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以为，你知道些什么吗？”
亚眠站起来向前两步，靠近丽塔莎，银色月光透过打开的窗，给他披上一身月华。她听到亚眠用意大利语缓慢而轻柔地吐出残酷字眼：
“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能伙同教廷的僧侣将我送上火刑架，那才是消灭异端的正确方式。虽然神是个骗子。”
胸腔里的器官在亚眠说完这句话前还是跳动地非常有力的。也许是话语中的某个词被高位存在听见，这一刻，它却像被人扼住，失去了生命迹象。与此同时，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
之前它，从不在人前出现。
可亚眠笑着，没示一丝一毫的弱。看来是月光凉薄如水，迅速冰冻了眼前人的体温，不然，丽塔莎想不到为何这周围的一切和他，入眼皆是冷寂。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丽塔莎开口，声音干涩：“我们之前，肯定也有信仰。”
而我能确定的是，那种信仰，让我们不用靠依附神明这种虚假而存在。
世人跪伏七罪，圣者沉睡。黑袍人说我们的神，遥遥无期。
“不要擅自将我定义进‘们’中。”亚眠眼眸中的颜色再次分量的颠倒。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克制什么，“没有人去逼你信奉谁，你寻找的真相于现在而言毫无用处。还有我，你是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没错，但是这并不代表我要对你所有的行为负责。”
忍了很久，亚眠才用“行为”替换了“愚蠢”这个词。
这时的他与之前跟神秘男子对峙时的形象大相径庭，似乎丽塔莎那被亚眠保护过的记忆只是一种错觉。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吗，亡者！他们都看得出来，我们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亡者！”
亚眠从她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如怪物一般的自己。他想反驳一下对方的感叹句，可缺氧的极限状态让他再不能说出任何话，甚至连口都无法张开。
只能沉默，就像默认。
那个身体里动不动就罢工的东西真是多余，亚眠浑浑噩噩地想。如果在那天之前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刺向胸口的就好了。这样，他可以在很久之前的过去，名正言顺地死去。
“告诉我，谂奢在哪。”在亚眠意识将要脱离身体之际，他听到自己的问句，不，是命令。
“……”丽塔莎眼里的光一寸一寸地暗下去。她偏开了头，有些无奈与释然：“你来佛罗伦萨，就是为了她？”
“告诉我。”
亚眠眯起眼，再睁开时瞳孔中所有的杂质都被剔除，成了完本而干净的粉色。且，不像白天那般挣扎得戾气十足。
粉，原本就是温柔的色彩啊。
咚。咚。咚。
心跳归位，呼吸由难至易，仿佛身体里的猛兽已经苏醒。
对这一切没有任何防备的丽塔莎绽放出最美丽的微笑：“我不会说的。”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脑内传来的声音犹如歌剧院里的合奏交响乐，千百个音色共声齐鸣，各不相让。只是它表达的意思过于血腥，音色的沉闷堆积下，总是让人那么的无所适从。亚眠握紧了拳。
“这种文字游戏多让人失望，时候不早了，亲爱的丽塔莎小姐。晚安，再会。”
亚眠说着退至窗边，不等丽塔莎回复，笑了一下，以信仰之跃的姿势从窗口翻出。
“女人总是在坚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落地时，亚眠低声念了一句，但是他并未启用笑这个表情，像是恶魔终于褪下了平易近人的伪装，化身夜晚的猎手。
亚眠没有回头看，而是借着月光拐进街旁的小巷，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上保持匀速前行。
丽塔莎的一些话如疯长的藤蔓将他缚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就此形成，压得他胸口沉闷不已。
没有在发病，却还是不能呼吸。
为什么要逃，明明可以轻易杀掉她的。
也许是几分钟之后，或者几小时，月光被云层遮住，朦胧中有层不真实感。那不知何处为源头的哭声仍旧在耳边回荡，若即若离。
地上的死尸密集不已，亚眠没有刻意去注意脚下，所以不免踩到了一些肢体，软软的，像是陷入了尸海之中。
“人的力量，真的能撼动神定下的秩序吗？”记忆中的小女孩，用手撑着脑袋好奇地问。
亚眠忽然跪倒在地。
猛烈的疼痛从心脏向四肢扩散，肆虐他的身体，犹如万虫啃咬，不留余地。
“连……连用美好回忆去抵御，丑恶现实的权利……也不肯给我么？”亚眠的嘴边断断续续地溢出这些话，不知是他自言自语还是意有所指。
“哈……哈……亡者，怎么会感觉到伤痛呢……”
亚眠缓缓站起，右手执刃，在下一波未知的袭击到来前，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所有的痛苦戛然而止，仿若从来都未出现过。
这种以自虐结束痛苦的方法亚眠曾多次使用，每一次的效果都很好。在寻找谂奢的路上，他已经捅了自己无数刀。
还真是神明的恶趣味啊。
他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久到夜幕合上又拉开，他才找回身体的归属感。
在这期间，他看到了从他身边匆匆经过的居民，接到报案特来寻找他的僧侣，还有丽塔莎。
然而所有人都对站在原地的他视而不见，有的人甚至穿过了他虚化的身体，继续前行。
亚眠并没有理会这些，实际上，当他确定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到没有任何痕迹并能够自由活动后，他就开始行动了。
“命运。”亚眠想起了之前那个男子的自称，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是时空错位？
凭人的力量真的能做到这种事啊。”
那他穿越时空斩杀丽塔莎，是为了什么？
“亚眠是吧？这个女人会毁掉你的一切，即便这样，你也要帮她吗？”
他的英语讲的有些含糊，作为在英格兰待了好几年的人，亚眠听起来觉得怪异无比，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发出正确的字音。
他的穿着、饰物，语言等，大都与这个时代无关。
“延伸向前的命运么……”
这个时空的机制到底有多强大，才会让他从遥远的未来跋涉到自己眼前？
亚眠抬头，第二夜的阴云遮蔽了天空，不见星月。
从巷子绕出，亚眠站在黑暗的主干道上，审视着自己所处的这座死城。
“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和我做个交易呢，Mr.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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