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突然从天空降下。
淅淅沥沥的秋雨从最初的几点慢慢变多,最后发展成了让人不能不躲雨的程度。
一直到下午,天空都是十分的阴沉,在这个时候出门买东西,并且认为暂时还不会下雨的自己,真是无谋啊。
于是只好躲进旁边的店里,但是如果一直在这里等到雨停,那实在是太无聊了,这场雨也没有很快就会停下的预兆。而且——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翔太双手把外衣披在头上,冲进了雨中,将柔和的浸染在雨中的霓虹灯光抛在身后,飞跑了起来。
下午三点半左右,流子听到了门铃的声音。
“请问,是——”
还系着围裙的流子,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前去开门,栗色的,带着微微的弯曲的长发也随着摆动。
“姐,是我啦。”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流子迅速的打开了门。
“翔太,又去踢球了?真是的,都说了天气不好就乖乖呆在——”
门外披着外套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帅气可靠的青年,此刻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虽然被雨淋的很狼狈,但是还是在微笑着。
“真是的老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干出雨天踢球那种蠢事啦。”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持续。
流子呆了一下。
“啊,赶快进来吧,我先帮你把衣服晾干——”
“恩恩。”
换上拖鞋,走过木质地板的玄关,翔太将外套丢给流子,一下就躺在了居室的矮桌下的榻榻米上,呼了一口气。
“真是的,翔太总是这样——”
从厨房里传来流子的声音。
“好啦好啦——”
从这边也传来翔太的回应。
翔太抓过旁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平板的新闻声音充满了房间,给这里又增加了一份生气。
这时,流子也从厨房回来了,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热茶,还有一叠点心。
“快先起来,趁热喝了吧。”
“恩~恩~”
双手撑起身子,翔太坐了起来,双手轻轻握住了茶杯。
“那个——姐夫他不在么?”
“他今天得晚上回来,说是有一个项目什么的。”
“哦。”
翔太的声音微微低了一些。
“怎么了?你也是,最近刚刚工作吧?感觉怎么样,还顺利么?”
流子把鼻尖凑到了茶杯口。
“嘛,也就是那样了。和同事们都能相处的来,上司也不错——很安稳吧。”
“恩,这就好呢。”
雨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偶尔会敲击窗子,发出声响。
流子突然起身:“我忘了关小美羽房间的门了,我先去看一下她。”
然后啪嗒啪嗒地又走掉了。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持续着,翔太端起茶杯,先是也凑到了鼻尖下。
突然间,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午后阳光充足的房间里,一样在矮桌边的二人。
“喝茶的时候,把鼻子贴近水面,先闻一下的话,就会有——”
还是少年的翔太,仿佛没听见一样直接往嘴边送。
流子突然鼓起了脸颊,双手握住了翔太的手,用力按下。
“姐姐,放开——啊——”
在翔太的挣扎中,不小心有一点茶水洒了出来,淋在了他们的手上。
“烫烫……”
“啊,没事吧?”比起自己手上淋到的部分,流子倒是先慌张地想用手擦掉翔太手上的部分,然后又用嘴吹着翔太手上烫伤的地方。
本来想生气的翔太,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嘛……好了……流子姐……”
脸颊微微泛红。
“比起我这边,你倒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视线也扭到一边,翔太轻轻把手抽回。
然后,刚察觉到自己手上疼痛的流子,整整折腾了翔太一个下午。
从那以后,自己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呢。
翔太微笑着,慢慢吸了一口气,温暖的带着茶叶香气的气息仿佛充满了整个头部一样。
“翔太,帮我去厨房看看水烧好了没有,好了的话就把电源拔掉——”
远处流子的声音传来。
“恩——是在厨房的左手边么?”
“是——”
确认水已经开了,然后拔掉了电源。在旁边挂着的自己的外套,已经干了一部分了。
回到起居室,流子已经也坐在那里了。
“什么啊,又随便支使别人了,明明自己那边已经没事情了吧。”
“恩,小美羽已经睡着了呢。”
“……”
“对了,翔太翔太,看那盆三叶草——”
顺着流子的手指,翔太看到了窗台上摆放着的一盆三叶草。走近看的话,就像是窗外整个灰色世界中,唯一的一点绿色。
“翔太,你还记得么?那天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
流子左手托着脸颊,用带着笑意的,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翔太。
那还是国中时候的下午,两个人一起放学回来,一起走在沿着河边的公园里的路上发生的事情。
流子看到有三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路边拔着三叶草,用它们的根茎交织,做着来回拔断的游戏。
然后她就突然冲了上去,制止了他们的游戏,还说了“你们这样三叶草多可怜啊”这样的话,激怒了那三个孩子,我只好跑到流子姐前面,挡住他们。
不过后来幸好没有打起来,旁边有一个叔叔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走了过来制止了还在酝酿中的打架。
“什么啊——那种事,我当时还像一个笨蛋一样,在老姐前面张开双臂——这种事忘掉就好了——”
“欸?明明那时的翔太很有男子汉气概的说,我那时就在想,翔太以后肯定能让他的女朋友十分幸福的吧,也肯定会成为一个有担当的,能保护别人的非常棒的大人的。”
“唔——”
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的翔太,重新坐了下去,又喝了一口茶之后,才又开了口:“笨蛋老姐。”
“嘿嘿。”另一只手捂住了嘴,流子笑了起来。
电视里的声音变成了商品广告的激昂声音,翔太却静了下来了,只是默默地看着桌子上的点心盘。
“流子姐真是的……还是这么喜欢欺负人……”
“你不也是一样,又弄成这样——对了,你在进来之前到底在干什么啊?周围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么?”
“有是有,但是……”
“但是?怎么了?”
“哎呀快去看下我的衣服干了没有,干了的话借我一把伞我要回去了。”翔太做出了推的动作。
“嘛,真是的,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和姐姐说了,翔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爱啊——”
一边起身去检查衣服的状况,流子一边吐出轻快地话语。
“还不都是姐姐的错。”
翔太向后仰倒,重新看起了电视。
“今年的英仙座流星雨将于今夜22时左右进入峰值,想要观测的……”
电视里传来平板的声音。
“英仙座吗……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象征着勇气的星座吧……”
以前秋天的时候,如果天气状况可以的话,流子姐也经常吵着要看流星雨。
每次她都会把厨房弄个底朝天,然后做出一大堆丸子之类的东西,装在盘子里摆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然后自己就坐在那里,一边看流星雨一边吃东西。
另外,这个“天气状况可以”,对流子姐来说是全部的天气,无论白天是晴空万里还是大雨倾盆。
如果到了晚上,天气还是阴天或者下雨的话,流子姐就会在厨房里边吃东西边看着窗外,直到把所有东西吃完,或者被叫去睡觉为止。
每次问她为什么这么期待着流星雨,她也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头别过去说:哼,不告诉你。
不过,如果现在问的话——
“流子姐,你为什么一直都那么在意着流星雨啊?”
提高了音量,自己都没报希望的等待着厨房中传来的回答。
“因为据说可以实现愿望啊。就算实现不了,那种许愿的感觉也很不错。而且,英仙座是象征着勇气的星座啊。”
什么啊,这种回答。明明这些东西我早就知道了啊,而且完全没有保密的必要吧?真是突然有了一种被骗的感觉。
“流子姐,我的衣服干了么?”
“应该再过十几分钟就好了吧。”
窗外雨声渐渐变小,流子回到桌边,电视机里继续播放着流星雨的新闻。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茶水的烟雾在杯口飘转升腾,消失在空气中。
“如果在野外观测的话,请一定要注意带好帐篷,而且流星雨不需要望远镜即可观测,比起望远镜的小范围来,直接用肉眼观测反而……”
“今天晚上也会看流星雨么?”
“恩恩,当然会呢。”
窗外雨声渐稀,已经有了将要停止的迹象。
“可是,现在不还是阴天么。”
“已经快晴了哦,一定会晴的。”
“明明现在还是阴着呢。”
“……”
“……”
“衣服应该干了吧,快给我回去。”
流子撅起了嘴,站起身来去厨房拿衣服。翔太也苦笑着站了起来,跟在流子身后。
穿好衣服,走过玄关,打开房门。一切就如同过去一样。
但是翔太忽然停了下来。
“呐,流子姐,我有一个同学……”
“恩,怎么了?”
“前段时间,他打电话来,说因为自己工作的地方离家里很远的另一个城市里,感觉自己像是从习惯的日常掉了出来一样,不,好像是被自己珍视过的一切抛弃了一样……每天晚上也无法与家人见面,休息日也没办法在与以前的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虽然工作也很平稳,但是却感觉一个人十分的寂寞和害怕,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了……”
“然后呢?”
“然后他问我,他应该怎么办,我有没有一些建议什么的……但是我却完全回答不上来,我……没能回答上来,所以——”
“那找一个在家周围的工作不就好了?”
翔太忽然停顿了一下,目光闪烁起来,轻咳了一声:“他……不能再家周围找一个工作的……因为……因为……他学的东西太冷门的关系,所以只能在那里工作。”
“是这样啊。”
翔太微微低下了头,继续说了下去:
“恩,不在那里工作不行。工作的话,周围的人们就会放心,表现的游刃有余的话,也会赢来别人的赞许。但是,他知道他自己并不是平时表现的那样,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
听着翔太的话,流子向前靠在翔太的背后,右手抬起,摸了摸翔太的头。
她的声音里,也突然染上了寂寞的感觉。
“我在刚离开家的时候,也这么想过呢。”流子的手滑下,又轻轻地握拳,门外忽然有光芒穿透云层,重新给街道铺上了彩色。“无论再美好的相遇和过去,都会在我们的毫无察觉中迎来终结吧。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是将这些闪光的温暖抱在胸前继续前行而已。”
“这样……不是太寂寞了么……”
“或许是这样呢。不过,怀着勇气,不怕受伤的话,也总有一天,你一定能再度拥有同样美好的相遇和故事呢。”
“如果……我的勇气还是不够呢?”
“你胸前的碎片会给你勇气的。”
流子穿过翔太的身边,用轻微跳跃着的步伐迈出了门口,跳下台阶,然后用着同样轻快,但又十分坚定的语气说了下去:
“一定。”
光柱渐渐扩散开来,将流子的长发染得分外绮丽。翔太深深地吸气,然后,终于又微笑了起来。
“啊啊,果然我还是不想改变啊。”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难道不是么?”
不知不觉间,雨声已经停止了一段时间了。虽然天上还是散落着许多阴云,但是远处夕阳的辉光却透过缝隙照亮大地,将整个街道都涂上了彩色。微微的风摇动着,将在灰色水泥路面两边的杂草上的水珠慢慢晃落,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不断在流子和翔太身间缠绕飞散。
“那,我先回去了。まだね。”
光芒和阴影刚好将翔太微笑着的面容分成两边,明明用着和来时一样的笑容和语气,但是此刻的翔太却给人一种由衷的安心感。
流子也笑了一下,然后却从屋子里一下跳到了翔太旁边的台阶上。
“就让我来送送你吧,一直到——”
歪着头看了一下,流子继续说了下去:“那边的街角为止吧。”
从这里到街角,大约有百米左右的距离。
“恩。”
流子先迈出步伐,翔太随后跟上,背对着夕阳的两个身影,始终差了半步的距离。
翔太是在后面慢慢地,平稳地走着,流子在稍前一点的为止,开心地像孩子一样的,迈着夸张的步伐。
“哟——啪!”
流子双脚并拢,一下子跳进了一个浅浅的水坑里,水花飞溅,她的长发也被镀上了一层光芒。
“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自己还像小孩子一样,以后真的不知道谁要照顾谁呢。”
毫不在意自己裤脚上的水花,翔太笑了起来。
“唔——这应该叫可爱吧?翔太一点也不懂——”
“好了好了,是我不懂——”
云层慢慢地散开,夕照也变得更加璀璨。
流子也安静了下来,在翔太的身边慢慢走着。
街角到了,流子沉默着停了下来。在前面的翔太想回过头来,却被流子的手顶住了后背:
“不要回过头来,就这样,继续前行吧。”
“恩。”
深吸了一口气,翔太微微挺了一下身子,离开了这个转角。他的身上也披上了一层旁边建筑投下的阴影,但是再继续前行下去的话,又会重新出现在阳光下的吧。
晚上九点左右,正在电脑前的翔太突然接到了流子的电话。
“喂喂——那边是温柔可靠的美正太翔君么?”
“我挂了哦。”
“等下!!!!”
“到底什么事啊?”
“陪我看流星。”
“挂了。”
“等下!!!!!!!!”
“如果两个人同时看着同一样事物话,也可以说在互相陪伴着呢。不过,今晚的主角不是我。”
一边歪着头用肩膀夹住了手机,翔太的的双手还是在键盘上跳动着。
“哦。”
“现在去开门,琴吹酱应该快到了吧。”
“哦。”
之后,翔太马上叫了出来。
“什么?!姐姐你怎么会认识——”
“以前有一次你出门的时候,她就来过家里呦。之后我们就认识了,她可是问了好多关于你的事情呢。”
“……”
“那之后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还有邮件地址,有时假期也会一起出去玩……不过这个不重要啦,快去准备准备迎接人家吧,今晚琴吹酱可是专门过来陪你看流星雨的哦。”
“流子姐真是的……”
“快去吧,哦对了,忘了一件事情。”
“还有什么事啊……”
“就算流星雨会很快完结,但是之后还会有冬天的洁白飘雪,春天的樱花,夏日的阳光,然后,流星雨还会再一次的到来的。所以,不要伤感呢,就算一件事物完结了,今后,一定还会有更加美好的东西。我喜欢看流星雨,其实正是因为这样啊,而且,英仙座是勇气的星座,看到了这些流星的话,就会有勇气继续寻找下去了呢。”
清脆的门铃声音响起。
“啊啊,又自顾自地说了好多呢。翔太快去吧。”
电话挂掉了。
“真是……爱给人添麻烦啊……明明已经不用这么担心了……”
嘴上抱怨着,但是翔太却笑着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然后披上外衣下楼去开门。
“来了——”
一开门,翔太就被一个鼓鼓的超大的塑料纸袋击中了脸部,整个人都向后倒在了地上。
“我可不是特意过来的,只是被流子前辈拜托了,要让我过来给你送吃的东西才过来的——”
“啊……是这样么……”
注意到了声音的不对,用纸袋遮住了通红脸颊的少女才把纸袋拿开,终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翔太,又慌张地说了起来:“啊,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吧?我去找一下药箱,记得流子前辈说过在——”
少女急急忙忙的向前迈步,却被门槛绊倒,一下成了一个十字拍在了地上。
“嘛……就是这样吧。”
翔太想着,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翔太越笑越开心,仿佛一下子把压力全都释放了出来,像傻瓜一样尽情的笑着。
“呐,你笑什么啊……”
旁边传来了不愉快的声音,一定是又在讨厌着自己不成熟吧。
“如果经常这么摔倒的话,本来就不多的地方,可是会被摔平的吧。”
旁边刚刚爬起的,正在把纸袋扶起来的琴吹的脸颊更红了,连刚才的无意义的自责仿佛都被瞬间吹散:“变态!”
翔太又开始笑了,连旁边的琴吹都被感染的露出了笑容。
“比起那个,今天就在这里一起看流星雨吧。”
倒在地上的翔太,向琴吹伸出手去。
“唔……恩……”
“就当是被人缠住了吧?”
“那……”
琴吹稍稍将头偏转开,手却慢慢地伸向了翔太。翔太微微笑着,握住了琴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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