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在逆世还未展开的时候。
把自己窝成一坨来睡觉的七影标准无比地自然睁开眼睛。
她在床上伸个懒腰,就以最快的速度跳了起来。
从床上下来之后,七影跳到了窗边的椅子上。那是一张用红木做成的古典风格的椅子。
七影所在的卧室不大,除了床铺和随便搬来的椅子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摆设。
七影从来没有要求过食物以外的东西,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所以住所干净而整洁是必然的。
每天早起之后蹲在椅子上眺望远方是七影的必修课。
今天也还是一点没变。
整个世界依旧是灰蒙蒙的,川流不息的钢铁释放出厌恶的气味。
整齐排列的住宅,狭窄的巷子,流动着钢铁洪流的柏油马路。
唯一可以说得上有所变化的,就只有路旁的树木颜色了。
现在树上都长满了绿叶,一片郁郁苍苍的景象。似乎已经是到了春夏交际之时,即使是处处透露着钢铁的城市也显得有些欣欣向荣。
三年来每天都要确认这个城市有没有出现异常情况,如果有,便及时发现,并汇报给一夜。
七影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使命有过任何怀疑。
曾经连名字也没有、在肮脏的巷子里勉强过活的她,正是因为现在这个使命而被“那位少女”授予了名字。
跟“那位少女”一样的姓:冷,以家庭顺位得来的七,还有白色的反义词——黑的代词“影”,那就是对她来说独一无二的、闪闪发光的宝物。
除此之外,她简直就一无所有。
一夜大人,今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她默默地在心中向一夜报告。
自己与一夜一起在名为天渊同盟的地方工作,虽然不怎么明白,但反正应该就是一个强大的集团吧。
听一夜说,这个天渊同盟是北方的豪门世家而组成的官僚集团,而一夜就是其中一家的千金小姐。
本来依靠捡拾垃圾过活的她,被一夜捡回来赐名后,也水涨船高地得以见识到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
一夜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但是却不怎么明白当中的意思。
她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脑子愚钝,比一夜差太远。
虽然这已经比连思考都做不到的三年前好得多。
过了一会儿,七影终于从容地打开卧室门,迈着小步子走了出去。组织分配给她们的据点,位于三汉市汉王区一座两层一户的豪华复式楼公寓,住着他们一个团队。
七影踩着有节奏的步伐从二楼走下来,却完全听不到脚步声。跟在小巷里过活的时候相比,她已经变得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
“呜哇!”
抱着湿衣服正准备上楼来晾晒的一夜见到七影突然蹿出来吓了一跳,由于有些慌张,堆着衣服的筐子拿捏不稳,最顶层的几件掉落在地。
一夜嘴里嘟囔着,只得放下筐子弯腰去捡。
“唔KeKe!”七影笑了起来,虽然一夜曾经说过她的这种笑法很邪恶,但她就是改不掉这个习惯。嘴角浮现出来的是相当邪气的笑容。她跳到一夜弯腰后暴露出的背上,用脚丫踩了踩以示亲密。
真是个可爱的少女。
“啊,痛死了啊,你该减肥了!”
一夜痛得冒出了眼泪,随后对跳下来的七影进行了口诛笔伐。
当然,被训的七影自然而然地想别的去了。
今天是他们所说的逆十四夜。
排除被训的时间,七影还有大约两个半小时可以随意活动。
从据点小区跑出来走到了大路上,七影隐藏着自己的脚步声和气息,保持着优雅姿态步行。可惜无论怎么隐藏,只要没开空视法,所有普通人都会把视线集中在七影身上。
看似中学生的少年少女们围过来,七影决定不理睬他们。
“喂,快看快看,那里,好可爱喔……”
“真的呢!”
四处都有这种声音出现。
“哼……”七影啧了一下嘴,自己明明什么引人注目的事都没干,大街上人们却会一直地盯过来。
七影很讨厌自己现在的外表。
就算再怎么能隐藏气息,也会因为容姿的问题引人瞩目。
“影”之名好似嘲讽一样。
如果跟踪的对象是个直觉敏锐的人物的话,那可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幸好从来没有人让她去做跟踪的活计。
想到这里,七影的嘴角又再次浮现出笑容。
她打算在这里逛一逛,买点早餐吃,然后到达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晒一晒清晨的太阳。
七影逛到一个门店边上,是一对中年夫妇开的小馆子,早上兼职卖包子。
她站在那里看了片刻,就要从脖子上挂的小袋子里掏钱出来。结果中年妇人见到她之后腿都要软了:“真可爱啊,你想吃这个肉包子吗,婶婶我送你啦!”
七影点了点头,就从她那里接过热腾腾的免费包子。
看来长得好看是有福利可拿的呢。
七影吃着包子,皮薄馅足,看来是家不错的良心店,以后可以怂恿一夜他们组团来吃。
她边吃边走,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植物园附近,一位少女小步跑着,正打算穿过马路。就在这时候——
七影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辆即将冲过红灯的拉风轿车。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一脸疯狂,仿佛随时都会咬到舌头。
除了七影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察觉到这种异常情况。
所谓的醉酒驾驶,交通事故中十有八九是该情况引起的。
恐怕是因为早晨警察稀少,又没有太多车的关系而藐视了交通法。
要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话,少女很高几率会被轿车撞个正着。
怎么办?
七影思考了一瞬间——自己对别人抱有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平时虽然冷静地活动,但是自己内心深处却不断激荡起激烈的感情。
三年岁月是多么的漫长!
如果是普通少女们,一定生活在和平的校园里,既有哭,也有笑,慢慢成长,慢慢地进行人生的体悟,的确是过着名副其实的灿烂青春。
可是回想自己的话——每时每刻都在陪着一夜战斗,不断体验着生死。
一直都重复着这个过程,仅仅是为了一个使命——守护一夜,七影一直过着舍弃一切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杀人还是死人已经习惯了。
在一动不动的七影眼前,轿车马上就要冲过斑马线。
察觉到轿车失控的其他人都纷纷发出尖叫声,中学生少女也似乎终于察觉到危险。
只不过她呆呆地看着失控的轿车,吓得不敢动弹。
这种行为其实和鸮鹦鹉一样,属于为捕猎者提供优良能源的弱势基因遗留。
“可恶!”
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七影奔了起来。
她迅速移动到路旁,用力踢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头。
被踢到空中的石子划出一道弧线,撞进了大大敞开的驾驶座窗户里,击中驾驶者的太阳穴。那人被小石子巨力重击,手也顺着巨力扭动驾驶盘,撞到了路边的树上。
周围响起了大树和轿车相撞的爆音。
“卧槽,我爸是李大刚!谁拿砖头打我!”轿车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哼……七影用鼻子哼了一声。
马路上顿时喧闹四起。
中学生少女似乎吓傻了,十分凄惨地瘫倒在地,这样就受到了大家的关心,她的同学们急忙赶来,把她围成一圈。凝视着这一切的七影心中,某种感情鲜明地涌现了出来。
这种感情,大概应该叫做“羡慕”吧?
这是跟自己无缘的幻想世界。
七影带着一丝失落继续前行,大摇大摆地进入收费植物园里,自己如此美丽,卖票的大爷也被自己所震慑了吧,根本没有丝毫阻拦。
因为这个植物园是收费的,展出品也并没有多稀多好看,所以平时并没有多少游客。
她跑到了自己常去的小山上,伏在一个斜坡草坪上,眯起眼睛遥望徐徐升起的太阳。
无论对谁来说,广阔无垠的天空与光芒万丈的红阳组合起来都是令人心情舒畅的美景。
回想起来,七影与一夜,也是在这个地方相遇的。
当年七影正坐在这里。
具有泥土味的草坪成了她的特等席,因为除她之外,没多少人会跑到这个地方来,久而久之就成了七影的圣地。
当时七影的肮脏程度丝毫不输于带水泥巴,她终日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小巷里,就算有人愿意回头去看她,也都会因为那臭烘烘的肮脏身体而紧皱眉头。
其实,七影对那时候的事情也记得不怎么清楚。
从懂事开始,她的身边就已经没有了亲人,一直都生活在昏暗的巷子里,睡在堆积成山的垃圾里面。依靠本能生存着的她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也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路过的行人是不同世界的生物。
之所以会偷偷跑到这个植物园里来,也是因为觉得在这里不会有人会向她恶言威吓。
而且偶尔还会有前来幽会的好心情侣会分一点食物给她,这也是重要原因。
但是不知哪天开始,这个斜坡草坪就变成了七影无法替代的珍贵宝物。
一旦到了晚上,从这里就能看到躲藏在树木深处的生命。
散发如同星辰般的光点,随着自己的跑动而相交飞舞地成群出现。
七影现在知道这只是一种发光昆虫,但每一次目睹,都有一种仰望星汉的璀璨。这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希望,在钢铁森林之中茁壮成长的生机。
这流动在空中的光辉每跳动一下,她的心也随之跳动。
所以她无论如何,每天都要到这里来。
即使很多时候这些光芒都不会出现,她依然如此。
直到最后,遭到歹人的毒打又没有体力去寻找食物,她拖着衰弱到极点的身体来到了这里,也感觉到这里将会是自己的身死之地。
“KeKe……”
不知什么时候,七影的脸颊上流下一行清泪。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本来她只有趴在草堆里死去的份,绝对没有露出笑容的可能。
但是,世界上存在着一种名叫命运齿轮的东西,如果一旦改变其中一个齿轮的运作,或许她就能融入与众不同的世界。
“呼哈哈……”
在一边流泪一边笑的七影身旁,一个女孩子伏上来。
伴随着流动的漫天荧光,她出现在七影面前。
看样子还是个少女,那缠卷在长发上的丝带颜色,七影至今还记忆犹新。
“怎么啦,你快要死了吗?”
七影茫然地抬头看这女孩子的脸,只见她正一脸灿烂。随后女孩子突然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面对自己以外的生物第一次温柔触摸自己的感觉,七影不禁蜷缩着身体。
在嘴角微弯的少女手上,出现了某种果冻般柔软的奇异金属。
“听父亲说这个东西叫灵武,可以把快要死的家伙救活。怎样,要不要试试?”
七影垂直地晃动了一下脑袋。
本来只是单纯无力支撑脑袋的无奈动作,但是女孩子看了之后却大吃一惊。
然后她马上又露出了会心笑容。
“啊哈哈!像你这样的家伙居然会信我的话吗?那就让我试验一下好了!”
说完,女孩子露出了无比爽朗的笑容。
她把手上的果冻金属摁到七影的脸上,半流体的金属把七影的嘴鼻都糊住,结果便把她给硬生生的憋死了。
说实话,在意识消失之前,挺难受的。
但死了没一会,她又重新有了意识。
就好像成了世界的顶点似的——不,只有在那一瞬间,七影感觉自己成为了什么东西的支配者。
从那一天开始,七影就成了那个女孩子的心爱宠物、跑腿苦力,或者说是搭档。
那是三年前发生的故事。
“滴滴”两声把她拉回现实,打开臂上的符纹,一夜给她发了一封短信,叫她回去准备人生的第一次逆世。
“逆世吗,绝对,绝对无法阻拦我与一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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