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凝固的东西很多，杯中酒、光线和空气中的灰尘全部定格。朱然脸上的笑容也同时凝固，只有陈式一个人还在常态，而且十分镇定。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当着朱然的面揭露她的身份——朱然可能会当场对他下手，嗯……不过也有可能大笑着嘲笑他是个中二少年。
但是看着朱然脸上的表情，他就知道他并没说错。
“你…都知道了？”
“没错，很不幸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要在傍晚出现，为什么会对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都那么熟悉，为什么为那些没用的神辩护以及为什么你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藏身处——这些我似乎都搞清楚了。”
“……”
“到头来我就是你的猎物对吧，我从喝下那有些火药味的酒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保护和帮助那些迷途之人的半神，那个只存在于众城夜幕之下的夜行少女。”
朱然没有说啥，她还是笑笑，把玩着自己的杯子，她看着陈式，发现了陈式身边暴露在手机灯光下一本杂志的一角。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大意了，”朱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呢，陈式。或许我不应该把你带到这里，但是…这里对我来说有些特殊的含义呢，所以…”
“想要让我在这里成为你的替死鬼？我是说，接班人？”
“就是替死鬼。”朱然耸耸肩。
她没有多解释，也觉得没必要再牵强地解释些什么了。朱然也曾经迷失，她想要找回自己，在当初迷路的地方找回自己。
两年前的除夕夜，对朱然来说是个挺难熬的日子，其实，那段时间对朱然来说一直很艰难。倒不是说生活困难什么的，只是对她来说，那段时间她和父母意见不合是常事。
刚上大一的朱然虽然年轻，但是也有了自己的念头，她想改变的东西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也都很多。
她的父母会怎么想呢？没必要、不需要、走弯路、你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等等等等。
似乎越来越紧的禁锢套在朱然身上，让她压抑，让她发狂！
但朱然不会轻易认输呢。咬紧牙关默默努力着，直到新年的前一天，她还在为单独租房而努力打工攒钱。
然而又如何？
工作的地方被父母找到、辞退，被警告春节期间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但是朱然觉得这个地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这个招牌上写“Home.SweetHome”的监狱仿佛要把她永远封印。
在除夕夜，她毅然离家，但不知该去往何处。
那一天和今天差不多，街道上没有往日的喧闹，更没有那么多咖啡店和茶馆还在营业。
行走在冬夜的寒风中，朱然感觉自己快要冻得结冰了，还有她的心，也已经覆满了坚冰。朱然不知该去向何方，但至少不想再回家。
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喜庆和凄清两种看起来水火不容的氛围却在这个时候完美融合。
朱然伸出有些红的双手，哈了一口热气，搓搓手，之后又把风衣裹紧，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
命运，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转折。
朱然已经记不得当初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是透过橱窗的灯光？还是那家店铺辐射出的温暖？这都不重要了，朱然这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这条街道上唯一还在营业的启昌书店。
“就当是暖暖身子也好啊。”
朱然当时这么想着，走进了这家书店。书店里很明亮、也很温暖，不过没有什么人，只有老板一个人坐在柜台那里。
“奇怪的店。”朱然嘟囔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老板还坚持开店——明明这个时候一个顾客都没有了。但话虽如此，朱然还是十分感激这家还可以让她避避风的书店。
现在在朱然看来这个书店实在是不算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朱然觉得这个书店很宽敞、明亮、舒适。她装作选书的样子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封神演义》，翻开了书页，又抬头看看柜台那边，书店老板冲她笑笑，她慌忙低头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书。
这本《封神演义》是褚人获写的原著，虽然读起来没有现代白话文那么方便，但是却能让读者感受到和白话文译本不同的韵味。
当朱然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手中的书也翻过了相当可观的厚度。她再次看向柜台，书店老板依然朝她笑笑。朱然觉得自己该走了，至少不能只待在这里，这个时间书店怎么说都该打烊了吧。
她并没有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而是拿着它走向了柜台，她也知道自己不该买这本书的，毕竟自己的钱不是很富裕，但是耽误了书店老板很长时间让她感到很过意不去。
“小姑娘终于准备回家了啊。”书店老板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但朱然却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戾气。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她耽误了人家太多时间人家却又不好发作的原因。
“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朱然尽量把自己的口气变得诚恳。
“没关系的，我不打样的。”
“诶？”
“我和我的兄弟就住在这里，他出去工作了，这个书店每天都营业到很晚的，过年了，有个人来热闹热闹，挺好的。”
“这样啊…”
老板把《封神演义》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递给了朱然：“倒是小姑娘你啊，是不是该回家了？”
朱然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该怎么说呢？“旧家没了，新家还没找到”？这样会被当成问题青年的吧……
“你是不是迷路了？”老板追问。
“不是的，我是本地人，这里的路我还是——”
“我是问你现在是不是很迷茫啊…”
朱然再次愣住，她现在的落魄都写在脸上。迷茫？她很坚定，她知道自己不想再那个名为家的监狱里面继续生活下去了。但是她要去哪里呢？她想有所作为，她想帮助他人，她想证明自己有能力对自己负责，但是她该怎么干呢？身上的钱不多，没有简历，大学没有毕业，就这么净身出户，以后甚至会变成居无定所。
朱然知道自己不想干什么，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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