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么？”安娜忽然笑了起来。
“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拉法尔点点头。
“那拉勾，不然我就认为你在骗我。”安娜忽然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有些孩子气地嘟着嘴。
拉法尔愣了愣，轻笑一声，伸出了那只臃肿的右手，用明显长于一般人的小拇指和安娜拉着勾，“怎么会骗你呢？”
“那拉法尔哥哥为什么要离开卡斯顿？”
“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其中一件是要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达摩克利斯之剑。”
“什么？拉法尔哥哥你别骗我！那柄剑真的存在么？为什么要去找那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剑？”
“因为它对我很重要，我不知道是否真的能找到它，可我还是想去尝试一下，不然多年后连给自己一点慰藉的理由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可悲吧？”
“可是那柄剑……值得么？”安娜小声地问。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如果我没有去尝试寻找它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后悔。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除了去寻找那柄剑，其实我也有抱着出去走一走的想法，毕竟不能只是待在这个小城里，也不想就这么在这里老去，至少在那之前我想去外面看看。”拉法尔抬起头，透过巷子口的高墙望着天空，“安娜你知道么？我其实很早以前就想着出去走走了，但因为右手的关系，小的时候父母都不太让我出门，所以很多的时候我也只能待在家里，通过书里的描绘来想象这个世界。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可苍穹之歌这么大，我们可能穷尽一辈子都走不完啊。”安娜皱着眉，不解地说。
“傻瓜，何必要走完呢？我们终究不是神，没有所谓永恒的生命。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于我而言什么才是生命的永恒……可什么是永恒呢？时光的尽头么？不，于我而言所谓永恒也不过是那区区的百年时光罢了，当我已经是一抔黄土的时候，那些依旧流逝的时光又有何意义呢？所以啊，趁着这短短的百年时光，在我还能走动，在我还能睁开眼睛看这世界的时候，我想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很多很多的风景，见很多很多陌生的人和事……这才是我活着的意义啊，不是孤独终老，不是原地踏步，也不是窝在那个小小的阁楼里，抬头看天的时候只能在脑海里幻想着这世界如何如何广阔……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可是拉法尔哥哥，如果你走了，爱莲奶奶怎么办？”安娜担忧地说。
拉法尔沉默了下来。
“是啊，我走了爱莲奶奶怎么办呢？”拉法尔轻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虽然一直以来爱莲·惠利丝都很尊重拉法尔做的每个决定，可是拉法尔也明白，爱莲·惠利丝已经老了，即使她还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可站久了她也会累，也会腰酸背痛，很多时候如果没有自己帮忙，可能老人根本就支撑不住日常的事务。
所以很早以前拉法尔就在考虑如何去权衡自己离开的想法与老人年龄之间的矛盾，可思来想后，他依旧没能找到两全的办法，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固然他走后老人可以雇佣其他人来店里帮忙，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寂寥，觉得孤独，甚至还要担心自己孙子的安危。
拉法尔一直都极力想回避这个问题，可是他也明白，一味的逃避永远不是办法，可还能怎么办呢？他不可能不走，不仅仅是因为达摩克利斯，也不仅仅是因为想着要出去走走，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没有告诉安娜，那个才是迫使他想离开卡斯顿的真正原因……复仇！像昔日的那个魔鬼复仇！用自己的双手，亲手送那个魔鬼下地狱！
“所以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吧？明明爱莲奶奶对我这么好，我却还是想着离开卡斯顿。”拉法尔默默地看着天空，目光无神。
安娜紧张地看着拉法尔，有点后悔刚刚说出了那句话，没想到无意间触动了拉法尔的心结。
“其实我想爱莲奶奶也能理解吧？爱莲奶奶不是也没有反对你离开么？”
“算了，一切都已经成定局，说的再多也没有意义。”拉法尔拍了拍安娜的头，“回去吧，现在店里应该已经来客人了，不知道碧血忙不忙得过来。”
“碧血……是那个女孩的名字么？”
“嗯，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在意，毕竟你们以后也未必有交集。”拉法尔背着身子挥了挥手，背影渐行渐远，“回去吧，想来奥利叔叔那边也要你帮忙。”
安娜看着拉法尔削瘦的背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晚饭过后，爱莲·惠利丝和拉法尔相对而坐，桌子上摆放着两杯已经沏好的迪兰，氤氲的水汽从茶杯里升起，拉法尔双手捧着茶杯，表情有些低沉。
“明天就要离开了，该准备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吗？”爱莲·惠利丝轻声问。
“嗯，都准备好了。”
“需要多少钱？这一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想的话就多带点吧。”
“不用，没钱的话再去想办法赚，反正赚钱的方式那么多，饿不死，爱莲奶奶不用担心。”拉法尔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老人自己这两年来从“堕天使”那接的任务已经赚了一笔丰厚的酬金，短时间内倒也不会为金钱所困扰。
“打算两个人走么？我原本还想着让你和小碧血跟着明天运送茶叶的商队一起走呢。”
“尽量还是少接触外人，虽然不至于被怀疑成湮魔种，但右手要是太过暴露的话还是有风险，”拉法尔说，“而且走之前我想去山上看望一下老爹老娘，毕竟这一走就要很久才能回来了，想再去看他们一眼，跟他们说会话。”
“是吗，的确应该去拜祭一下，”爱莲·惠利丝说，“小拉法尔也不用太过担心，你走后我会让人时不时去打扫一下他们的墓。”
“爱莲奶奶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要不是我老了，身体不如从前，我还想着亲自去帮他们打扫呢，毕竟你叫我奶奶，他们也算是我的半个儿子女儿，帮儿子和女儿打扫一下墓有什么辛苦的。”爱莲·惠利丝笑了笑。
“爱莲奶奶，”拉法尔张了张嘴，忽然低下头。
“嗯？”
“我是不是太过任性了呢？明明你的身体已经远不及从前了，我却还是要离开这里。”拉法尔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嘴里咬着一块生铁。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意义，我老了，身体也的确不如你刚刚来的那时候了，可是小拉法尔啊，你要明白，爱莲奶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阻碍你接下来要走的路，”爱莲·惠利丝伸出那只干瘪的右手摸了摸拉法尔的头，眼里满溢着对自己孙子的慈爱，“爱莲奶奶不想让自己变成你眼里的某个没用的老家伙，哪怕我再老，我也想自己的孙子能够活的开心，活的快乐，小的时候你就是那种不太爱亲近人的孩子，我也明白，毕竟这么小就遭受了那样的变故，换做其他人可能也做不到你这么坚强，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你心里也很痛苦吧，爱莲奶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变故，所以可能我无法深切的感受你内心的痛苦，但我知道，你是我的孙子，唯一的孙子，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给予支持，不要因为自己选择离开就觉得歉疚，那不是爱莲奶奶想要看到的，”爱莲·惠利丝声音很轻，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看着自己低着头颅的孙子，脸上满是慈爱，“我很高兴，你能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心里也一定藏着很多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我都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不要在老后才去后悔。”
“抬头挺胸地离开，想我了就给我写信，爱莲奶奶永远会在这里等你，”爱莲·惠利丝温和一笑，又轻轻地说，“不过要记得，活着回来，无论这一路上多艰险，都要记住，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还有小安娜，还有奥利叔叔他们，所以要活着回来。不要太过为我担心，你走后我还有奥利叔叔，还有新奥尔兰的那些邻居，你唯一要做到的，就是活着回来。”
“奶奶……”拉法尔抬起头来，盯着老人的脸看了很久很久，“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拉法尔又轻声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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