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一定在偷看我了!
路黎将一大勺苏里佳炒饭送进嘴里,瞪着餐桌对面的女孩,眼神不善。
安琪儿把头埋得很低,默默地吃饭,不发出一点声音,她把餐盘拢在身边,小小的身体只占了小小的空间,仿佛在说我什么都不要,那些地盘都是你的。
但路黎确实感到她在偷看自己,每次他低头吃饭时,都能感受到来自对面的一束目光,当他抬头时却只能看到女孩栗子色的头发。
这让路黎心里很不舒服,他不喜欢鬼鬼祟祟的人。他把嘴里的胡萝卜嚼出很大的声响,假装低头吃饭,却忽然抬头,这次果然抓到了安琪儿的眼睛。
路黎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是海一样的蓝色。
安琪儿慌张地低下头去,囫囵吃了一口饭,却因为动作太急而被噎到,连连娇声咳嗽。
路黎把勺子拍在餐桌上:“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啊。”
安琪儿被吓得靠在椅子上,像只受惊的小猫。
“看你把小妹妹吓得。”坐在餐桌另一个方向的奥维奇用勺子戳了戳几乎没吃几口的炒饭,“你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欠你钱似的。谁敢和你说话?”
“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路黎白了这个死胖子一眼。
他不记得那个伊伦斯小姐买下了奥维奇。
伊伦斯小姐从凡塞馆买下路黎和安琪儿后,就命人将他们带上马车,马车确实驶向位于宾其亚西城区的伊伦斯古堡,但没有选择走繁华的官道,而是穿过一片阴郁的树林,抵达古堡背面。
路黎没想到当地人口中典雅华丽的伊伦斯古堡却有着异常荒凉的背影,枯藤败木占据了大片视野,萧索的庭院成了乌鸦与野鼠的乐园,宾其亚的十月已经白雪皑皑,大雪掩映下的荒凉古堡更显神秘,仿佛那白雪之下深埋的不是苍青石墙,而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繁华过往。
宾其亚人都说伊伦斯古堡经过百年修葺后已经不输于任何一座王族城堡了,它的正门有十三跟水晶柱,来访的宾客都是踏着金毯走进城堡的,但伊伦斯家族怎么会允许这样一座几乎代表家族名誉的城堡有着如此破败的背面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路黎被人从后门押入城堡,安琪儿也一同被押送,这个小女孩刚开始还试图叫路黎几声奶油,但被路黎板脸冷冷瞪了几眼后,就再也没敢说话了。
古堡大得出奇,经过九转十八弯后,他们被押入一间不大的房间。这个房间应该位于古堡一层与地下室的交接处,仿佛是在楼梯的缓台上硬凿出一间房,位置很别扭。
房间里蒙了一层轻灰,应该有一段时间没人住过了。令人惊奇的是除了日常家具,这个房间竟然还有做饭的炉灶。伊伦斯小姐屏退下人后,便不再管路黎与安琪儿,竟然叮叮当当地做起饭来,一边做饭还一边哼歌。只是房间光线幽暗,总有冷风从未知的角落吹来,那个做饭的少女背影显得分外诡异,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所以安琪儿被吓坏了,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路黎倒是不怕,而且此时伊伦斯小姐没带仆人,正是逃脱的好机会。但那一针该死的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路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伊伦斯小姐做完了三盘热气腾腾的苏里佳炒饭。
伊伦斯小姐似乎是想邀请路黎和安琪儿品尝一下自己的手艺,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狼突然闯进屋内,像小狗一样对着伊伦斯小姐大叫。伊伦斯小姐似乎可以听懂小狼的话,她跟随小狼匆匆离开房间,临走时将门锁住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路黎和安琪儿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在这时,衣柜的门被撞开,从里面滚出一团肉球。奥维奇一边哀嚎“饿死老子了”,一边扑向一盘炒饭。然而他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还骂了一句——妈的,这是人吃的吗?
面对路黎的提问,奥维奇不紧不慢地挥手答道:“凡塞馆搞促销,买二送一,我是那个送的!”
“噗嗤!”安琪儿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见路黎脸色仍然十分不友善,便又止住笑声。
“哼!你这话也就能骗骗小孩子。”路黎不再理这个没有正经模样的胖子,继续低头吃饭。
“我说兄弟。”奥维奇不知趣地凑了过来,“你真的有味觉吗?”
路黎把一勺炒饭悬在嘴边,心说这个死胖子好烦人啊。
“那个,其实……”没想到安琪儿竟然也说话了,她的声音轻如蚊吟,“其实我是想说你不觉得这个炒饭有点咸吗?”
咸!
路黎从没吃过这么咸的饭。如果咸死也是一种死法的话,那这盘炒饭一定算是凶器了。
“那又怎样?”路黎语气不软,“不吃饱哪有力气逃走?我可不会像你们一样等死。”
“算了吧兄弟!”奥维奇大笑,“你从什尼多克就开始计划逃跑,哪次成功了?还记得在火车上的那次吗?你钻进垃圾桶里,想要在中转站清理垃圾时逃离火车。结果还没撑到中转站就被熏晕了,多亏我及时发现救了你呢!”
“你!”路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还不是怪你往垃圾桶里扔臭袜子!”
“臭袜子还能扔到哪?”奥维奇耸耸肩,“我是好公民,破坏环境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路黎脸色一沉,猛地紧握勺子。奥维奇领教过路黎的狮子脾气,条件反射似的将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你要干什么?!东方人常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那个,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吵架?大家要和睦相处啊。”安琪儿诺诺地说。
“当然可以,小妹妹。”奥维奇一脸谄媚笑容,他趁机伸手摸了摸安琪儿柔软的头发,大义凛然地说,“像我这种见过世面的人才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安琪儿没有闪躲,依然乖巧地笑笑,她似乎想转移话题,便指着路黎的炒饭说:“我有办法让它好吃一点,你要不要试一试呢?”
“要!当然要!”还没等路黎开口,奥维奇先在一旁兴奋起来,“小妹妹果然美丽贤惠,拯救这种炒饭的难度不亚于让死人复生啊。”
路黎也想试一下,他一心想要逃走,急需补充能量的食物,但目前唯一能吃的炒饭又很难算作食物。然而路黎心里明白自己对安琪儿的态度一直很凶,突然接受对方好意这种事,实在让人难以开口。
那一刻,路黎莫名觉得安琪儿与姐姐有几分相似,或许因为她的美丽,或许因为她的懦弱,也或许因为她的温柔。
自从那个改变命运的夜晚之后,路黎冰封的心第一次出现裂痕。
当然这还不足以改变他的态度:
“我不要!”路黎心口不一,“谁知道你会不会弄得更难吃,现在这种程度我、我还能忍受!”
“说话声音都哑了,还能忍受?”奥维奇毫不客气地说,“小妹妹,我们不用管他!你快把我这盘炒饭变好吃点吧,我都要饿死了!”
安琪儿犹豫一下,看了一眼路黎,见对方又赌气似的闷头吃饭,便唉唉叹口气,从白色布裙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小盒子,轻轻放在桌上。
“呦呦!不得了啊,小妹妹,这是,这是东方的丝绸吧?!”奥维奇两眼发光,“很贵的吧?只有贵族才能用得起。没想到小妹妹你怀中藏宝呀!”
“是爷爷留给我的啦。”安琪儿微笑着解开锦缎,提到“爷爷”时她的目光格外温柔。
“咦?丝绸上好像绣着什么东西?”奥维奇又叫了起来。
路黎终于被这个一惊一乍的胖子打败了,好奇心作祟使他偷偷抬眼看去。果然锦缎里面有密密麻麻的浅灰色纹路,像无数蛇一样盘绕,只是颜色很淡,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还粗中有细。
“真的呢!”安琪儿是个小迷糊,好像今天才发现,“是不是被弄脏了……”
说到这她突然慌张起来:
”对不起爷爷,这段时间是安琪儿偷懒没有洗衣服,求您不要怪罪我呀!从今天起我一定努力学画画,再也不偷懒贪玩了!”
洗衣服和学画画有什么关系?笨蛋!
路黎心中冷哼。
“这个盒子好香啊!”奥维奇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被锦缎与盒子牢牢吸引,此刻他又有了新发现,看来这个胖子虽然四肢不发达,但五官却很灵敏。
“当然啦,这可是我的独家秘宝哦!”一向羞涩的安琪儿露出少见的自信笑容,刚才的慌张瞬间烟消云散。
“什么秘宝?快让我看看!”奥维奇的眼睛岂止在放光,简直就是在放电,路黎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把安琪儿的盒子吃掉。
安琪儿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整整齐齐排布的小玻璃瓶,五颜六色的,每支瓶子只有半截小指大小。
奥维奇的表情瞬间僵硬,木然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瓶子,突然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失望地说:“这是什么秘宝啊!”
路黎看着奥维奇表情夸张地前后变化,暗暗发笑,他突然觉得心中轻松了一点。自从妈妈,姐姐还有半师半友的阿斐勒死后,路黎的世界完全灰掉了,周围的一切都给他冰冷敌对的感觉,但今天这两个人却是例外。与他们在一起路黎谈不上开心,只是很轻松,但对于路黎这已经是很奢侈的感受了。
安琪儿嘟嘟嘴,很显然奥维奇对她的秘宝的轻视态度令她很不开心,但她没有发脾气,而是取出一只淡黄色的小瓶子,轻轻打开盖子。
那一刻,不仅奥维奇,连路黎也同时坐直了身体。
香气扑鼻,那是香草的气味。它随风轻柔地飘进鼻子,又在身体里弥散,整个人仿佛沉浸在甜蜜的花海,在寒冷的北国之冬,路黎与奥维奇却感到克鲁斯汀海岸的夏风扑面而来。
“这是调料?”奥维奇又恢复了刚才的热情。
“算是吧!”安琪儿晃晃手里的小瓶,“要不要尝一尝?
“要的!要的!”奥维奇殷勤地将自己的炒饭推到安琪儿面前。
安琪儿将小瓶倾斜,倒了一滴鹅黄色的乳液在炒饭上。
“哎呀!别那么吝啬嘛!哥哥我会记得你的好的!”奥维奇一把抓住安琪儿的小手,把那瓶香草调料倒了个底朝天。
“不需要那么多的!很浪费呀!”安琪儿轻呼。
奥维奇早就听不进去了,那乳液似乎有神奇的魔力,触碰到炒饭便立刻扩散渗透进去,整盘炒饭变得香气四溢。
奥维奇食指大动,抄起勺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他嘴里不住地说着“好吃”,吃的速度越来越快,满满一盘炒饭很快见底。
路黎悄悄咽下口水,心里有些后悔,安琪儿确实能够将伊伦斯小姐的炒饭变成美味佳肴,但男子汉说出去的话怎么能轻易反悔?路黎一狠心,不再多看大快朵颐的奥维奇,继续闷头苦吃。
“抱歉。”
对面传来安琪儿娇弱的声音,路黎抬头,尽量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怎么了?”
“那个,我最近新调出一种口味,你能帮我尝尝吗?”
“什么……”路黎看了一眼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瓶子,胃里的馋虫完全被唤醒了,“既然,既然你这么说……”
很明显安琪儿在给自己台阶下,她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呢。
路黎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红着脸继续说道:
“我也不是很介意尝一点了。”
“嘻嘻,谢谢啦!”
安琪儿巧笑嫣然,取出一支小瓶子,在路黎的炒饭上滴了一滴。
难吃的炒饭立刻变得香浓四溢。
“哇,好厉害!”路黎情不自禁地说。
“请慢用。”安琪儿笑道。
路黎啊呜吞下一大口,脸色突然一变。
有些天然呆的安琪儿不善于察言观色,仍然笑嘻嘻地说:“怎么样?奶油口味的哦,和你很般配呢!”
路黎想起在凡塞馆时她安琪儿也是用这样的笑脸叫自己奶油,他心中不悦,把勺子用力**炒饭里:
“你为什么要叫我奶油?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家乡这是对男人的蔑称!”
“啊!对,对不起……”安琪儿怯怯缩回身子,声音又变得很小,“对不起,我不知道的,因为我很喜欢奶油,所以没想到你会讨厌它。”
“不是讨厌奶油,是讨厌别人叫我奶油!”路黎急躁地说。
奥维奇停下手里的餐勺,抹了一把满是油腻的嘴,向路黎怒道:“你小子怎么这么没人情味,小妹妹好心帮你,你却凶她!不就是叫两声奶油吗,又不会少两块肉!”
“没错,我就是没有人情味!所以你们最好离我远点!”
其实路黎在对安琪儿说出刚才的话后就后悔了,他就是这种冲动的性格,嘴巴比心思快,以前妈妈和姐姐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了,但他依然改不了。奥维奇稍微刺激他一下,他又不假思索地说出了狠话。
也好。这样全世界都讨厌我,我也讨厌全世界。一半讨厌,一半喜欢什么的最难受!我才不要什么朋友呢!
路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和这种人没法交流,小妹妹我们不理他!”奥维奇说。
“真的很抱歉。”安琪儿犹豫一下,轻声说,“请相信我没有任何恶意。其实,在我嘴里你的名字——路黎——就是奶油的味道。”
“你在说什么?名字还会有味道吗?”路黎冷笑一声。
“对于我来说是有的。”安琪儿认真地说,“我从出生就患有奇怪的病,听到的每一个字在嘴里都会产生不同的味道。”
“真的?”奥维奇惊叫,“这么厉害!”
“其实一点也不厉害啦。”安琪儿苦笑道,“每个字的味道也有好有坏,但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往往会很奇怪。所以每次听别人说话,我的嘴里总是有奇怪的味道,就好像你刚才那句话在我嘴里的味道就像用醋泡过的西瓜。”
“啊?这么说你岂不是很痛苦?”奥维奇想象了一下那种味道,心中不寒而栗。
“以前是这么觉得。不过现在已经习惯啦。曾经我都是不敢和别人说话的,出门也要把耳朵堵住。”安琪儿说。
愧疚的感觉在路黎心中隐隐升起,他有一些为自己冲动的性格担心了,因为它不光会为自己带来麻烦,也会伤害别人。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能像姐姐嘉琳那样迁就自己的。
虽然心中波涛汹涌,但路黎仍然冷面坐着,一言不发。他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他在帮旧书店整理医学类书籍时,曾听阿斐勒提起过类似的病症。
“不过也是因为这种病,我的味觉比常人灵敏,可以区别出成千上万种味道。所以我才能做出这些调料呀。让别人满足地吃饭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呢!”安琪儿看着路黎,眉眼间有了一些羞涩,“在所有味道里,我最喜欢的是奶油的味道,那种香香甜甜的感觉,总能让我回忆起妈妈的怀抱。但我一直找不到哪个字是这种味道,我找了好久,甚至为它翻遍字典,但字的组合千变万化,我想我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有着奶油味道的字了。直到今天遇到了你,路黎,这个名字是奶油的味道。我悄悄读了好多遍,没错!就是纯纯的奶油味道。我很开心,也很感谢你。我想用我最喜欢的味道称呼你,但没想到却被你讨厌。是我太自私了,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对不起!”
“通感症!”路黎突然说道。
“什么?”安琪儿吃了一惊。
路黎显得十分兴奋:“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症状?比如听到声音时会看到各种颜色,触摸到纸时会听到奇怪的声音。”
“会,会的。不过这些我都可以控制,想让它们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只有嘴里的味道是个例外。”
“没错了!通感症一般会有一种最强烈的感官互通,其他感官之间的联通可以受大脑控制。”
由于对这种极少见又很奇特的病十分好奇,所以那天阿斐勒的话路黎记得很清晰。
“你在说什么啊?不会气糊涂了吧?”奥维奇皱眉道。
路黎猛地起身,一把抓住安琪儿的手腕:
“拜托了!”
安琪儿轻轻向后拉了拉手臂,怯生生地说:“有点疼呢。”
“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路黎激动地说,“拜托你带我逃走吧!”
“我?”
“是的。你可以将视觉和触觉互通。”路黎环顾阴暗的房间,“这里十分密闭,但却一直有冷风在吹。我猜一定暗藏着密道机关,请用你的能力帮我找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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