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阳缓缓地垂下,投映着漫长的阴影,无数建筑物连成一片,灰白色的街道延伸向前方。行人寥寥,脚步声听来都稍显凄惨地冷清。
黑伞过着半空,阴翳微微摇动着。伞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披着黑军礼服走着,宽大的袖子随着身体止不住地晃,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爱。在那孩子的身后,则是威廉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举着伞,注意不让雨水落到柯妮儿身上,身上则只穿了件灰夹克。雨和着风,少女哼着小曲儿,双手负在身后,连步子都比开始轻快了许多,活像只左晃右跳的兔子。
“时间已经不早了呀。”
“嗯。”
“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威廉先生陪我啦。”,柯妮儿朝前走着,脚尖偷偷地踢了一下路边石子,“因为您的缘故,我知道了许多关于这个地方的事情,实在是感激不尽。”
“我也倍感荣幸,柯妮儿小姐。”
“嗯哼?”
柯妮儿停住步伐,转过身来,俏眉一歪,昂起小脑袋,朝着威廉露出了促狭的表情。
“请问……”威廉的声音稍稍停了会儿,“您还有什么事吗?”
在广大的夕阳光芒下,灰蒙蒙的天空终于亮了些许,粘稠的积雨云也散开了。周围走过三两行人,灰白的街道上,诧异的目光停留在了中间二人的身上。
柯妮儿踮起了脚尖,光滑柔嫩的脸颊通红得仿佛可以烧出蒸汽来,宽大的黑军礼服在风中鼓动。她璀璨如琉璃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毫不示弱地迎上了威廉缄默的目光。
女孩浅淡的柔香从脖颈散出,或者头发,往人鼻子里钻,甜甜的,但是丝毫不腻滑。她凑到了威廉耳边,轻轻吐了口兰气,又暖又痒。
“威廉先生没有问我究竟是什么人……这一点,柯妮儿也非常感激。”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小小尖尖的,像是害羞,又好似故意,眼睛里泛着真诚纯粹的星光。
“总之呢,柯妮尔觉得,威廉先生真是个大好人。……您让柯妮儿度过了最愉快的一天。一想到之后就见不到威廉先生了,我就有些难过。”
“……也许还会再见呢。”
柯妮儿冰凉的嘴唇落在了威廉的脸颊上,仿佛蜻蜓点水,冷冷,不过相当柔软。威廉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在原地愣住了。
“原来威廉先生也会感到害羞呀,欸嘿嘿~”
陡然黑军礼服猎猎扬起,被柯妮儿踮脚披到了威廉身上。“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不知道威廉先生能不能答应呢?”大衣还没有落下,遮盖住了柯妮儿的表情,只能听见她轻快的声音透过衣服传来。
“……是什么?”
“威廉先生……”大衣落在了威廉身上,露出了柯妮儿幽怨的神情,“能不能别对我用敬词了啊?”
“嗯?”威廉略略耸肩,“这个……肯定可以答应你啊。”
“太棒了!”
柯妮儿眨了眨眼睛,摆出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笑容显得活泼又开朗,“刚刚威廉先生的帅气程度很高噢,是正中好球诶。”
葱指稍稍上移,她撅起嘴配出开枪的声音。然后握着黑伞,负起手,柯妮儿脚步轻盈,笑眯眯地往后退去了。
“所以,别啦!威廉先生!”
她蹦蹦跳跳地朝远处跑去了,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街道转角,白色编号衣摇曳出最后一丝余光。冷风轻轻吹过,威廉站在原地,陷入了长久的缄默。
果然是错觉啊。他抬头看了看天。其实乌云还没有散,刚才的光亮,只是夕阳余晖最后挣扎罢了。现在阳光一点点地下落,消弭,被吞噬在了地平线之下,仿佛行将就木的鸟兽。
他叹了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往自己的住处迈开了步伐。
不过……我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他一边走着,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自嘲。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直接回家吧。
最后一道天光淹没在了西方的地平线上,灰白建筑物的阴影杀死了明亮。
——
——
“喵~喵呜~”
推开公寓的门,威廉就听见了白猫慵懒的叫声。正对门的储物柜上,白猫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才进门的主人。
威廉脱下黑军礼服,穿上便鞋,随手确认关闭了门锁,然后进入了室内。
地板上被杂物压着的报纸积了些灰尘,显得有点脏,窗帘随着冷风蓬然扬起,报纸的边角也发出抖动的簌簌声音。
威廉走过去,伸手想要把窗户关紧,却没有成功。他转而从地上抽出了一张报纸,卷成团,**了漏风的缝隙。
“喵~呜?”
白猫催促似的,又叫了一声。
“嗯。”
他竟然听懂了。在猫儿不耐烦的细尖叫声里,威廉在柜子里取出一个硬纸袋,然后走到开放式灶台边上,拿起汤勺,舀出半勺颗粒食物的分量,倒入了小食盆里。然后又往食盆边缘的凹槽里倒了水,算是大功告成。
“喵!”
白猫一直看着他,突然发出了不满而愤慨的叫声。威廉却不管不顾,反手径直把食盆放在了储物柜顶上。
“最近生活物资管控,宠物粮食的产量也限制了。稍微节约点吧,只有一半,珈。”
被称作珈的小猫不忿地叫了一声,但还是闷闷不乐地开始吃起了猫粮。
威廉稍稍站了会儿,从食柜里拿出了一盒配给的金属罐头。毕竟是军人,哪怕再怎么样,罗亚都上层都必须保证军人的福利。
勾住拉环,拉开。罐头里有定量的烤肉和生菜叶,有时会有奶酪这样的小惊喜。掀开的罐头背面闪着金属光泽,反射着威廉的深色瞳孔,就像是倒映着一座深不可测的古井。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住了动作,只是默默地看着金属罐头。
储物柜上传来珈吃着猫粮的呜咕声,过了会儿,威廉伸手,在收纳盒里取出了叉子。叉起一块生菜,他将其送入了口中。
今天他做了自己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却意外地不觉得疲惫,反而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然而想到那个女孩秀气的面庞和璀璨的紫眸,他的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由于熟悉而产生的阴翳感浅浅地刺痛着。
因为,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不知道是对不在这里的柯妮儿说,还是对自己记忆里的从前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语和缅怀,又能解决什么事呢?他不知道。夜色伴随着时间弥漫,窗外辽远的天幕漆黑一片。慢慢地,不知不觉中这座浮空屿已经陷入了晚间的宁静。
……
晚上他是被吵醒的。
恐惧的尖叫、奔逃的脚步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起初威廉以为自己又犯噩梦了,结果下意识地睁开眼,却发现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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