎和Kiris不是一个问题。
“那你说，我们需要进入那个力场里吗？”加纳敷衍道。
“不必了，战争马上结束。我们要做的，是为谈判和打赢舆论战做准备。”Kiris转过身去，对威点了点头。
随后，Kiris拔出佩剑，似乎在精准地瞄准什么，向云层轻轻一挥，一道分割天海的弧线出现在云层中间。
02
【西亚16区，2050年10月4日，黎明前的黑暗】
“毛头小子，你为何会有诠释力？”雅各和404对峙着，即便断了一条胳膊，意识也十分虚弱，但他丝毫不减雄风。
“因为我值得拥有，因为我能用它为世界带来幸福，阻止杀戮！”
“愚不可及，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竟然抱着这种低级信仰而前来挑战我，这也算是对我的侮辱了。小子，你的拳头如果真的是为了正义，就请不要杀了我。”
“少废话！你也是个诠释者！毫无兵刃地面对我，你置我的尊严于何地！？”404敲击着地面，那一拳，简直像是山崩地裂，眼前的地面迅速下沉，背后的则应声升起，一道微型的峡谷，和微型的山脉，在地动山摇中形成。
雅各两脚踩地，不闪也不躲，他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动摇。而恰恰唯独那里，是安全的地方。
地震慢慢停息下来，404站在高处俯视雅各。
“不要小看我！动手吧！”404叫喊道。
——看来这个人，似乎也因为长时间的折磨和劳累，变得精神不稳定了。雅各追溯着阿巴斯的记忆，回忆着在17区政府军大楼，和亚述制造厂见到404之时，他那种更为冷静的声音。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有机会乘虚而入。
“年轻人，我收回刚才的无礼。既然你能成为诠释者，必然是万人之上，思想浩瀚之人。我雅各很欣赏有才之士，只是我和你并无恩仇纠葛，你不该将仇恨转嫁我我身上。这片土地，是我的理想乡，我理解新统计教的介入，令你们思维收到蒙蔽，因此我也不强求你们的这部分新人类对我有何理解。我掀起了战争，没有错，只是和你无关，如果你要站在ATLAS的一边，成为我的敌人，我只好对你兵刃相向。”
“我！就是ATLAS的人！！！”404喊道，“我从地狱中长大，不断经历着不幸，不断地流离失所。直到等到教给我存活意义的人出现，我才开始接触ATLAS，我从前也敬仰过雅各先生您！认为你很伟大！原本充满罪恶的黑暗自己正是朝着这样一场光亮的憧憬前进，可是，【演绎】又是什么，你为何要背叛ATLAS，你们为何要制造如此多的惨剧，你们为何要敌对这个带给了世界无数希望，幸福与平等的组织！？6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事还不够涂炭吗？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理想，你为什么不能成为我的榜样！？你们……为何要摧残，自己同胞的幸福……！”
404握紧了手，手背那个蒲公英刻印微微发亮，那是蜜糖凝结成的结晶，那也许是404微不足道的幸福中已经不复存在的回想。
“你，真的了解ATLAS吗？还是说，你只是为生存，找个动力，以此为借口，即便蒙蔽自己也罢，行尸走肉也罢，仅仅是自欺欺人而已。”雅各镇定地说道，“如果是这样，请你加入【演绎】吧，你将会看清楚这个世界的真实，和ATLAS背后的面貌。”
“闭嘴！”404飞快地射出一枚镜盒，它擦过了雅各身后很远的地方，产生了巨大的爆炸声。
“只有演绎，真正了解诠释力，真正明白人类的未来在何方。这个世界是属于精英的，唯有精英能改变人类命运。ATLAS在滥用诠释力，将诠释力与自我的权利联系在一起，并且长久以来，并没有思考过诠释力的继承。你真的以为诠释力的使用是没有代价的？不会引发巨大灾难的？如今你也成为了诠释者，你面临着和我们一样的命运，如果你愿意在ATLAS的狗窝里苟且偷生，最后你只会跟着他们灭亡。”雅各慢慢朝404走去，而404的眼神空洞，精神崩溃，“人类，已经变本加厉地违反自然，违反天理了。诠释力的出现，是为了让诠释者对人类进行【自然选择】。若非如此，人类在长远的将来，并不能进化到掌握自我命运的程度，人类对两千六百万年一次的周期性生物灭绝无从适从，对地球自身的冰河期无法抵抗，对两亿年后太阳系的毁灭束手无策，甚至连离开地球都无法做到，而只能千秋万代地参与着权力的争斗，吟诗作句，卑微的恩怨情仇，得过且过的无意义繁衍。人类不应该成为这样，诠释力是我们淘汰【劣等人类】，【残次基因】的最的机会，你真的以为诠释力的发现是如教科书上所说的，由加纳格鲁伊斯发现并发展的？它的秘密，从一开始，就在演绎这方！如果你真的心怀人类，而不是局限在自我，你恰恰应该站在我们的身边。”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歪理吗！？”
“相信与否，是你自己的选择。”雅各慢慢走到404旁边，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ATLAS，并不需要你的理想。”
“啊啊啊！”404拿出镜盒，正要向雅各投去。
“你自己也很清楚，杀了我，根本毫无益处。如果你非要坚持自我，请到西南方向500英里远的地方去，ATLAS的人在那里，战场已经炸响。我生死与否，丝毫不影响战局，相反，若你杀了我，尚未知道我是ATLAS间谍的人们，只会把你当做ATLAS的敌人。”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再迷惑我了！”404颤抖着，失去了一如既往的冷静，他脑海里闪过的，是他曾经历过的无数的事情。成为恐怖分子，参与非人道屠杀，杀死救助他的医生，在孤儿院里受到冷落，神父的死，落入橄榄岛，蜜糖的离去等等所有的不幸与疲劳都让他动摇，何况雅各说的并没有错，他对ATLAS根本不了解，因为那是多么的遥不可及，那么的虚无缥缈。
他只是，在欺骗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一个亲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只能麻醉自己，寻找寄托，寻找灵魂。
可此时，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到了这一步，他只能杀死这个带给他不幸的元凶，为自己的悲惨终结，告一段落。
——“【审判】！！”不料，一道蓝色的光圈包围了自己，404惊讶地看着四周，感觉自己的力量在一瞬间丢失。
“这是什么！？”404的力量再也无法使出来。
“新手，你还是太嫩了。”雅各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两句你就动摇了，劣等人类，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吧。”
雅各跳离蓝色的包围圈，撤回了审判。惊魂未定的404掏出镜盒，重新施展【本意】。
可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不受控制，那是雅各的【诠释力】，即使失去了本意，还拥有诠释力【Division】的他，将灵魂分割了出来，进入了404的体内，实现了对他的支配。
“不……我的意识……阿巴斯，当初就是这样……”404努力挣扎着，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他拿出一枚镜盒，贴到自己胸前引爆，离爆炸只有数秒钟。
“仔细一看，你的镜盒和那家伙的真的很像，看来你也不是无趣的无名小卒。”
“那家伙是谁？你这个混蛋还知道些什么……”
“将死之人不要发问，放弃吧，你虚弱的灵魂是无法反抗我的力量的。”雅各不屑地看了看404，然后慢慢离开，远处战场的激战似乎停止了，费格洛和波塞冬估计已经分出胜负了。
“我不要，我岂能在这里倒下，还不能，远远不能……！！”
砰——爆炸在404的心脏边响起，但那一瞬间，404身后的方块迸发出猛烈的黑白色光芒。
雅各见势不对，转过身来，只见到404的衣服都已破碎，但丝毫没有一丝被爆破的痕迹。而且雅各已经感觉不到，他分离的灵魂在404体内的迹象。
“啊啊啊啊啊！！！”404几乎陷入了疯狂，等离子体疯狂地从地面涌到他的双脚下，然后伴随着猛烈的震动，仿佛天崩一样的能量将四周化为黑白虚无。
此刻雅各意识到，这家伙的本意彻底爆发了，虽然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但自己，逃不过这个劫数。伟大的自己远大的理想，就要在此走向终点了吗？
404将自己身上爆炸的能量转移到地下，并从地球自转中源源不断地抽取能量，继而释放出巨大的冲击波但是这个疯狂的设想并不成熟，刚成为诠释者的他似乎没有办法驾驭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的破坏似乎无法停止，连同自己也卷入其中。
“可笑，你以为在我面前，又可以有什么作为！？”雅各将断臂抛到身后，并不娴熟地将另一只拳头砸向404。
404似乎动弹不得，他的力量在暴走，天翻地覆的地量宛如盘古开天。只是雅各并不畏惧，强烈的征服欲让他不得不制伏这个对手！
尽管已经没有体力再进行【审判】。
哪怕自己对格斗一无所知。
哪怕自己已经支离破碎。
“死，死，死，赶快死在我脚下！！”雅各咬牙切齿对着屹立不动的404拳脚相加。
不知为何，他的视野模糊了。
他看到了年轻时那些拼搏的岁月，朝着自己的理想一步步迈进的身姿。他想起凯特琳的那双手，从此将他从人类的顶点带领向超人类。
眼前是一个狰狞的少年，随着自己的手脚渐渐脱力，他不知为何是释怀一笑。
——我恐怕终究不能和你一起实现理想了。
——祝你和孙女能一往直前。
“啊啊啊啊啊啊！！！”404释放出了最后的咆哮，刀刃一般的冲击波以割裂天地的气势四散开来。
“我竟然会被这种无名小卒，打败……”雅各在哀思中快要被撕成碎片，可是就在他意识朦胧的一瞬间，冲击戛然而止，连一丝余波都没有，彻底停止了下来。
03
404像是短路的电板，浑浊的色彩从他身体里渗出，冲击波停止的一瞬间，他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雅各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他迅速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长着六片巨大天使翅膀的人慢慢朝他们靠近。
他的面容很干冷，一只眼睛前映射出紫色的光晕，是一种近乎绝望，生无可恋的表情。
然而雅各认识他，他是ATLAS的副庭长，号称最强的诠释者，费格洛哈兹。他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
难道，波塞冬输了，演绎输了，那个连自己都神往的军神……不，不可能，不会的。
他还不能自暴自弃。费格洛不一定知道他投靠了演绎，而眼前这个他不认识的危险破坏狂，才更有嫌疑。
“费格洛副庭长……”雅各低声呼唤。
“雅各，休斯顿已经死了。至于你的背叛，我感到彻底失望。”费格洛简单回答。
雅各几乎是愣住了，他看着费格洛，看着周围荒芜的风景，悲凉的感情油然而生，那仿佛是落日沉海一样，大势已去的苍凉。
他这才顿悟一切都已经输了。
“哼哼哼，是吗，我也有今天了。”雅各抓起一片尖锐的石片，自嘲道，“如果你量我是个枭雄，就请让我干脆地自行了断吧。”
“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你。”费格洛再次不带声色地说道。
“我只想给你一个回答，费格洛：6年前的战争，你杀死了我无数的同胞。而拯救他们的人，是凯特琳。”说罢，雅各抄起残碎的石片，欲要**自己的脖子。
可这时，他身旁残破的地面恰好崩塌，激起的瓦砾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似乎还听到了颅骨碎裂的声音。
雅各就这么倒了下去。
一名不可一世的独裁者，到了生命的最终，却连同自己的死亡都无法主宰。
真是天大的讽刺。
费格洛惊讶地看了看崩塌下来的地面，然后朝天空城的方向望了一眼，若有所思。
——Kiris，是你吗？
“费格洛……副庭长。”
这时，404传来一阵轻柔的呼唤。
“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费格洛副庭长。”不知为何，眼泪根本忍不住，一向冷血的404此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洋溢的感情，“你看，我打败了雅各，我打败了ATLAS的敌人。我从小就憧憬着成为你们的一员，我很努力，我做了很多事情，我捣毁了【演绎】的兵营，我揪出了谋划战争的黑幕，我成为了诠释者，我想成为人类的施惠者，我想和你们一样，站在世界的最高处……”
404此时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没想到会在这么意外的情景下见到ATLAS的副庭长，他有无数的话想说，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除了激动，就是感动。
费格洛慢慢朝404走来，一些粉末漂浮到404的伤口周围，404瞬间感到一股治愈的温暖。然而，费格洛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撑开紫色的瞳孔，看了看404，然后一阵奇怪的光芒笼罩了404。在那之后，费格洛绕过了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副庭长，你要去哪！我是诠释者C，我想加入ATLAS啊！如果你认为我不够优秀，请尽量要求我，指引我一条道路吧！我为了这个时刻，朝思暮想，无数年来，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我活到现在的！我们才刚刚见面，你还不了解我，我可以把我更多的故事告诉你！”
费格洛缓缓地答道，“你的事情我知道。ATLAS已经有C了，我们不需要来路不明的诠释者。”
“什……什么来路不明……我……我……”404突然慌了神，他不知道费格洛在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那样的冷淡，刚才的热枕瞬间就低到了冰点。
“你的诠释力暂时被我冻结了。请你以后不要再使用这种危险的力量了，也不要再参与到和演绎有关的斗争中，去过平静的生活吧。”
404颤抖着，突然流干的最后一滴眼泪打在他的拳头上，他狠狠地咬着牙，大声呼喊，“那请你至少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变得像你这么强，变得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啊！！”
费格洛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身上的盔甲慢慢褪去，露出一件白大褂，衣角在风中飘扬。
“你要力量做什么。”
“我想让世界变得更好，我想守护我重要的人！！”
费格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向404甩出一张卡片，404用两指夹住。上面写着一串奇怪的符号，然后是阿拉伯文写的几个字：黎安巴尔。
“你走吧，结界快要消失了，我不能再和你谈话了。”费格洛悲伤地说，“祝你好运，年轻人。另外……我不是榜样，我只是一名失职的医生。”
404伫立在沙尘的虚无中，久久不能言语。
那个脚步声慢慢远离，像是欧洲中世纪的钟摆，每一声都让人陶醉。
此时他的上空似乎有什么慢慢扭曲，消失了。稀疏的雨水从有阳光的天空里挥洒下来，搭成一座座彩虹。
而他就像是一幅水墨画中多余的一滴墨水，渺小而又刺眼。
手上的蒲公英图案，在彩虹的映照下像天使的羽毛般美丽。不知为何，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逃出来，可是，它没有丝毫夺眶而出的理由。
此刻，天刚刚破晓。
04
【天空城·ATLAS·满月大厅】
Kiris一如既往地背着手望着窗外，看着不安的云层，便知晓那是狂岚的前奏。
“K，快来看看我新的漫画！”这时，威兴高采烈地走到他身边，戴着一顶机车帽，手里捧着一叠稿纸，露出的八根手指上套满了金属戒指。
“哦？这次是什么？”Kiris饶有兴致地问道。
“《刀剑VS魔炮》，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燃得飞起？”
“哈哈哈。”Kiris笑了笑，然后搓了搓威的头。
“怎么啦，明明很厉害不是吗？”威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从裤兜掏出一把美工刀，古里怪气地说道，“很厉害的，明明很厉害的！”
K伸出手，用掌心压着塑料美工刀的刀尖，推了回去。
“那也等这把刀，再锋利点再说吧。”
“哼嗯。”威眨了眨眼，突然咧开嘴笑了笑，“话说回来，是你杀了雅各吧？”
K犹豫了一会，答非所问地说，“通知加纳，马斯特的葬礼，要求全员参加。”
“又拐弯抹角的。”
“这是个严肃的话题，难道不是吗？”
K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照进他的眼里，洁净的苍穹一如既往地高不可攀，他挺直胸膛，朝着窗外说道——
“期待着吧，游戏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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