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休战,城外的治安军一点也没闲着。他们又从基地调来了更大口径的火炮,正在往制高点上搬。这种在文明时代本已落伍的家伙事儿,如今却又成了攻城略地的主力。
以前只要张开魔法结界的防御阵,便可以轻易抵挡。现在除了辛迪卡城,其他城镇都搞不起来,一个是连能够发动的魔法师都很难凑足,另一个就是晶石的需求量太大也用不起。
治安军的优势便在于此。这也是邦联政府维持霸权的保障。只不过,这种优势并不是压倒性的,在更加原始的高大厚实的城墙面前,更是如此。昨天一天的激战,便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今天的停战,并不仅仅是对尼莫镇方面是一个缓冲、一个调整的机会。
在位于尼莫镇北部最近的山峦上,治安军的临时作战指挥部的营地里,相比于前线,要井然有序的多。威廉中将在做完新的部署后,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大帐,来到旁边的用于休息的小帐篷里。
老将军不是要休息,而是来看一位他最器重的部下。作为停战调停的条件之一,此人刚从尼莫镇里被放出来,是被一同释放的几个没受伤的部下抬回来的。被威廉特意安排进了自己的帐篷。
这个人,就是卫斯利上校。
“怎么样?你的伤不会留下后遗症吧?”威廉进了帐篷便问。
“啊,将军。”卫斯利赶紧坐起身,抚着伤腿浅笑道,“刚才军医看过后说应该没事。这还得感谢那个老头子,他下手倒还留有余地,救治也很及时……”
“是吗,这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会自责一辈子。我也不想让你冒那么大风险,但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威廉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
“您也想不到会这样吧?那个唯利是图的老家伙,竟会如此铤而走险。”
“不,我想到了。从某种程度上,我就是要逼他反。”威廉神色凝重地瞅着他,低声说。
一阵沉默。
卫斯利没想到老将军会如此坦诚,刚才只想给他个台阶下。这也就是说,他这是要摊牌了,要不然情理上说不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斯利本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其中的玄机,可问出此言却好像花了很大力气。
“如果我说是为了这个世界,是不是太空泛了?”威廉又捏起了胡子,瞥了眼帐篷口后,才迟缓地轻声回答。
卫斯利咽了下口水,满眼期待地盯着他,聆听着下文。如果换做其他场合,其他人,这话的确又空又大又不着边际,绝对是敷衍的话。
“如果这个世界放任下去,灭亡是早晚的事,我想这个道理你也懂。”威廉继续说,“虽然以总统阁下为首,咱们一直都在努力,但还是远远不够。这就像一潭死水,即便有些波澜,又能改变什么呢?只有出现力挽狂澜的人物,掀起惊涛骇浪才可以扭转乾坤,才能避免在这末世的天道上走到底……”
这话还是很空泛,但卫斯利却听得心潮澎湃。老将军说着,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所以,我才会借此机会,冒险使出了这一石三鸟之策。”
尼莫家豪宅的门厅里。
“你这两个不省心的小——嗯?艾尔在哪?”
憔悴的面容,布满血丝的眼睛,乱糟糟的稀疏头发,粘黏在一起的长须,似怒实哀的口气,扑到玥儿面前,着急地询问。
很难想象,这还是之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
“被瑛子姐送去医院——”
没等玥儿说完,老头子就瞠着眼睛叫起来:
“医院?他怎么了!”
“他、他没事儿,”玥儿没敢回视他的眼睛,有些愧疚地回答,“就是需要疗养一段时间。”
“尼莫先生,我已经找回他们了,这下您可以和我好好谈谈了吧?”一旁的莱昂适时地开了口。
“还想谈什么?我不是已经放人了么?”老头子白了他一眼。
“您明白,那是不够的。”
“我当然明白!我还明白,你们教会向来是靠不住的!”卡勒特愤怒地低吼着,转身朝客厅走去,“好吧,都进来说吧。”
刚坐下,老头子就耙着胡子,拉长着脸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叫我开城投降。把我当成你们妥协的筹码。”
“没错,我从元老院领到的指令就是这样。”莱昂直言不讳地回答。
“鼠目寸光!既然人家可以随便越界抓你们的人,既然可以随意破坏协定,就已经说明,人家并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不平等的妥协是换不来诚意的!”卡勒特抓着胡子激动地叫道,好像要把那一缕的长须薅下来似的,“你们不借此机会掌握主动权,反而要拱手相让!哼,我真是太高看你们了!”
“所以除了如今的主教大人外,我一直都把教廷上层看做是一群食古不化、无能愚蠢的老朽。”
面对小老头的指责,莱昂没生气,没反驳,反而是盯着他的脸,平和地接话说。
这可把玥儿吓得不轻,当即变了脸色,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竟出自教会的顶梁柱,备受器重的第一骑士之口,不亲耳听到,哪敢相信!
老爷子显然也很吃惊。手指捏搓着一缕银须,狐疑地打量他。好像他们现在才初次相见,正在识别对方身份的真伪。
“现在好了,”莱昂语气毫无波动地继续说,“利用主教大人赋予我的临机决断权,应对眼下的变化,我已经没有再去贯彻那份决议的必要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个‘临机决断’法?”老尼莫一挑眉毛,并未因他的话而脸色转暖,“现在的局势可是极为不利。如果当初听我的,及时响应我的通电,也许局面便会大不一样。可惜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
“不见得,时机是可以创造出来的。”莱昂往沙发背上一靠,目露笑意地说,“就像您处心积虑,想重振当年尼莫家族名震大陆的声名,而借着这么个并不算明朗的机会,冒险出手,试图撬动世界的格局那样。”
“呵,事实证明,再怎么处心积虑,人算也不如天算。”老头子眯起眼睛,用更明显的狡黠的笑意回敬他,“如果没有势,也硬造不出什么时机来。人毕竟只是人,不是神。”
“那如果我们有了神一般的助力,来造这个势呢?”莱昂说着,转过头瞅向玥儿和水精灵:“你们谁来给尼莫先生说明一下?用力量证明一下就更好了。”
“我来直接证明一下吧,”众人眼中的小男孩率先站起身,揉着迷迷瞪瞪的睡眼,有气无力地喃喃道,“然后你们再啰嗦。我都快困死了。”
他就像个在外面疯跑了一天,晚上硬撑着,最后实在撑不住,要去睡觉觉的小鬼头。如果他不使出力量,谁能看出他和普通的小男孩有什么区别?
莱昂和欧阳玥都有些担心,他在这种状态下,能否使出神力,要是这时候掉链子可就成笑话了。
他将手伸向茶杯,里面有刚泡好的热茶。
“呀!”
玥儿惊叫一声伸手想要阻止,因为她看到,他的手指直接伸到了热茶里。虽然深知水精灵的那份神力,但碍于是缪哥的身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有些担心。
她抓起他的手腕,连同茶杯一起。原来,杯里的茶水已经冻结在了一起。茶杯滑落,掉到桌子上,那茶色的一坨随后变形成了一把短小的匕首。又是和那时一样的造型魔法。
仅仅如此,已经可以让旁观的二位身子前倾,屏息凝目了。
“抓住我的手……”水精灵懒洋洋地对身旁的玥儿说。然后他将刀尖冲下,吸了口气,似是用尽最后的精神头儿,大叫了一声:“向下刺!”
嘭!玥儿听话地一使劲儿,帮他将匕首**了桌面。
哗——匕首重新变成了水,透过刺破的洞,流到了桌子下。
玥儿只是感觉他的手一软,他俩的手就湿了。她抱起男孩,见他闭着眼睛,气息和缓,看来应该是睡着了。
老尼莫和莱昂都站了起来,一位探身瞅桌子上的小窟窿,另一位则哈腰掀起桌布,瞅那地上的水迹。
“怎么样?这仅仅只是牛刀小试,足够证明了吧。”莱昂用手指摸着那圆滑的菱形小洞,底气更足了。
老头子直起腰,捋着胡子回到座位上,一阵意犹未尽的沉默。他的脸色明亮了许多,但他还是有些顾虑:
“嗯……的确很神奇,非常的神奇……但仅凭这个就能改变战局么?”
玥儿其实也有这样的担心,这可是千人规模的战争啊。
“能。”莱昂抱起胳膊,斩钉截铁地断言。“因为人是很脆弱的生物。难道不是吗?就像您,一开始也是意气风发。这从您发给耶路亚的电报里,就可以看出来。而遭遇了超出预期的不如意后,便落入了消极悲观的穴臼,难以自拔。”
“哈哈哈,小子,你这话虽然刺耳,倒是不假。”老头子仰面大笑,笑得长须乱抖,两眼放光,“人们在面对超乎想象的打击时,再坚强的人也会动摇。更何况是容易产生羊群效应的一群人呢,那效果将是难以估量的。”
“正是如此。也不仅如此。还有人软弱的心理需求。当面对不可思议的神力的时候,对于神力的恐慌、敬畏、崇拜,更是可以加以利用。它既可以用来凝聚力量,也可以用来瓦解力量,此消彼长……历史的转折点往往就是这么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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