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莫要挡住你爷爷的店门,若有些狗食定分你些,只是今日不巧,你还是速速滚蛋,休要吃了棒子!”
荣记成衣店。王尞看着面前倒吊眼的伙计有些踟蹰,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我有钱。”半晌,王尞憋出了这样一句话,他觉得这句话有莫名的威力。
是的,这句话威力不凡,之前还指着王尞唾沫横飞的伙计突然定住了,然后开始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哎呦,大爷,嘿,款爷!您有钱怎么穿成这样啊?噢,体验生活是吧?X你大爷的,让你装X!还有钱,啊?看你逗爷一笑的份上我就给你备个一顿狗粮,现在你赶紧从爷眼前消失!”
“呜?(怎么了)”却是图太见迟迟不能进去忍不住用嘴咬了咬王尞的裤管。
“没事。”王尞慢慢从衣襟里摸索,然后一张金边的纸悄然露出了一角……
“咳咳,爷,您看这款蓝袍如何,是皇都那边流传过来最时新的款式呢,您看这布料,质量可高着呢。”
“有多高啊?”
“五六层楼那么高啊。”
不管伙计和老板的一唱一和,王尞兀自看着袍子。
蓝色的……蓝色的袍子。王尞想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冰肌着蓝袍,像汉苏河上的薄雪。
“不……不要蓝色,白的,素白的就好。”
“好的好的,白的也好看呢,听说那些个剑侠都爱穿白,显得潇洒呢。”老板一边点头哈腰的奉承,一边手法熟练的给王尞量身量。
“我还要一件斗篷,另外就这个样式另要一套小号的,大概给九岁孩童穿的样子。”
“呃,好的好的。”老板虽然奇怪但这毕竟是顾客的要求他也不好多问。而一旁打下手的倒吊眼伙计却是双眼一亮。
这人穿的褴褛却是个有钱的主,声音沉稳而声调缺少变化,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出来体验生活的二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这人想要掩人耳目!再通过他要一套小孩衣服还是一个样式来推断……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人是偷偷出来看望私生子的!又因为偷溜出来不方便带钱财便只好带一张银票了。
伙计越想越可能,不由在心中叹息:现在能这么对待小三的男人已经很少了啊!他见证了一场伟大的爱情!
他立马嘀嘀咕咕的把自己的发现在老板耳旁说了。顿时,老板看向王尞的眼神变了,那是看待革命战友的眼神。
“老板,结账?”饶是王尞也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他不由出声问道。
“哦,这个啊,不急不急,本店呢找不开那么大的钱,而且小的见爷分外眼缘,这两件衣服权当小的送给爷了,还望爷以后多多照顾小店生意啊。”
王尞也不是个客气的主,见他这么说也不推辞。
“附近的澡堂在哪?”
“小的领爷去吧。”这时一旁的伙计出声了,他刚刚那会还为之前拦下王尞感到羞愧,眼看有个出力的机会忙不迭应了,“袍子一会小的也会给爷送来。”
王尞点点头便跟着伙计走了,心中却有些纳闷,总觉得这店老板和伙计有些热情过头,他却是不知道伙计对他的脑补。
华清澡堂内。王尞淡定的看着四周离他远远的浴客,偌大的一个浴池一大群男人争先恐后的挤做一块,而王尞一个人默默的占据着一大块地方。
“你这人也忒不要脸,脏成这样还来澡堂,叫别人怎的洗?”
王尞看着身旁浑黑发臭的水挠挠头,他很想说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嗯,还有图太。
这时浴池的水一阵翻腾,突的冒出一个脑袋来,正是图太。
“卧槽,你特么来澡堂还带狗!?”说话的浴客惊恐的看着因为图太的翻腾而渐渐往他蔓延过去的黑色脏水险些晕过去。
王尞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那群挤做一堆的大老爷们,又默默的转过了头,然后用隐在水下的手狠狠的拨了几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这是谁的样子。
是我。王尞伸出手指点在镜面上,而影像里的人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镜中的人看上去还很年轻,下颚骨曲线硬朗,鼻若悬胆,薄唇似柳,剑眉上扬而浓密,只是掩着眼睑遮住了上半的眼珠,看上去少了三分精神,多了点呆滞的意味。黑色幽深的瞳孔印着的样子,现在看来竟有些陌生。
王尞开始刮胡须,然后是剪发,慢悠悠的样子像一个制伞的匠,安静而匀速。南禾,中州剑断了,那么你呢?
我被他骗了,他说能救你的。
一缕缕黑发、灰发像一个个往事,垂落,然后飘散。
南禾,在大漠的这些年,我不悔,只是对你,我该怎么办?
若你活着,我便来找你;若你死了,我也来找你,以剑,以血,以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命。
剑割断发须的声音低微却清晰。
刷。
刷。
诡谲的像某种仪式。也许这世上将少一个叫王尞的剑客而多一个亡魂般的复仇者。
走进黑石城的那一瞬,王尞知道,剑二没有骗他,他感觉不到了……感觉不到属于中州剑的气息。
………………………………………………………………
“王尞!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恢复人身的图太显得颇有元气。此刻他罩着一身素白的袍子,洗净的小脸不见蛮族的粗犷,反而有股瘦弱的感觉,又因为腿上诡异的刀伤,整张脸有些苍白,只是眉眼舒展,嘴角上扬,眼眸里有欣喜的星子闪着,就像一个充满希望的生活。
王尞回头,浑身的郁气消散了些。他走过去,轻轻为图太拉上了斗篷上的兜帽,看到图太头上的尖耳被严严实实的遮住后才往外走。
“我们……”
王尞拉上了自己斗篷上的兜帽,视线变暗了,然而他能感到自己的后面缀着的尾巴。
“我们去找个人给你治伤。”
图太一愣,然后蹦跳着跟了上去。
“王尞!”
“嗯?”
“原来你生这般好看。”
“呵……”王尞轻笑一声。也许的确有必须去做的事,背负着沉重的感情,还要染上污浊的血液,可是生活本身仍是有趣的。
“呃,大人,他,他……他真不在这,呃,我?我只是吃饱了到处溜达溜达,啊哈哈哈……”
“哦,是吗?未时出来散步的可不多见呐?”
“呃,这个……小的向来有些特别的嗜好呢,啊哈哈哈哈……”
刚出澡堂的王尞就看到成衣店的伙计正在被一个身着戎装的男人盘问着。看到王尞出现,那伙计瞬时面如死灰,而那军人却是眼睛一亮。
“那个剑客。”
王尞轻轻的越过那个军人,无视了他的话轻盈的斗篷拂过风和灰尘以及军人试图拉住他的手。
“呵,你叫王尞,对吧?”那人也不恼,反而嘴角带上了笑意。
停步,王尞转身看向那个靠着墙好整以暇看着他的男人,隐在兜帽下的眉头轻微的皱起:“何事?”
“我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我是黑石城侦骑二队的中队长李果,之前在黑石城外就是我的中队接应的你们。”李果颔首向王尞致意。
“你的剑术,很特别。”他一边的嘴角轻微扬起,似笑非笑。
王尞的右手按住了左手边的剑鞘,同时向前跨半步挡在了图太身前,尔后不发一语静静的看着李果。
“我没有恶意。”李果直起身子,挥手让候在一旁的伙计走。那伙计满是歉意的看了王尞一眼,好似在说你夫人都报官了我也没办法,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
虽然那伙计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不知所谓的意义,但王尞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李果身上,也无暇顾及他了。
华清澡堂地处一个并不算偏僻的巷口,原本熙攘的交通因为两人渐渐升腾起的气势而渐趋萧条。
黑石城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好勇斗狠的人更不在少数,因为一个眼神而起争端也不是一个玩笑。在这种地方活着,最要紧的是什么?
实力?不,是眼力劲!避开铁板欺负弱小,那么你可以在这里活得很滋润。而王尞和李果显然不是善茬,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来当出头鸟。
“嘭!”打开僵局却是华清澡堂二楼的一扇小窗户。
“搞啥呢!搞啥呢啊!外头哪个傻X搞事呢啊?不知道这里是葬爱家族的地盘么?!”却是澡堂的老板娘听说有人在门口闹事急急忙忙救场来了。
“啊?就是你们这两个非主……”场上两个男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一道似笑非笑却不怀好意,另一道沉寂淡漠而泛着冷意,登时将刚探出头的老板娘骇住了。
“瞪什么瞪呐啊?你们两个非主……”还不容回过神来的老板娘破口大骂,猛地从窗户里头伸出一双手将她连拖带拽的拉回去了。
“两位大侠你们继续,继续啊……”这回探出头来的却是个地中海的中年汉子,这汉子一边说话一边忙不迭的将窗户碰上。
场上的两人收回视线气氛却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了。
“借一步说话?”李果不着痕迹的擦去头上些微的冷汗补充道:“我有你想要知道的消息。”
王尞颔首,带着图太跟着李果进了另一条冷僻的巷子,只是隐隐与李果保持着距离。
阴冷的小巷子,一个灰色的世界。灰白的围墙,怪异而黑暗向的涂鸦,路旁是衣衫褴褛神情晦涩的老人。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像蝗虫一样追逐着一个破球,赤着的脚丫毫不迟疑的踩在路面积存的污水上,溅起的水花像流氓的一口痰,飞向王尞素白的袍子,当然,它不可能得逞。
“嘻嘻。”那孩子向王尞油腔滑调的笑了笑,让人想到开在烂泥里的花。王尞看着那孩子,当然只是看着他,直到他拐进了另一个巷子。然后王尞才回头带着图太继续跟着李果,而李果走在前面神情自若甚至在轻轻哼着小调。
图太轻轻拉起兜帽,小心的不让耳朵露出来,他谨慎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兽对于地域有鲜明的意识,他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对于陌生人的抗拒,甚至连地面的污水都在叫嚣着:
“滚!”
“滚!”
真是个不讨人喜的地方。
“我们到了。”李果带着王尞到了一个稍显僻静的院落,这个院落背靠城墙,一束束老虬的藤蔓一直从高高的城墙上垂落,罩落住了整个院子。
“吱嘎……”
李果侧身推开院落的木门,然后就像主人邀请宾客般,微笑着站在门旁,等待王尞和图太先行进门。
王尞站在门前停住了,微抬起下巴从斗篷的阴影里露出一双目光清冷的眼睛。
“以你的实力,应该不用那么小心的吧?”
“我可以,但他不行。”李果看到了站在王尞身旁,抿着唇满脸戒备的图太——一个受伤的蛮族小孩。
他知道图太是蛮族,也知道图太的伤,在大漠里背负着图太行走的王尞常常引起他的注意。而这伤却也是今天他约见王尞的契机。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王尞竟会这般顾及这个蛮族小孩。
日头渐过黑石城高大的城墙,从院子上方生的毫无章法的枯枝藤蔓里星星点点洒下,落在王尞微扬的脸庞上,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形成一条黑白分明的界限。在李果眼界中格外醒目的是王尞斗篷阴影里清亮的眸子以及在阳光照耀下苍白的薄唇。
薄唇,本应是薄情之人。
这画面太易令人恍惚。李果想起十五年的城主府,那个绝世的剑客,剑起狂澜,恣意潇洒。他本该是那样绝世的剑客。
然而他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人,情不自禁的摇头叹息,语气却诚恳了许多:“我没有恶意。”
王尞看了他半晌,李果坦然笑着,最终王尞紧了紧素白的斗篷迈向了那扇敞开的木门,在经过李果时他轻轻的说了一句:“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李果神情不变依然保持着笑容,仿佛那句话真的轻如一阵风,从王尞的唇里逸出便已消散了。
往事,不过是梦魇。
春野幽静处,平生独寂寥。
门内是一个僻静的有股子草腥味的一进院落,仿佛早已断绝了人气,野草肆意的长成了地毯,屋顶延生下来的藤蔓层层叠叠如同帷幔,王尞抬起右臂用剑鞘隔开藤蔓推开了破旧的宅门,他想,也许这里住着一个有趣的人,但更有可能住着一个野人。
他想的不全对,但也不能算错,这里住着一个老蛮子,是个不甚有趣的糟老头子,但对王尞来说这老蛮子有他感兴趣的东西——李果的确带给了他想要的消息。
屋内幽暗,四散着封尘的味道,唯有一口地灶熬煮着一只悬吊起来的铁锅,“嘟噜嘟噜”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莫名让人感到心慌,而隐约的火光里一个面容不清的人透露出些许轮廓。
“羌无。”王尞的声音一贯的平静,但与他相处有些时日的图太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一丝感慨的味道,自从剑二找到他开始,他见到的故人着实有些多,也许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他在这里捡起剔除凡尘的身躯,同样要在这里再次沾染因果的混沌。
“雾中仙……”这个老蛮子真的很老了,他的声音像是漏风的破风箱,他的皮肤干硬的像是百年老树皮,而那浑浊的眼珠里似乎也不能再反射出什么影像。
老蛮子是个狐族,名副其实的老狐狸。他头顶的耳朵因为掉毛显得异常的难看,但好在似乎还能发挥点些微的作用。羌无卧在一张长塌上,他干瘦的身躯被一床薄毯盖着,虽然放在他身上更像是一床裹尸布。
“做仙……不好么?”羌无费力的直起身子,又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将眼神聚焦到王尞身上。
“哦,这里还有一个可怜的孩子。”显然羌无也看到了王尞身旁的图太。而此刻图太正盯着羌无头顶上的耳朵,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羌无。唔,没有颈圈,脸上也没有烙印。
这里是人族的城市,对面卧着一个老蛮族,但他身上没有颈圈也没有烙印,想了半天图太终于得到“我被王尞骗了”这个结论。
想起为了混进城门被迫变成狼身,还被一个圆胖人族说是狗的黑暗历史,图太就感觉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发抖,那是气的。
要是这里没有别人图太一定会毫不客气的咬王尞一口,而现在他只能狠狠扯了扯王尞的衣袖,以示来自图太大王的可怕报复即将来临。
“即便是仙也会被凡世拉扯吧。更何况我又算的上是什么仙呢?”王尞安然的在羌无前面盘膝坐下,不顾素白的袍子沾染了尘埃。
仙,应当是不染凡尘的吧。
“呵呵……咳……”羌无笑的像是厉鬼嘶嚎,一会儿又开始咳起来,图太很是担心他这位异乡的族人会不会突然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仙,可没什么好的,至少在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归宿呐。”这一会羌无学乖了,只是露齿无声的笑笑,然而他那森然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
王尞将高华死横放在双膝上,默然端坐。
“你真的决定了?”
王尞轻轻的点头,眼神清明,甚至嘴角还挂上了一丝微笑。霎时间,整个沉朽而死气的房间都明亮了不少。
玉暖夜杯盏,醉噫仙姿容。
这世上,有哪些事是非做不可的呢? 关乎情,关乎爱。无关道义,亦不必过问手中之剑。
是松间的明月,是川上的波粼,那年望见了不曾懂得的,而今都要偿还。那皇城最后一夜灼火而逝的蓝兰,是你,只要是你,那么这些事皆是我非做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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