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呢?”
“小哥哥,康康累了。”
“小哥哥,我们回去吧。”
在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上,小男孩和小女孩手牵手艰难跋涉着。他们穿过一条公路,到了对面低平的湿地,一半长着细长的水生植物,一半是浅滩,角落里潜伏着警觉的鸟类动物。
小女孩因为眼睛不好,走得跌跌撞撞。她牵着男孩的小手汗湿了,裤脚也全都是泥水,显得很狼狈。
男孩叹了口气,蹲下身体,说:“我来背你吧,我们很快就会到家了。”
小女孩往后退,“背着我你会累的,我要自己走。”
“康康乖,背着我们可以走得快一点。”
“可是,可是我想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他们的东西被偷走了,小木屋不再安全了,那里会有新的流浪者,不是属于两名儿童的避难所。他们无处可去,唯一的目标是治好康康的眼睛。
维安想象自己已经长大,有能力带康康去任何地方,看任何美好的风景。不管对面站着谁,没有人可以驱赶他们。他背着女孩,一个一个脚印,走在深深的泥土上面。这片田野仿佛连接天边,深灰色的乌云快速移动,他的脚起了血泡,脚底失去知觉,变得无比沉重。
“我自己走,自己走。”康康不停的要求,在背上扭动起来。
她滑溜溜的往下,那么瘦弱的女孩子根本不重,一直动却让人难以把握平衡。维安用力把她往上推,威胁着你再动我就摔倒了。
康康吓得不敢动弹,黑亮的眼睛埋在臂弯里面,好像前方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天变暗了,她的眼前更加模糊,什么都看不见。
“小哥哥。”于是呜呜咽咽的叫了一声,像在哭,又像是在撒娇。
“别怕,我会保护你。”维安慢条斯理的走着。这时候他总能忘记一贯的阴郁,用最最温暖的声音安慰身边的女孩。他说着那些令人安心的话,好像自己也很相信那美好的未来。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安慰,所以没有谁会来拆穿脆弱的谎言。
“如果我死了,”康康说,“那样你也不要太伤心,妈妈说死后我们会到家中,再也没有疾病和痛苦。”
“真的吗?”维安问,“到时候我可以找到你吗?”
康康想了想,解下手腕上一条红绳编织成的链子,递到前面。
“到时候就用这条红绳当信物吧,我们把编织解开,一人戴一半,万一康康和维安都长大了,样子变了,就认这根绳子。”
维安停下脚步,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看这条红绳子。他点了点头,让康康把绳子解开给自己戴上。他认同这个办法,也希望能在更加美好的世界与康康相遇,那里没有疾病和痛苦,更没有寒冷和饥饿,就算失散了也不用担心,总能在恰巧的地方遇到。
给康康治病的老医生独自住在山上,总是到深山里采很多草药,有时候要过好几天才会回来。
他们到的时候老医生的木屋里无人,房门是关着的,里面有很多生活用品,还有一锅凉掉的菜汤。两个人饿坏了,于是用勺子捞起东西吃,虽然味道很怪,比起几天来吃的野菜好多了。紫色的汁液顺着他们的嘴角流下,脏兮兮小脸上花里胡哨,像两只花脸猫。
康康看着维安,笑着去摸他的脸,说:“你的脸变成紫色的了。”
维安先是迷惑,忽然惊喜的大叫起来:“你能看见了,康康,你能看见了!”
他高兴得像是自己获得了光明。
康康摇头,低声说:“我只能看到一团颜色。”
她很抱歉让小哥哥失望,可是还是很高兴能看见这团颜色。紫色真是好看,应该很配小哥哥。
维安哦了一声,止不住的难过。他多么希望能留住刚才的惊喜,就算是假的也好。但是见康康努力笑着,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他也只有让自己笑着,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他们走了那么多天,跋涉了那么远的路,都已经到了医生住的地方,怎么能放弃希望。
“我来铺床,康康你先去睡一会吧。”维安走向旁边。
康康扶着墙,对着小哥哥离去的方向说道:“主人还没回来,我们这样做他会不会生气?”
维安也有些犹豫,他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不能让医生气得不愿意治疗。毕竟见了这么多世面,早已懂得了人心荒凉古怪。
最后两人决定拿一些旧衣服旧毯子铺在地上,做一张临时的床垫,这样应该不会惹怒主人了。
这是最好的一夜,对维安来说,他从未抱着如此巨大的希望进入梦乡。他梦见康康拉着自己的手,告诉他这个世界有多么美丽。五彩缤纷的花朵,随风摆动的树林,油腻腻的冒着香气的烤鸡,还有一盘盘永远吃不完的菜肴。最后梦里全都是美食,口水流了满地,而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医生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家里多了两个人。平常他的屋子是不锁的,也会有动物偷偷进来觅食,或者走错地方的动物在里面乱闹一气,把东西毁得乱七八糟。他是不以为意的,发现里面是两个孩子时,才真正觉得惊讶。这么荒僻而地方怎么会有外人进来,还是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又黑又脏,衣衫破烂,男孩子的头发也像小女孩一样长,该是很多天没剪了。
他站在破旧的木门前,身体挡住了光亮,像一个伟岸的巨人。
小男孩抬起头,小小的脸庞迷茫又惊喜。他的黑眼珠亮得发出光来,整个人沉浸在不知名的阴暗中,仿佛呆了太久已经与阴影融为一体。这使他看起来像一团雾气,而不是有手有脚的完整的人。
“医生,你回来了。”他说。声音那么嘶哑,低暗得无法在空气中传播。
医生看了看他,然后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小女孩。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悯,久久的早已忘怀的伤感,在心底传播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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