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是一个恶魔。
虽然这种说法有点奇怪，但是“神”他没有名字。名字这种东西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它可以有很多名字，也可以没有名字。
因为呼唤了它名字的世界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天启者”也好，“终结者”也好，“黑上帝”也好，“撒旦”或者“归零者”也罢。那些给予了它名字的世界都被它毁灭了。
上一个被毁灭的世界，称他为神。
那已经是相当遥远的事情了，遥远到了连神自己都忘了它为什么要去摧毁那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人将它召唤出来了。但是神相信，即使被别人召唤，他也不会再和从前一样将那个世界湮灭掉。如今的它只是单纯地在不同的世界中徘徊和游历。
他存在于各个世界之外，欣赏着每个世界的多姿多彩。从各个世界搜刮着各种不同的有趣的事物。万古的生命对于神而已并不无聊，它的兴趣也不再是去通过毁灭那些世界来获得快乐。
当然，在这冗长的岁月中也不断有人继续呼喊他的名字。有星际间漂流的舰队文明，在对星际魔物绝命反击之时通过古老的咒语召唤他，企图与不可一世的敌人同归于尽；也有贪婪的国王将整个国土作为祭品，向神祈求永生和力量；还有疯狂的魔法师，妄图从他这里学习那些禁忌的法术。
神没有去搭理他们。在他看来，他们奉献的祭品既无聊又吝啬。虽然偶尔会有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但他实在不想要受贿于那些肮脏的凡人。
而在他游历于世界之外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召唤现场。
那是一名年轻的人类女性。她身材瘦小，衣衫褴褛。亚麻色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干枯卷曲，没有血色的脚掌裸露在红色的裙摆下，她没有鞋子，长期与地面摩擦的脚底僵硬又肮脏。
活脱脱的乞丐。
神看见她站在召唤阵的中央，立刻就以为她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祭品。但是向这样低劣又肮脏的祭品，就连最低级的邪恶存在看见了也会嗤之以鼻。神自然也没有多看两眼。他哪怕现身一瞬间，想要用单独一个祭品召唤，也至少得是半神的公主或者统治整个星系的王权子嗣。
他嘲笑着召唤师的吝啬和卑鄙，一边挪开了视线。但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那可怜的祭品的双眸。
神稍微地惊讶了一下——他从来没有从肮脏下贱的人类或者其他碳基生物的眼神中看到过那么清澈透明的异常光芒——只有银河系中心的黑洞能与之媲美。你以为黑洞是一片漆黑？不，不是的，尽管光芒无法逃脱它的引力，但是蕴藏和囚禁在其中的光芒诡异得让你头晕目眩。
神产生了兴趣，他朝着这个世界入侵了进去。
但是有人赶在了他前一步。一个浑身散发着腐臭和黏液的触手怪也从异次元来到了这个世界。它用肮脏的触手将少女卷曲了起来。
对于恶魔们而言，接受召唤这种事情，就像是在摆地摊的街道闲逛一样，有感兴趣的商品又出的起价的家伙，先来先得。
而像这种低劣的商品，能够换来这种低级的触手怪的光顾，已经是相当成功的买卖了。
被触手卷到了空中的作为祭品的少女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亵渎之物，尽管她浑身都在颤抖，但是却没有反抗的迹象。作为一个活祭品来说，她的表现也未免过于“乖巧”。
“吃了我……你就能实现我的愿望了吗？”
少女用颤抖的嗓音问着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
怪物没有回应她的话，原因很简单，这种低级的召唤物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而能够与它交流的唯一方法，就是使用魔法语——那是在各个世界之间流通的，恶魔共通的语言。
但是少女显然并不会使用魔法语。
而最让神感到奇怪的事情是，祭品在这里，却没有召唤师的身影。
神稍微地思考了一下，幻化成了这个世界的人形，来到了少女的面前。
神一脚把触手怪踢开了。
“哎哟我曹！谁他妈踢我！”触手怪用少女听不懂的话喊着。在少女看来，这个非人型的怪物只是在对着眼前那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咆哮。
“这个商品是我先看到的。”恶魔用同样的语言回答。
“你‘先看到的’算什么话？你小子混哪里的啊？这么蛮不讲理地吗？想死是吧！”触手怪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带着破风之势向着神不断地打击过来。
恶魔轻松躲过了攻击——因为他如果不躲开，这个触手怪在接触他的一瞬间就会因为存在的本质差距过大而自我湮灭。
“我拿东西给你换可以了吧？”神低头躲过一道扫击，从怀里面掏出了一个闪亮亮的金属光泽的卡片扔给了触手怪。
触手怪接过了闪片，倒腾了两下，疑惑地看着神：“啥玩意？”
神翻了个白眼。这个家伙根本不识货：“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世界的平面缩合——拿着这张卡片，你可以在混沌殿的商场刷卡刷到手抽筋。我拿这整个世界换这一个女人，你赚大发了。”
触手怪在被那东西“击退了”之后，神走到了倒地不起的少女身边，问道：“拿你当祭品的召唤师在哪里？”
“……我自己就是召唤师……”
“你拿自己当祭品？”神有些惊讶。
“不可以吗？”少女似乎在理所当然地说着：“我好不容易成功了，却被你赶走了……”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哦？”神提醒着拍打着他胸口的少女。
“你不用来救我。我不是一时兴起才尝试拿自己的性命去召唤恶魔的。”
“居然不是吗？”不管怎么看，神都觉得这是个不懂事的流**孩误入了魔法召唤阵中。“连魔法语都不会，召唤出了东西来，也只能是白白被吃掉而已。”
“我不知道……”少女显得有些失望。
“你召唤恶魔是打算干吗？”神问。
“我要复活我的爷爷……”
少女说出了让恶魔都感到惊讶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拿你的性命去换取比你年迈的人类的性命？”
“是。”
“即使他只能再活10年，而你还能活50年？”
“……是？”少女歪着头：“如果可以的话……？”
神感觉少女真是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首先我要告诉你，在你们的世界里，人死是绝不可能复生的。不管是谁都做不到。”神说：“这属于因果律的一环，没人可以扭曲。”
“你怎么知道？你是恶魔吗？”少女反驳。
神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目前而言自己的确是个普通人类的外表。但是他要与人类交谈，就必须变成这副模样。而他的真身，别说接触人类，即使是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外表，人类那脆弱得灵魂都会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崇拜化作尘埃崩溃。
“我就是恶魔。”他对少女说。
少女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没有相信。“如果你是恶魔，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我只是觉得，像刚才那种不等价的买卖我看了会不爽而已。你这种商品不是那种低等的家伙能买得起的。这笔买卖，交给我来。”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少女问。
“那得看你想要什么。”神回答。
事实上，单单是要他对世人开口说话，没有一整座城池来血祭都是不合理的。但是，这一次就当做自己一时兴起，主动露面吧。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神用那种足以看透凡人内心的视线盯着少女地眼睛。但是他这一次却没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最深层最肮脏的欲望。
那双眼睛就如同黑洞一般，没有透露出任何的光芒和信息。这让神的兴趣更浓了。
“……也就是说，不论谁，也没有办法救回我的爷爷了吗？”少女问神。
“对。人死是绝不可能复生的。这是你这个世界的法则。”
“那么……就请你改变这个世界的法则，可以吗？”
少女看着神，再一次说出了让他惊讶的话语。
“这是在拿你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筹码，你就没想过什么为自己带来好处吗？”神提醒。
“怎么，是做不到吗？”
少女没有回答，反问到。
“……我得稍微掂量一下价格。”恶魔说，“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2
少女名叫阿库娅，是这个世界中最普通的一名“祭民”。
“大多数祭民是没有名字的，我是个列外。”
这个世界中有成千上万的“祭民”，他们的存在意义很简单——作为召唤仪式的祭品。
祭民通常都是群居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中，这个城市被称为“祭城”。政府抚养和维持这个城市的治安，等到这个城市的人口达到一定的程度，整个城市的人就会被“献祭”掉。就像是为了献祭而豢养的牲口。
阿库娅要求神去拯救这个世界，而神必须先要确认一件事情——
“人类，我问你，你们这个世界是使用的什么魔法？”
神有自己的行为准则。
他不会使用这个世界之外的能力和力量去达成召唤师的愿望。
就像要毁灭一个符文大陆，神就会利用符文本身的力量去使大地分崩离析，天空华为乌有；如果是毁灭一个炼金术兴盛的国度，他就会将整个国家炼成那些最禁忌的事物，然后将炼成成果据为己有；又或者他曾经在第三平行空间湮灭了一个名为“earth”的星球，他没有使用任何的魔法，而是利用了他们的科技，通过阴谋挑起了战争，最终将这个星球毁于一旦，变成了尘埃。说来也是讽刺，
“earth”在他们自己的语言当中正是“灰尘”的意思。
“元素魔法？炼金术？奥术？或者是咒术和巫术？你们是使用的那种魔法？”神源源不断地说着那些他曾经利用过的方法，但是在阿库娅的眼中，神只看到了疑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似乎对这些最常见的魔法类型闻所未闻。
神感觉奇怪，在他的映象当中，一个会召唤恶魔的世界，必然是存在着魔法的力量的。因为魔法就是恶魔的存在方式之一。就算是一个崇尚科学的现代世界，在曾经的宗教和古老的典籍中，也必定藏着那些可以召唤恶魔的禁忌的知识。
何况是这样一个把献祭召唤术发展到了这么病态高度的世界。
“这个世界只有召唤术哦。”少女回答神。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诞生了第一个召唤师。召唤师成功地召唤了第一个造访这个世界的恶魔。恶魔与召唤师完成了交易，替他达成了愿望。没人记得召唤师是以什么理由去召唤了恶魔，因为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恶魔完成了召唤师的愿望，但是却并没有离开。贪婪的恶魔留在了这个世界，不断地向召唤师所求着祭品和回报。召唤师很无奈，只能照办。
因为虽然他召唤了恶魔，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打败和击退恶魔——除了将恶魔召唤出来，
他不能做任何别的事情。
恶魔不断剥削和奴役着召唤师。终于，有一天召唤师不堪重负，他召唤了比上一个恶魔更加强大的存在来到这个世界，赶走了上一个恶魔。
但是，让召唤师感到绝望的是——这一次的恶魔，也不打算离开这个世界。
“恶魔都是最贪婪最恶毒的存在。会做出这种决定的家伙，简直蠢到了无可救药。”神听着阿库娅的话，嘲笑着召唤师的愚蠢。
“于是，这个世界就一直陷入了召唤恶魔打败恶魔召唤恶魔打败恶魔的死循环中。并且那些统治这个世界的恶魔变得越来越强大。”
阿库娅说：“而召唤恶魔是需要祭品的。”
但是上等的祭品少之又少，像是半神的森林黑羊，独角兽，帝国的公主，等等那些存在于童话和故事中最重要最美丽的事物总是有限的。当这些事物都已经被献祭掉的时候，人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将大批大批无辜的群众作为献祭的祭品。
在开始了“大献祭时代”的第一年，世界人口少了一半。
第二年又少了一半。
第三年再少了一半——
直到后来连统计这些数字的闲人们也不在了。
直到30年前，新来的一位恶魔——他被称为莎布丶尼古拉斯，也是如今统治着这个世界的恶魔，他交给了这个世界继续存活的方法——他将人类的生育能力提升，使人类能够短时间繁殖大量的后代，并且快速地成长，但是同时，他们的平均自然寿命也不会超过20岁。而那些被改造了的人们，则是作为了献祭给恶魔的祭品。
他们被称为“祭民”。
与正常的“人民”不一样，管理祭民是靠着另一套法律。
祭民通常被聚集在一个城市中，他们是这个世界的核心资源，人民有需要借助恶魔的力量的时候，比如战争和祭祀（通常是祭拜统治这个世界的莎布），就会将祭民拉到神坛之上。根据祭品的需要，也会有献祭整个祭城的情况。
“我也是个祭民。”阿库娅对神说。“今年我19岁，可能再过不久我就会死了——而在那之前，我希望用我自己来完成心愿。”
阿库娅告诉神，她想要复活的人既是她的祖父，也是她的父亲，也是她的爱人。
——对于祭民来说，生殖，让这个城市的人口不断上涨，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义务和意义。
祭民没有伦理或者生理障碍，因此这种几乎于**的关系并不可怕。
神在此时也便明白了少女眼中的瞳孔为何会那么迷人又致命——因为她在根本意义上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了。但是，神又同时不认为她是一个比人类低贱的生物——因为阿库娅的眼中，没有普通人类的贪婪或邪恶的欲望。
甚至没有那最正常最原始的情感——恐惧。
如果说每个祭民都是如同阿库娅一样，那么神还有点佩服那个名叫莎布丶尼古拉斯的家伙。他创造了一个不得了的种族。
“听了你的话，看来我不能简单地评估你的价值。”神说：“我得通过了解这个世界，来彻底衡量你的价值。”
“没问题，”阿库娅笑了笑：“因为你不能做亏本的买卖对吧。”
3
这个所谓的“祭城”比神想象中还要荒凉和悲惨。
在他的映象当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破旧邋遢，这聚落的面貌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低矮的茅草屋，泥泞的道路上铺满了荆棘，想必阿库娅脚踝的细小伤痕正是来源于此。茅草屋的里外都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人群，他们目光呆滞，半张开的嘴里面流淌着唾液。这痴呆的模样，可不只是近亲**那么简单——看上去那些人形生物就仿佛没有灵魂一般。
空气中也黏糊糊地，凝固着熏天的臭味，和死亡的气息。道路上随处可见暴毙的尸体，它们腐烂着，任由鸟兽啄食。
“这里一直都是如此。自打我出生，这里的景象就没有改变过。”阿库娅静静地对恶魔说，看不出情感的黑色双眸灵动而迷人。她脚步轻盈地穿过小路，像是拂过这一潭死水的清风。轻快灵活的步伐丝毫不同于周围痴呆恶心的人群。
在神的记忆中，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类似的场景：在一个名为“earth”的星球上，他曾经作为一名“法老”统治一个奴隶国家，他为人民带来了悲惨压抑的生活，后来他又成为了一个名叫“纳粹”的组织的一员，他建立了“集中营”来完成自己的实验和仪式。
但是，那些情景都没有眼前来得惨烈和让人悲伤。
“这是我的家，恶魔先生。”
阿库娅带着神来到了一栋小茅屋前。茅屋在祭城的不起眼的角落里。这个茅屋和那些胡乱搭建，毫无美感的猪笼一般的建筑群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个茅屋更加符合神对人类居所的理解。茅屋里面有着整齐的墙面和简单的家具。
竹子编的席子，木头凳子，和一个在祭城这种大环境里面显得过于格格不入的——书架。
“爷爷和其他人不一样。”阿库娅说，一边倒在了地面的竹席上。
“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比如这个世界的历史。爷爷是第一批被改造的‘祭民’。所以他知道很多事情。”
“祭民不是会变得脑子不好使才对吗。”神问。
“是的。爷爷也是这样。虽然他能够讲出很多故事来，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像是‘一头**的公牛’——这是爷爷自己形容的，但是我没见过公牛，更没见过**的公牛。”
阿库娅笑了笑。但是那张微笑的脸在神看起来相当陌生，总觉得不像是自己看见过的表情。不如说，是一种相当假面化的表情——就像是一个非人的生物在学习人类的笑容。这种表情想必会让真正的人类毛骨悚然。
阿库娅站了起来，从旁边的书架上面取下来了一本不算厚书递给了神：“只有在看到这本书的时候，爷爷才会难得地不发出嘶吼声张牙舞爪。”
书皮因为沾满了灰尘和污渍难以辩认其文字，而书的内容却让神惊讶——这是一本童话书。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至少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之中，不太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文学体裁。但是它却奇迹般地被写出来了。
和大多数的童话故事一样，讲述了公主和王子的故事，他们都历经各种考验和磨难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这种故事，在这个地方，显得那么可笑和嘲讽。
神转头看了阿库娅一眼。恶魔发现阿库娅的眼圈湿润了，眼泪答滴答滴地滴在了地面。但是，那张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了的面孔，却没有出现任何不安和悲哀，只有浅浅的，不真实的微笑依旧牢牢固定在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本书，我就会想到爷爷坐在烧着柴火堆的木头上给我讲故事——然后，我的眼睛就会不停流出眼泪来。”
阿库娅继续笑着说。
神理解了阿库娅的灵魂究竟缺少了哪一块——在这样畸形的社会中，她只形成了半个灵魂，她懂得快乐和幸福，因为她听到过美丽的故事；但是她丝毫不能理解悲伤和痛苦，因为她周围的人比她更加不幸——
“你看过这本书吗？”神拿起书问到。
“没有，我不识字。”阿库娅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爷爷是怎么死的？”神继续问。
“爷爷被抓走了，被拿去作为召唤仪式的祭品，妈妈和我的女儿也是——似乎是为了从某个恶魔那里祈求雨天，需要有血缘关系的三个祭品。”
“你的女儿？”
“是的——是爷爷和我的后代，今年她只有10岁，刚到能够生育的年纪。”
“我很喜欢她。她叫卡迪，有和我一样的亚麻色的柔软的头发，小手刚出生的时候肉呼呼的。爷爷也很喜欢她，每当看见卡迪，爷爷就会哭。”阿库娅说，然后稍微地思考了一会儿：“应该说，他一旦看到我们这个祭民家族的新生命诞生就会哭泣——‘如果我不能保护你们，就让我自己来摧毁你们’，爷爷和我结合的时候，是这么说过的。”
看着那张“从书本中学来”的笑脸，神稍微地沉思了一会儿：“阿库娅，你确定你的愿望是‘改变这个世界’？”
然而神认为，人类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往往只会因为绝望而产生憎恨。而相比起拯救世界，恶魔也更愿意对方提出复仇或者自我解脱。
“是啊——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和书中描写的一样美丽。”
听着这句话，神明白了自己对她产生兴趣的理由——
这具最肮脏的身体下，藏着人类中最圣洁，最美丽，但是又最残缺最悲哀地灵魂。
——而这种灵魂以及她未来的命运，是他的最感兴趣的事物。
4
“恶魔先生，请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阿库娅看着神的手覆盖在自己的额头上。那张冰冷的大手里面传来了不可思议的温暖感。就好像难得的能看见的阳光一样，暖洋洋的让人倦意十足。
“我不希望我的顾客是如此邋遢又病恹恹的样子。”神回答，一边治好了缠绕着阿库娅的各种疾病和伤痕。
神把手从她的额头拿开，阿库娅也从竹席上面站了起来，踩踏着坚实的地面。
“……好疼。”阿库娅说，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底已经变得十分柔软。脚踝光滑靓丽，丝毫看不见长久以来在荆棘中穿梭留下的斑痕。
“穿上这些，”神说着，送给了阿库娅一套洋装。“你应该会喜欢。”
“这是……童话中公主的衣服吗？”阿库娅的眼中露出了相当的惊喜和快乐：“我真的可以穿吗？恶魔先生。”
“这只是普通的衣服而已。”神仿照这个世界中普通居民的衣服复制了这套洋装。
虽然只是普通的连衣裙，对比阿库娅身上那肮脏不堪又破烂的抹布一般的遮羞物，确实已经算得上贵族的衣服了。
阿库娅在神面前脱光了衣裳，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那经由邪恶的洗礼而变得妖娆美丽的胴体，想必任何人类也不会有抵抗力。但是阿库娅没有这种意识，她既没有羞耻心，也没有对于自己身体的欣赏情绪。
“恶魔先生，您对我真好。我从来没遇见过您这么温柔的人。”
“我只是对自己的顾客有标准和要求而已。不要相信恶魔的善意。”
阿库娅换好了衣服，失去了方才的邋遢和病态，此时的阿库娅算得上是个合格的人类，或许是个还算美丽的人类吧。她抱着脱下来的破破烂烂的红色衣物，规整地放在了竹席上。
“扔了吧。”神说到，“你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然而阿库娅摇了摇头:“不……这是奶奶留给我和妈妈的衣服。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好保存。”
“而且，童话里面说了，我身上的这种衣服，是魔法编制而成——即使不是在今晚的午夜，总有消失的那天吧。”
但神对于这种言论嗤之以鼻。
“而现在，我要带你出去。”神说。
“去哪里？”
“外面的世界，”神说：“只是在这个城市中生存，我不能完全断定你灵魂的价值——你现在的灵魂是残缺的，不完整的，我要让你完全了解这个世界，补全自己。那时候我才知道你的价值究竟如何，我也才能确定自己要不要交易你的愿望。”
而到那个时候，神有十足的把握，阿库娅会改变自己的愿望。
阿库娅偏了偏头，似乎没有理解神的意思。
“所有恶魔都乐于玷污和毁灭纯洁的东西。”神说：“我也不列外。”
神喜欢这样的游戏，他已经和无数的幼稚单纯的少女做过这样的游戏。他也已经无数次地见证了原本美丽纯洁的灵魂的污秽和毁灭。有原本喜欢花朵和微风的公主最后却变成了嗜血好战的杀戮王后；有善良而痴情的贵族小姐最后变成了喜欢刑具和折磨的变态女爵；有心怀天下救济苍生的女医最后成为了将活人作为实验的医学家；也有热爱小动物的邻家女孩最终下手杀害了家人喂狗。
神在给予了她们渴求的东西之时，也将她们的灵魂变得肮脏不堪。相比直接带走她们的灵魂，神更乐于看见灵魂的毁灭与堕落。这是神在漫长而多变的文学中学到的——
人类喜欢悲剧，神，也喜欢悲剧。
把美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带来的震撼和愉悦感让他着迷。
神期待着眼前这位名为阿库娅的少女的剧变。
“我们出发吧。”神说。
“我们来试着——创造一个你想要的世界。”
——创世录，ex纪元前100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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