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末路来客
青烟。
飘摇的火苗熄灭之后，淡淡的烟气从香烟的顶部逸出，在空气中跳着没有规律的舞蹈。
点烟者将纸烟拿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
接着又吸了一口。
黑暗的办公室中，只有这一点孤零零的红色火星时隐时现。
深棕色长条桌的顶部，老人背对着大门，端坐在宽大舒适的老板椅上。他用香烟轻扣扶手，掸落长长的烟灰。老人沉默着，鹰隼般犀利的眼神透过鼻梁上架着的圆片眼镜，俯瞰着流光溢彩的城市。久久，他方才勾起嘴角，露出寒若刀锋般的冷笑。
这位老人的名字是波尔德•艾尔伯特，乃当今世界首屈一指的生物科学家。
与一般人的固有观念截然相反，他并非是那种弱不经风，行就将木的科学家，虽然已年近六十，但他依然保持着高大匀称的身材和充足饱满的精神，几乎不弱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在同龄人一把一把吞食着花花绿绿的药片时，波尔德却壮得像个运动员，他仍然能轻松的上篮、潜泳。这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波尔德工作方面的便利——他总能第一时间享受到尖端科技带来的好处——但更多的，还是波尔德自己对身体神殿般供奉的结果。
波尔德以前是一名军人，军旅生活带给他的不仅仅是一段可以用来吹嘘的特殊经历，更多的是钢铁般的意志和机械般精密的生活态度。因此，波尔德的作息和饮食都极有规律，举例说明的话……比如，他每周只在星期六下午五点钟抽烟，而且只抽一根，这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体进行过长期的记录研究，结论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对尼古丁等有害物质的吸收最少，而一根烟恰好也能缓解他的烟瘾，算是最健康的抽烟方式了。
然而……现在，波尔德却在一根又一根的抽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是他自知时日无多，故而在临死前放纵一下？还是要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的恐惧？
不，都不是。
波尔德肆无忌惮的抽烟，只因为他坚信，很快，自己就会……
“令人敬佩的镇定。”
毫无征兆的，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会议室的大门口传来，随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个瘦高的男子，他穿着样式普通的纯黑色西装，神色平淡冷漠，但不知怎的，总给人一种嚣张傲慢的感觉。
男子一边用淡定的语气说着话，一边绕过长长的会议桌朝波尔德靠近：“一路上我见到了许多具研究员的尸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在逃命时被变异怪物杀掉的。所以我认为，如果他们能冷静下来找个地方猫着等待救援，说不定就都能活下来。”男子扫视了环境舒适的会议室一眼，又道：“而你，就和那些家伙不同了。纵使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你依然能找到相对来说最为安全和舒适的地方，保全自身的性命和体面，就普通人类而言，的确是非常优秀的表现。最后……”男人停住了步伐，若无其事的道：“……艾尔伯特博士，请把你手上的那把玩具放下，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闻言，波尔德将枪口放低了几分，但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几分钟前，在他听见那陌生说话声响起的瞬间，他就从触手可及的椅面上拿起了枪，打开了保险，翻转椅子，用标准的射击姿势将准星对准了目标，一整套动作下来用时甚至没超过三秒……
“我需要证据。”波尔德简明扼要的说。
男人的表情似在说自己早就料到了这一刻，他用一种非常容易引来攻击的动作，从西装的内袋里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将其从长桌上滑给了波尔德。
波尔德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敏捷稳稳按住了证件，翻开一看，内部特质的防伪标志毋庸置疑的表明了这份证件的真实性：罗兰•菲利普，现年三十一岁，A级事故处理专员，中校军衔，组织内部代号为“时序”。这个男人的能力类别和实力强度在上面并没有标注，不过，初步预计也绝不会低于“强”级。波尔德大致扫了一眼，皱着眉头念道：“你的名字是……罗兰……”
“请叫我时序。”时序斩钉截铁的回道。
“呵……没问题。”波尔德合上证件，将其抛给了时序，他脸上的寒冰看似化开了少许，并笑着将嘴上叼着的烟卷按灭在考究的桌面上。波尔德推了推眼镜，圆形镜片的反光掩盖住了他的眼神：“我们需要在这里等待你的同伴么？”
时序转身，似乎一点也没把拿着手枪的波尔德放在眼里，他淡淡的道：“不用。请跟在我身后，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
子弹，在蜥蜴人光滑而坚硬的鳞片上旋转着爆开，带来伤害的，并非它本身打出的那微不足道的血口，而是至刚至阳的烈焰。
药师仿佛射出了一颗浓缩汽油弹一般，无端燃起的火焰从蜥蜴人中弹的伤口处喷射出来，形成了一张耀眼的红色“火毯”，将措手不及的蜥蜴人包裹在其中，它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倒在了地上，疯狗般打着滚，想把身上的火焰熄灭。
可是，火仍然越烧越旺，将它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活体火炬”。
悲鸣、呜咽、皮肉绽开的噼啪声以及临终的惨叫，成为了它畸形一生最后的遗言，而地板上遗留的那撮黑色颗粒，则是它死因最直接的注解。
药师没有对蜥蜴人的惨死生出无谓的感慨，他又接连开了数枪，将被吓得四散奔逃的漏网之鱼一一杀死，它们的遭遇倒是没有头一个那么惨，因为药师爽快的用冰结弹、轰雷弹和疾风弹给了它们一个痛快。
火光闪灭后的零点几秒，最后一枚弹壳飞旋着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越脆响，重归寂静的楼层中，只有药师一个人还站立着。
一场屠杀，至此落幕。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收起了【黑枪•万象】。
作为一名科学家，杀戮，本不该是他做得事，但是，“无尽之地”的生存规则就是如此，杀与被杀，总得做出一个抉择。
况且，药师杀的也不是人，只是基因突变的蜥蜴而已。轴心的规则虽然冷酷无情，但总归划定了底线，即便一路下来，药师他们这样的试炼者们已经杀死了不计其数的生物，但只要不去屠戮无辜的人类，就行了……吗？
药师摇了摇头，不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他自己也不过只是苟且偷生的蝼蚁，没有实力和资格去质疑“轴心”的判断，他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
药师走向被冰柱冰封的蜥蜴人，只是靠近而已，身体就仿佛被扔进极寒的冷库一般，被森冷的寒气冻的有几分麻木。作为这种炼金弹药的制造者，药师自然知道面前的冰雕拥有怎样的超低温，他没有贸然用手去触碰它，而是将手中的黑色箱子提至腰部，随即——
“喀嚓！！！”
空气中回荡着冰块断裂的闷响，同时，还有一种将石块和冷冻肉一同咀嚼的作呕声音响起……
只见，黑色箱子如有生命般，在底部生长出了一张狰狞恐怖的龙形大嘴，这玩意用不可思议的咬合力将硬度堪比钢铁的冰块生生咬碎，并且，还扭曲着庞大的身躯，把嘴中东一块西一块的冰肉碎块像吃花生一样，嚼成了浆糊，吞咽了下去。
接下来，药师视若无睹般提着那张嘴，走到被风刃切成火腿肠片的碎尸旁，默默将把手提至了腰际……
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药师如法炮制，让那张丑陋的大嘴把地上可供取材的尸体都咬了个遍，接着，谢天谢地，他总算是将黑色箱子转换回了正常状态……
药师在原地休息了片刻，就在他准备迈步继续向前时，其脚步忽然停滞，身体僵在了原地。
一种被窥视的恶寒和宛若实质般的杀气，使他全身汗毛如遭遇天敌般根根竖起，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脑门上流下，流到领口里。他完全不敢妄动，否则，那隐藏于黑暗中的杀手必然会趁机袭杀而来。
“这种感觉……”
药师不自觉的将心中的推测说出口，几乎是同一瞬，一道模糊的黑影爆射而出，卷起了腥臭的厉风，如影随形般，贴到了他的身后。
没有人看清事情发生的步骤，只知道刹那之后，药师的身体从天灵盖开始，到胯骨为止，突兀的变成了左右两半，两部分一前一后，滑稽的摔在了地板上。
但，那并不是药师的尸体。
而是几可乱真的替身。
真正的药师，早已通过【替身草人】转移到了下一层的楼梯口，如丧门之犬般，用令人瞠目结舌的极速向上逃窜而去，他失态的怒骂道：“居然【哔——】是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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