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甚么？
我没有遵循自己的意志，低着头逃走了，路上行人如织，意识里塞满着争吵着的闹钟，与细若游丝的清醒。车流扬起灰蒙蒙的尘土，夏天的知了在疯狂地叫嚣。我抬起头，深呼吸，轻轻地又沙哑地喊出你的名字。
果然，没有你的陪伴，我竟然没办法自己鼓起任何勇气。像个贱骨头似地依赖着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多的少女。我无法正视这样的自己，我甚至无法改变像过去一样，讨厌着这样无能的自己。
在我回到家之前我做了一个近乎残酷的决定，我要求你向我澄清你的秘密，对我坦白你的情感，我要用我所有的方法。但你一看到我，便急匆匆地拉着我要带我去野外郊游。还把我的琴盒塞进我手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告诉我，你知道一个很美的地方，就在你家小庭院的南边，我们可以到那里玩耍，那里有干净的海滩，有可爱的小秋千跟跷跷板，有可以垂钓可以大喊发泄的小悬崖，有小悬崖上开满了美丽植被的小野坡。你说，你预感到我们今天必须要去那里逛一逛，再不去留念一下就要盖起高楼别墅，或者被开垦成到处都是人的旅游区了。
不久，我们坐上了迎面驶来的公交车，我们坐在一起，在靠近车窗最后一排的某个不被打扰的角落里，你挽着我的手臂像猫一样紧黏着我，一只手里捻旋着从路边掐来的不知名的小黄花，纤细的手指捏下花瓣，嘴里模糊地叨念着什么，朝着窗外的暖暖的风里一片片丢出去。
借由着这段短暂的路程，我问了你很多。
我问你，为什么有时候感觉你的力气比我还大得多？为什么以你一个女孩子能力抓住一个小偷？为什么你能轻易地击退那一群流氓的袭击进而保护我，但你却好像毫发无损？
为什么舅舅的体质看起来那么虚弱，仍然会对你造成那样严重的伤害。为什么？
但始终，你都注视着我的眼睛，开心地对我说：“你问的这些，以后我再告诉你，现在还不行。”
“琪琪，到底有什么不可以对哥说的？”
“哥哥，你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吧，没关系的，我会对你好的……”你笑着对我说。
是的，你一直对我好。
从最初，到现在。
我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某些东西你一直欺骗我，也是从最初，到现在。
我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再逃避了，我要知道，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有些事情发生我的身上，让我觉得不踏实，不真实，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说。
“我愿意啊，我现在只想跟哥哥在一起。其他的不要说了。”你说。
“不，你要说。”我好像一个惹人反感的苍蝇记者，依然充当着一个询问者的角色。
“我想问你，你现在跟我在一起，我真的会让你觉得开心吗？真的不觉得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吗？我是你哥哥啊，你是我的妹妹啊……”说到这里我的心里多少有些悲凉。
“现在跟哥哥在一起，真的非常的，非常的开心。”你注视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的我的眼睛，“真的你不要说了，现在很开心，很开心啊。”
在某些时候，当一个人撒谎时，他会盯紧你的眼睛，他会反复强调，令你以为她说的是真的。而人们在说谎时往往会感到不舒服，他们会本能地把嘴里的‘我’从所说的谎言中剔除出去。
“你在笑，但真笑或者假笑，看眼角的肌肉有没有微微绷紧就可以。”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你的眼睛，在那瞬间后你的小腹撇向另一边，你的目光斜视向小腹的那边。
“你在斜视，想与我保持距离？现在你眼帘也垂下了，你对我的抵触情绪更严重了……”
“为什么紧张起来了。”我轻轻地握着你的手心，你的手心异常冰冷。但在这之前，你的手是柔软而又温热的。你变得紧张，这是忽然间发生的事情，是典型的生理性逃避反应，因为，血液从你的四肢流到了双腿，你已经随时都准备好了逃跑。
“哥哥，”我对我笑，“我没有……”
“不对称的笑？歉意？为什么会有歉意？”我感到疑惑。
“告诉我，那个她是不是不存在的，她一直都是不存在的，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告诉我你一直在骗我。”我问。
“哥哥我没有……真的没有，你别说了，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犯人，我觉得害怕。”你的脸上浮现出惊讶恐惧的神情。很准确的表情。
右手，握紧着拳头，我强忍着不舍和怜爱，让自己继续狠心下去。
我微笑。
随着你惊恐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右手，倏然朝你扬起来。
如我所料，你抱紧你的脑袋，脸上闪过一瞬间惊恐的表情。
“看到了，你脸上吃惊的表情，就那么一瞬间，如果这个表情持续到了一秒，甚至更长，说明你的表情在表演，你在撒谎，刻意地，别对我撒谎……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你呆呆地，缄默不语地看着我。
“你讨厌她吗？”你捂住嘴唇，目光变得朦胧。
看到你眼角的欲要坠落泪水，我的心在顷刻间软了下来。
“不，我不一点都不讨厌她！因为她就是你对吧！但是……但是我讨厌最信赖的人却不信赖我。”我轻轻地抱了下你的肩头，温柔地对你说，“琪琪，我值得你信赖对不对？”
“可我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我急切地问。
你哭着对我说：“我害怕得不到你，得不到女孩子最幸福的幸福……”
我苦笑：“不，你会得到那些，相信我那些幸福是你青春里应有的，就像你说的，我离不开你，你得到我了。所以你的任何优点我都喜欢，你的任何错误我都愿意接受……”
真难以相信这样骨头发痒的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但我不会说谎话。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你微微瞑起眼睛，梨花带雨的微笑：“我告诉你……告诉你呀……”
“你受过人欺负吗，哦，能变成你这个样子一定受过很多人欺负吧。可是当一个人总是被欺凌，被践踏，被歧视，总是被人认为是废物可怎么办呢。”
我有意不去打断，只是——静静的去倾听。
“你的课桌上被人刻上‘怪物’，有时候你的书本被弄丢，被撕烂，你放学回家的时候别人在你的后背上贴上写着‘**生的’的纸条。你只会哭，你不敢声张，当你希望要得到亲人安慰的时候，却发现他想以另一种特殊的方式安慰的时候。当你被欺凌到你无法忍受后，你就会知道，你也会愤怒，你的愤怒没法抑制，它使你毁坏一些东西，它演变成了暴力。直到有一天，你会发现暴力竟然如此美丽，那一天，你会比过去强大了不止十倍。再也没有一个人欺负你，但也再没有一个人亲近你了。”
这些揭开的伤痕令我感到一阵阵心悸。逼着你说出自身秘密的我——开始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残忍，太过分了……
“等等，你是有朋友的啊，我是说橘，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你笑了，在嘲笑我。
“你喜欢男人吗？”
我摇头。
“那我也不喜欢女人啊。”
我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这样危险的我，你不害怕吗，害怕的话，觉得我是怪物的话，就说出来啊。滚啊，你个骗子，整天妄想着爱情的，你这个恶心的见不得人的怪物。就这样。”你望向窗外，用力地把手里新摘下来的花瓣抛掷出去，好像不愿再看我的脸。
看到你深吸了口气而后又用力地吐出来，我也学着像你那样深深地呼了一口，并且，我声音有意抬高了一些，把之后的这些话一吐而出：“这样的你不危险，我也不会害怕。因为这样的你并没有伤害我甚至保护了我啊。我喜欢这样的你，我喜欢一个真实的你，而不是虚假的你……”
“我可爱的小怪物，我的沙耶，这样的你让我怎么离开你？”我轻声笑了。
我在尽量重复着你的用词，另外也同时尽量模仿着你的一些动作的细节，实际上，这是个心理学上的方法，它容易增加对方的信任度。另外它还有一个叫‘镜像效应’的名字。我不知道它是否有作用，但我尽量让你能信赖我，我真诚而渴望着你给予我这个特殊的权利。
你转过脖子，用那双并不算太大，却在下午明媚阳光的照耀下，那双宛若黑曜石般闪烁的眼睛望着我。你没有说什么，但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的泪痕滑下。被摘净一半花瓣的小花蕾从你的指间失手飞出，留恋似地，萦绕在我们交织的视线间，被一阵风吹入你的刘海下的发丝里。温软的阳光照射着你的侧脸，美丽的不可方物。
我轻轻地把它摘下来，别在你的鬓侧：“看，这样真实的你多么美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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