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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勇者的眼泪

第二十章 勇者的眼泪

“勇者,接下来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准备跟我们去街市看看入侵者的情况?”

当格鲁斯还在屋内对着发愣的月霓这么问时,艾修亚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外去了。隐约间还能听见他正对门前驻守的士兵问起「入侵者有多强、难不难对付」之类的问题,完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语气。

之后士兵吞吞吐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不过月霓全然没去注意这些。正不知由于什么事而发愣的她,被格鲁斯突然一问才回过神来,挠着头说道。

“啊…街市吗?我当然要去!不过你们先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月霓赔笑着退了几步,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转身往卧室跑去。

跟着一起的还有可耶。或者说,正是月霓把她单独叫进来的,为了弄清楚某件在意的事。

在提起这件事之前,月霓还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卧室外一眼,刚好见到格鲁斯也走到了外头。即便如此,她还是摆出一副心虚的模样,压低声音对可耶问道。

“可耶,你刚刚是不是发现这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

而可耶从进到卧室后就只顾着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直到听见月霓的问话才停了下来,对她回应着。

“是魔法的味道。”

“嗯……?什么意思?”

“就是魔法的味道。”

“……”

从可耶无辜的表情中能够看出,她是有认真地解释给月霓听的。

可对于这样的「解释」,月霓当然还是不能理解。于是她只能往自己在意的方面上半猜半问,“魔法的味道,那是不是他们说的魔王或者原罪恶魔留下的?”

“不是,是人类的。”

月霓的追问让可耶又四处探寻起来。似乎她现在只知道这么多,不继续弄清楚便无法再应付月霓了。

话虽如此,但她只不过是在专心移动视线罢了,身躯则一直呆立在原地。

“是人类啊……唔,人类。如果是薇恩姐的话,你是不会到现在才特别注意的。”

“不是薇恩姐,是没见过的人。”

“果然,那么就可以断定有外人进过这里了。”

说完,月霓自顾自地沉吟起来。

她之所以会这样疑神疑鬼,全是因为之前的猜测。

「难道这里还藏着其他东西吗?」

虽然这只是艾修亚的胡猜乱想,但扪心自问,月霓自己都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若是在其他地方,她当然可以不追究这种事,可这里是薇恩的家、更是自己的暂住处,发现点什么异常都没办法置之不理。

另一方面,她又害怕自己隐瞒的事情暴露,不敢明目张胆地向别人寻求帮助,只能在小事化大之前尽快处理好。

不过现在综合了可耶的说法后,得出结论的月霓反倒松了口气。

“刚刚士兵说过入侵者是会魔法的。这么想的话,肯定是入侵者使用魔法后留下的痕迹吧。我还以为房间里真的藏着什么。”

“啊……藏着标记。”

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可耶的视线突然停留在某个地方。

这也让月霓还没彻底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标记…等等!搞什么情况!?你的意思是入侵者——!”

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大声,月霓连忙降低了音量,“……入侵者用魔法在这里做了标记?就那种……用来提醒的标记?”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想用手比出个什么形状。可刚举起右手,她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标记长什么样,只好朝着空气随便虚抓了两下。

“嗯,在那里。”

“就在床边?”

准确的说,可耶伸出小手所指的地方,是床的右下边紧贴墙壁的床脚。

可这所谓的标记,月霓却无法以肉眼辨识。

“你看得见吗?”

“看得见,是黑色的。”

闻言,月霓在床边蹲了下来,用质疑的眼神打量着床脚。不过她倒没有质疑过可耶的话,只是纯粹地对其中的内情产生疑虑而已。

「入侵者为什么要在这里留下标记?他们接下来还准备做什么?是不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联?」

可惜就算拿把剑架在床脚上,它也不会自己招出来。

“满满的阴谋气息。看来格鲁斯先生的猜测大部分都没错,也许真是昨晚发生的事把入侵者引过来的。对了,可耶——?”

这时,衣角传来的拉扯感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还听见身后可耶怯怯的声音。

“对不起。”

可耶在道歉,她为什么道歉?

月霓楞了一下后才想到原因。

不过她却反而带着笑意“哼”了一声,将不知所措的可耶拉进怀里,顺便戳了戳她那幼嫩的小脸蛋。

“诶~你现在才知错吗?发生这种事情,我可是又担心又害怕的,因为搞不好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呢。”

月霓装出一副嗔怒的样子,惹得可耶更加胆怯,仿佛变得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也担心月霓大人……对不起。”

即便是真的生气的人,看见可耶这副怯生生的模样也不忍心继续生气吧。更何况月霓的生气只是假装的。

她不禁“噗嗤”笑了出来,随后又故作正经地干咳两声。

“我可以原谅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别突然做出那种吓人的事了,至少在人多的地方绝对不可以。”

“嗯,我记住了。”

可耶轻轻点头,那双紧紧缠着的手也随之松开。就在她刚萌生出一丝不舍的时候,从头顶传来的温柔触感却将这样的情绪平复了。

明明本体是凶残得连魔种都惧怕的存在,面对错误时的反应却和普通小孩子一样。这样的反差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乖~那不纠结这件事了,我现在比较在意这个标记,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个东西去掉?”

月霓重新提起刚刚未说完的话题。转眼看向床脚的标记时,她还是不禁露出困扰的表情。

这样的标记怎么想都像某种蕴藏阴谋的预兆。不过按照月霓的想法,可耶既然能轻易发现这个标记,那么说不定也能轻易消除掉。

就像平时轻松地吞食魔种或聚魔点那样,把这个标记吃掉就行了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可耶点了点头。月霓都不必为此感到惊异。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睛、影子开始变得浓黑的时候,月霓刚露出的欣慰微笑又渐渐变得僵硬。

她慌张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可耶的肩膀。

“等等等等、停下!去掉标记还要使用那个「影子」吗?格鲁斯先生和艾修亚还在外面,现在好像不可以呀……搞不好又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嗯,会被发现。”

见到可耶恢复正常后,月霓才松了口气,心里庆幸自己的直觉和反应够敏锐。

“果然是这样……早点提醒我嘛,在这里就不要使用那个了,特别是那把剑!”

看来昨晚那件事给她留下不浅的阴影。

紧接着,还没等月霓开始思考其他办法,艾修亚的催促就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你们还在磨叽什么?快点啊!那边都快打完了。快点快点快点——”

是啊,不知不觉耽搁了好久。意识到这点的月霓也已经无法专心思考事情了。

“……好啦!我们现在就来。”她敷衍地回应。

现在的情况是,标记的事不好解决、艾修亚和格鲁斯又在外头干等着。该怎么做,月霓自然了然于心。

她拉着可耶连忙走出房间。

“算啦,反正入侵者已经被追到了,这里的事等之后再想办法也可以。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吧。”

“嗯,不过月霓大人,还有一件事……”

话说到一半的可耶让月霓又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月霓明显感觉到可耶的语气以及望着自己的眼神都有种隐隐的期待,就像小孩子向大人讨要零食一样。

这让她回想起可耶之前吞食聚魔点的场景。

难道她真的想吞掉这个标记?

月霓认为自己至少猜对了八九成,不过还是想知道她准备讨要什么。

“嗯?什么事?”

“那把剑……不要了吗?”

剑?什么剑?

月霓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看手中的剑,可在刚想问的时候,她却不禁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的话也变成,“我不要用那种东西……千万别再放出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可耶并没有失落或是难过,反而两眼更加发亮地盯着月霓。

“那我可以消化掉吗?”说着,可耶还捂着肚子,“它已经在肚子里了,消化不会被发现。”

“这也能吃的吗?那、那就当成棒棒糖那样吃掉吧~。”

月霓只考虑这么做会不会被发现,可她却没有完全理解可耶话中的真正意味。

*

圣利亚城直通城门的街道上,十二名士兵与两位入侵者经过第一番交手后,正陷入短暂对峙。

这场突发的打斗并没有给街道带来过大的混乱。不知状况的人们只是在第一时间远远地避开,好奇地滞留在街道前后围观着。

此时的街道赫然就像河流被割开,烧焦的水果和杂物狼狈散落一地。留在这片空白区域的除了士兵与入侵者之外,还有四名受到不同程度烧伤而奄奄一息的另外的士兵。

在这两方人中,相比于能够轻易看出身份的军装士兵,那两位入侵者的装扮却与平民无异,如果混在人群中绝对难以筛查。

可他们此时却被人群孤立开,如同成了众矢之的,无处躲藏。

之前的交战,入侵者出其不意使用了魔法,一瞬间就让士兵惨遭折损。

不过认识到敌我差距的士兵们并没有因此而畏惧,反倒坚定了拼死一搏的决心。

面对这种状况,入侵者即便占据了上风,也不禁萌生出退意。因为他们猜到士兵的援军肯定正在赶来,耽搁的时间越久就会越危险。

想到这里,这两位入侵者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后退,试图再次脱身。

这时,一个响亮的男性声音却突然从他们的后方响起。

“哎呀!看来稍微冷静一些了。”

两位入侵者连忙转过身看去。

眼前的人既不是什么将军也不是什么圣骑士,仅仅是一位拄着拄拐的文雅人士。可在心中飚升的危机感却在警醒着他们,这个温文尔雅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入侵者甚至不惜背对士兵,也要正面提防着这个人。

这位文雅人士便是圣利亚城的男爵。

他的身材偏高偏瘦,穿着毫无褶皱的黑色西服。虽然那干净的脸庞看起来年轻,但在气质上却蕴含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成熟严谨,仿佛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具有深思的价值。

除此之外,他身上散发的优雅的神秘感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见到士兵们对自己行了个简单的礼,男爵也以点头微笑表示回应。不过当他瞥见街上被烧毁的杂物时,最后还是摇头叹了口气。

他嘴里呢喃着一句“真是的”,接着对入侵者说道。

“可不可以听我一句劝?别在大庭广众下打斗了。你们看,这街上摆满的东西哪一个不是平民百姓的重要财物?不论破坏了什么东西都会有人心疼的,更别说出现意外伤亡。”

热闹嘈杂的街道确实不适合打斗。虽然没有人出声附议,但他这句话想必能够引起不少赞同。

文雅人士怀着这样的自信,露出高傲的微笑。

“要不就此收手、与我一同去喝杯茶如何?至于到教堂忏悔的事情,等之后再说也不迟嘛。”

这句话听在入侵者的耳中似乎别有深意。他们完全不需要眼神交流,动作一致地架起小刀,准备以刀刃来代替回应。

然而文雅人士却没有一丝尴尬,仿佛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

“别摆出这副不情愿的表情嘛。犯了罪就要受处罚,不然秩序就要乱套了啊。”

这时士兵队长连忙提醒一句,“辛…辛普达斯男爵,请小心!那两人是非常危险的邪教徒,他们入侵到圣利亚城来一定是有阴谋的。”

“哦?”

闻言,辛普达斯男爵先是惊异一番,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邪教徒呀,啧…难怪看上去一脸恶相。对于别人的盛情邀请都能冷漠相待,像这样的野蛮人,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魔王残党那一派了。估计就连这里的教堂都赎不清这些人罪恶。”

接着他突然怪里怪气地叹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自嘲起来,“不过都说真正的大人物,就连敌人都会对他敬重几分,看来我还远远没有达到那个地步呀。”

“辛普达斯男爵……?”

士兵队长此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没能够打断这位男爵的自嘲。

“没想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落得个如此不堪,我看我还是趁早打道回府算了。接下来的事,你们请便。”

留下这句话,辛普达斯优雅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他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貌似在场的人都是一头雾水,这倒也恰好符合这位男爵的神秘形象。

可是看见人群已提前为男爵让出一条道,士兵队长却突然连忙行了个礼,出声挽留。

“男爵大人没那回事!其实被邪教徒厌恶反而更能凸显您的正义形象。属下也请求男爵大人能破例越界一次,在此实行正义之职。”

深知己方的力量无法对抗入侵者,士兵队长无可奈何,只能厚着脸皮向男爵求助。

毕竟这只是一支负责搜寻的小分队,本来就没有将人手集中在一起。虽然在发现入侵者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人前去通报,但他们却无法保证自己能拖延到支援抵达。

哪怕打不赢,只要能尽量拖延时间就足够。士兵队长像捉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男爵停下了脚步侧过脸,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咦?入侵者不就在你们眼前吗?想逮捕他们就直接上便是了,还轮得到我「实行正义之职」吗?或者说…身为圣利亚城的勇敢士兵们在畏惧区区两个入侵者?”

“不、不是这个意思——”

士兵队长还想说什么,但此时的情况已经不容分心。

那两位入侵者发现最棘手的辛普达斯男爵居然没有插手的意思,相视而点了点头。显然是准备趁这机会脱身。

“算了,我们上!”

士兵队长见状而匆忙下令,同时顺手在空中一抹,面前迅速浮现出一面扭曲光线的透明墙。

这是名为「影幕」的光系魔法。

在士兵们架起武器冲过这面透明墙时,他们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阴暗,动作也变得难以预判。

与此同时,两位入侵者手中的小刀也各缠绕上火焰与雷电,不再留给士兵周旋的余地,全力迎击而上。

这一瞬间有些奇妙。

士兵队长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入侵者发光的刀刃上面,而是被吸引到另一边——

“哎呀……”

辛普达斯男爵的拄拐在手中慢悠悠地转了半圈,紧接着连同整个人突然消失无踪。

可这根本不是什么魔法。

在这普通人只能转个身的刹那,辛普达斯男爵就已经站在士兵与入侵者两方交会的终点,而那根拄拐才在他手中转满一圈,停了下来。

刚回过神之际又传来「叮叮」两声。

带着电光与火焰的两把小刀轻轻掉落在地上,褪去了魔法的光芒。

瞬间接连发生的一串事,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怎…怎么可能?!”

入侵者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出来的手,连武器都来不及捡,猛然后退几步。如果不是手掌传来的酸麻感觉,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之前一刹那发生了什么。

停下了进攻的士兵们也显现出身影,可以见到他们的表情同样愕然。

“辛普达斯男、男爵……?”

常年生活在和平的城市之中,辛普达斯男爵基本都不必去战斗,所以即便他没有刻意隐藏,平日展现实力的机会也绝对不多。

士兵们只是对这位男爵的实力有所耳闻,却从未想过他是强到这种地步的人物。

「叩、叩」

接着,辛普达斯用拄拐底端在地面上敲了敲,微笑中带着些许怒意,“我刚刚说过了,别在大庭广众下打斗,尤其是使用魔法。拒绝了邀请属于个人意愿,我不强迫,但请不要将劝诫当成耳旁风。扰乱秩序,到时候你们就会多一条罪。”

这句话全然是针对入侵者的,而在这种情况下单方面禁止入侵者打斗,无异于要他们束手就擒。

话音才刚落,人群骤然爆发起剧烈的欢呼与赞叹声,随后又在男爵的举手示意下平息了下来。

果然,不管是否有责任加身,这位男爵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邪教徒在城市里肆意妄为。

“多…多谢男爵大人相助。”士兵队长仿佛早有预料,连忙道声谢。

“不用,我只做我的份内事,你们也是。这就像万物的秩序一样,交叠而不纠缠,有的只是互益。你们懂得这层联系吧?”

闻言,士兵队长僵硬地点了点头,他只能稍微理解男爵话中的意思。

这位男爵大概是在说,这件事实际上并没有谁帮助了谁,只是双方所做的「份内事」刚好交叠而获益而已。

虽然没发现这里面蕴含着多深刻的道理,但以士兵队长的想法,这无疑在无形中保住了双方的面子,日后解释起来也有理可辩。

毕竟不管是「求助外人的士兵」,或者是「带头冲锋的男爵」,可都不是好听的名称。

想通这些之后,士兵队长自然懂得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他像在起誓一样,斩钉截铁地说着。

“我们定当竭尽所能,像男爵大人一样,出色地完成属于自己的任务。”

随着士兵队长再次令下,士兵们毫无畏惧地越过男爵,冲了上去。

入侵者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再一次使用魔法来应战。

“唉,屡教不改吗?真不愧是信奉暴力的魔王残党。”

辛普达斯将手中的拄拐松了松,黑亮的皮革鞋磨蹭着地面,准备履行自己的份内事。

而正在这时,士兵后方的人群一阵涌动。

“借过借过、我们是过来帮忙的!”

“不好意思…让一让。可耶小心别走丢了。”

艾修亚与月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一会儿那四人也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然而等他们刚在人群前站稳,面前滑稽的一幕却正好映入眼帘——

一位衣着优雅的人正摆着极具威胁性的起手架势,下一瞬间却失足被自己绊倒,脸着地摔了一跤。

“哎呀!”

这身优雅的打扮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更显得滑稽。要不是不合时宜,月霓还以为他是一位街头搞笑艺人。

“好疼,我的脚扭伤了。”

辛普达斯咬牙爬了起来。他最先做的不是关心扭伤的脚踝,而是拿出手巾擦了擦脸,所幸没有擦伤。

与入侵者缠斗的士兵们此时此刻根本无法分心,只能在打斗中送来一句慰问,“男爵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不过抱歉……接下来我的拄拐只能用来支撑身子,无暇顾及其他了。”

“这全是属下的无能。”

辛普达斯无奈地摇摇头,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

手中的拄拐在这种时候倒是发挥了原本的作用,他倚着拄拐一瘸一拐地到街边的石凳坐下,接着有一位平民主动上前处理他的脚伤。

辛普达斯道了声谢,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月霓等人身上。这四人之中也就格鲁斯算是他的相识。

“格鲁斯先生啊?唉,我还真是失礼,这种丢脸的事都让您瞧见了。”

闻言,之前难以主动搭话的格鲁斯却笑得更惭愧。

“哪儿的话,辛普达斯男爵。这只是个意外,我反倒对您见义勇为的行为感到钦佩,想必在场的人也如此认为。”

听到格鲁斯的安慰,这位男爵连忙往周围的人群扫了一眼,仿佛想从他们的表情中证实格鲁斯的话。

而这时,一心关注战斗的艾修亚突然自顾自地插了句话。

“那两个人就是入侵者吗?”

这让辛普达斯男爵也顺便望向打斗的方向。

那里的战况明显不容乐观。

虽然对手仅仅是失去武器的两名入侵者,但在双方魔法实力的差距下,士兵们依然吃尽苦头。不时袭来的火焰让他们难以近身,而那迸发的雷电更是避之不及又招架不住。

短短时间内,士兵中已经撤离了三名伤员。

辛普达斯表情变得严肃,点了点头回应道。

“是的,而且现在…那些士兵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会,用视线扫过身边四人,最后却停留在月霓身上,试探似的继续说道,“对了,你们说是过来帮忙的吧?”

格鲁斯还来不及开口,艾修亚就已经从背后抽出了剑,露出满是战意的自信笑容。

“没错!嘿嘿,所以接下来该我上场了!”

话音刚落,他直接架起剑冲了上去,以一记带着电光的猛力突刺切入战斗。

这一击仿佛掐准时机一样。虽然落了空,但却在护住其中一位士兵的同时,也让仓惶躲开攻击的使火入侵者暴露破绽。

紧接着,艾修亚趁这机会展开连续猛攻。将手中的剑化成残影,还带出一道道电火花。

赤手空拳的入侵者只能凭借本能狼狈地后退闪避,撑过了几回合才勉强稳住步伐。

这是月霓第一次正式见识到艾修亚的战斗。不得不说,原来他平常所表现出来的自大是有实实在在的实力支撑的。

不过看着这一幕,格鲁斯却皱起了眉头。

“……太鲁莽了,艾修亚。来的时候我都提醒过了,这里可是管制范围内。”

“怎么了?格鲁斯先生?”

月霓并不明白格鲁斯在担心些什么。现在的形势不管怎么看,该担心的应该是入侵者才对呀。

“咦?小姐,你不记得有「守序条例」了吗?”

搭话的是辛普达斯,在月霓转过头疑惑地望向他时,他又继续解释道,“守序条例中,可是有这么一条的:凡是在管制区域内发生人类之间的打斗事件,一旦出现任何伤亡,涉事者中若有人使用过魔法,无论是何种理由,施法者都要接受处罚。啊~当然,军方、教会人员,还有像我这样的贵族除外。”

至于猎魔人,守序条例在早期本就是针对猎魔人而设立的,只是如今扩大了适用范围而已。当然不可能将他们除外。

对于这种条例,月霓何止不记得,简直是不知道。不过她还是一下子就察觉到其中的古怪之处。

“诶…处罚吗?哪怕是帮助逮捕入侵者?打伤入侵者?”

“没错,毕竟入侵者也是——人类嘛。”

“可这也太不公道了吧!?”

月霓这才算明白过来。正是因为这个条例的存在,在场围观的人也没有一个想站出来帮忙。

“不公道吗?哦~那或许吧,不过这却是守序条例中最受人们认可的条例之一。就连生性不羁的猎魔人毫无怨言,他们在管制区域内也只敢用魔法来烧烧柴洗洗澡而已。”

话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辛普达斯突然皱着眉望向正在处理自己脚伤的平民,似乎是脚被弄疼了。

不过他并没有抱怨什么,又接着刚才的话,“这其中的渊源是很深的,你会这么认为,只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而已。”

“什么意思?”月霓疑惑地眨了眨眼。

辛普达斯饱含沧桑的话语,就如同揭开了神秘篇章的前言。然而当月霓继续追问时,格鲁斯却打断了对话。

“辛普达斯男爵,那些事情请不要再提起了,况且现在也不是聊天的时候。”

“唔……也是。”

辛普达斯意犹未尽地住了口。看他这副遗憾的表情,似乎一直就没忘记此时状况的危急,只是忍不住想说下去而已。

“接下来我也去帮忙了,至少要让这场闹剧早点收场。…月霓还有可耶,你们留在这里照看一下辛普达斯男爵。”

“格鲁斯先生……没事吧?”

知道了那种古怪条例的存在之后,月霓现在即便相信格鲁斯的实力,还是不免得担心。

不过格鲁斯只是轻松地笑了笑。

“放心,我虽然现在只是个退休祭司,但遇到这种事我还是有权处理的。”

“话虽如此,但还是请格鲁斯先生您,也留在这里照看一下这位男爵吧。”

“……?!”

这句话出自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

当格鲁斯回过头时,赫然发现辛普达斯男爵的脖子架着一把小刀,劫持者竟是那位主动上前处理脚伤的平民。

显然他是与入侵者一伙的。

“…啧,人与人之间还能存在点信任吗?亏我刚刚还想称赞你的勇气和热心。”

即便束手无策,辛普达斯男爵也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从容模样。

“如果没有勇气的话,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挟持者小心翼翼地换了个顺手的拿刀姿势,继续说道,“而且,该有的信任还是要有的,比方说您放了我们之后,我们也放了您。要知道,我们几个人的贱命死不足惜,而你男爵的性命可是非常尊贵的。”

他的意图很明显。格鲁斯闻言不得已驱散手中的魔力,将手垂下。

反观辛普达斯男爵却好像被触及到原则问题一样,哪怕脖子被架着刀,他也要坚持提出反驳意见。

“死不足惜也是你们自找的。本来只要立于秩序之中,生命皆会同等的高贵,而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自掉身价。”

不过这话的驳点却莫名其妙,让人听得不明不白的,难怪之后没人去接他的话。

另一旁的月霓已经拉开了几步的距离,将剑从腰间抽出。与之相比,身边的可耶却无动于衷又一脸漠然。

“你是入侵者的同伙吗!?快放了男爵。”

站在那个人面前,月霓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小鬼,随便一句话就能轻松把她唬住。

这也在所难免。

“小姐,还看不清楚形势吗?现在应该提出要求的可是我。”挟持者突然提高音量,“所以还有那些士兵啊,麻烦也注意下这边。”

一时间,不止月霓不甘心地垂下武器,就连士兵们也顿时慌了神,瞬间又出现了三名伤者,彻底陷入被动。

挟持者见状,却仍不满足地继续嚷着,“那边挥着剑的小鬼!你听不见是不是?”

此时只有艾修亚在认真战斗,步步追击着入侵者。无论对方使出怎样的魔法来反击,都会被他那带着电光的剑刃轻易破解,完全得不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艾修亚大声回应,手中的剑一点也没有停顿。

“听见又怎么样?我可不会轻易认怂,有胆你就带着人质从我身边逃跑啊?!看我会不会顺手对你来几下。”

“嗯,看来他并不认识我,威胁是没用了。”被挟持的辛普达斯补充道。

“……该死的家伙。”

挟持者不由得咬牙暗骂。他看着那完全被压制的打斗,又警惕地瞥了身后的格鲁斯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可前一秒还在为这种处境而担忧的他,在看见与士兵战斗的另一位同伴之后,顿时眼前一亮。

紧接着只见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在空中划出直线,从挟持者望去的地方往使火入侵者的方向射去。

狼狈应付着艾修亚的使火入侵者顿时察觉到右侧有东西飞来,连忙顺手接住,用那把小刀将艾修亚的剑拦在头顶,同时另一手往下盘投出火球。

变故来得十分突然,艾修亚又来不及用剑防守,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往侧面躲开,终于被入侵者拉开了距离。

得以喘息的入侵者咬着牙露出笑容,将小刀丢给另一只手后,甩了几下空出来的手。

“我忍你很久了,小鬼。”

“看得出来,为了发泄这一下,都不惜正面顶着这股电击啊。”

艾修亚不禁挺起胸膛、强稳住呼吸。他举起剑并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慢慢接近剑刃,引出附在上面的电流。

“不怕打击你。”使火的入侵者摇头笑着,往之前飞来小刀的方向使了使眼色,“这种程度比那边那位还差了点。”

艾修亚随着那个方向望去,眼神顿时凝重了起来。

只见另一位入侵者正打倒了最后的士兵队长,面无表情地望向这边。他手中那电光闪烁的小刀在滴着血,如同经过屠戮之后的野兽獠牙。

从使火入侵者的话中可以推测,他平日肯定没少与同伴对练,早就熟知了同伴魔法的特点。这对同样使用气系雷魔法的艾修亚而言显然不利。

不过艾修亚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正由于自己的实力受到嘲讽而感到不服气。手中的剑也像在发泄自己的情绪一样,滋滋地跳着电弧。

“别拿那种货色和我比。刚刚只是热身,哼,现在你拿回了武器正好,我也用不着留情了。”

“可我并不觉得你之前有在留情。”

“飓雷怒涛。”

无用的回答不如用事实来证明。艾修亚话音一落,手中的剑突然被耀眼的电光包裹起来,其剑身上不断跳动着的长长电弧如同具有生命的触手一样,随时准备将触碰到的东西缠绕绞杀。

而这时,月霓见到刚停手的艾修亚又准备打起来,连忙大声制止,“艾修亚!冷静一点,别被挑衅了。男爵还在他们手里!”

“呃不,不用顾及到我的安危,请尽情战斗吧!事后我还会替你说情的。”

听见别人把自己的狼狈状况大声报出来,就算是事实,辛普达斯男爵也不免脸露出尴尬的神色,连忙开口挽回一点颜面。

这也让本来就无所顾忌的艾修亚更加理直气壮。

“听见没有!不用你多管闲事,那位男爵自己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只有懦弱的家伙才会向敌人妥协。”

“唔……!”一时语塞的月霓转移视线,将矛头指向辛普达斯,语气不带敬意地说着,“男爵你别随便说这种话,艾修亚那笨蛋会当真的!”

话刚说完,那边已经开打了——

艾修亚欺身冲向使火入侵者,架着雷光闪耀的剑,准备在对方腰间来一记横斩。

然而刚一近身,使火入侵者却将小刀对准艾修亚的脚下投去,令艾修亚的动作出现一瞬间的停顿。在这个瞬间,使火入侵者又欠身接住从地面反弹起来的小刀,以弯腰的姿态诱使艾修亚将横斩换成下劈。

这是预料之中的招式变化,使火入侵者随预料那样地后撤躲开。

紧随着一阵刺眼雷光拖着长长的电弧从眼前落下,他预料到这把落空的剑将会在接触地面之前被抽回,于是不惜忍着触电的疼痛,利用小刀将它彻底按到地面上。

只见那把剑的剑尖刚触碰到地面,其剑身上积存的雷电瞬间被地面吸收光,变回原本的样子。

艾修亚恼羞成怒,“你这家伙……别太得意了!”

“能让原本得意的人吃瘪,我当然很得意。”

“记住你这句话。”

仅仅一个照面,艾修亚的魔法就被轻松破解。不过他只是“嘁”了一声,抽回剑后又继续与入侵者撕打起来。

一时间,利刃之间的碰撞产生出的火焰与雷电四处飞溅,但看情况却是艾修亚落了下风。

“你看吧!他们又打起来了!”

月霓着急地对辛普达斯抱怨道。

“哈~那小伙子不赖嘛。说不定这个不受制约的因素会变成一个打破僵局的突破口呢。”

辛普达斯男爵话音刚落,挟持者就将架在他脖子上的小刀按紧了几分,提醒他认清自己的现状,别再乱说话。

不过辛普达斯男爵却优雅一笑,用戏谑的眼神扫过挟持者,毫不避讳地对月霓继续说道,“看见没有?他们被说中痛处了。利用这点,不妨小姐您也放开手脚……”

“闭嘴吧。那样做的话,最先死的就是你。”

挟持者又连忙打断辛普达斯的话。局面好不容易才渐渐回到掌握之中,他们已经不愿再节外生枝了。

虽然辛普达斯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却让月霓的内心开始挣扎,手中颤颤巍巍的剑有如千万斤重,光是抬起来就需要莫大的力量。

“诶…可是、可是我——”

挣扎的原因是辛普达斯男爵被挟持吗?或许有吧。但她很明白,她的内心深处还藏另一个原因,一个致命弱点般的原因。

只要看看那些战斗着的人就知道了,他们哪个不是挥舞着绚丽的魔法,而反观自己又有什么力量站在他们面前呢?

月霓像寻求答案一样,下意识地望向被战斗吸引注意力的可耶。

“……原来如此。”

“!?”

这瞬间,月霓像被揪住心脏一样,顿吸了口气。她猛然看向辛普达斯男爵,发现他正别有深意地对自己露出微笑。

原来如此?他究竟明白了什么?

月霓心里想着这个问题,避开辛普达斯的视线,同时也不想让他再注意到可耶,只好故作常态地朝打斗的方向看去。

可就在这时,她却猛然瞳孔一缩,如同见到什么可怕的事,大声喊了起来,“艾修亚!小心后面!”

月霓瞥见一道箭一般的影子,带着雷电往战斗的方向疾射而去,目标赫然就是艾修亚无所防备的后背。

她的提醒实际上已经晚了一步,艾修亚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眼看化成箭影的小刀越来越接近艾修亚——

呼——这时候烈风呼啸的声音骤起。

从被卷起的烟尘能够看见一股小型旋风缠绕在小刀上,随之使其在半空中急剧减速,千钧一发地停了下来,跌落在地。

风网。

这是格鲁斯此时所使用的气系风魔法的名字。本来是蓄谋已久准备用来解救男爵的,却不想最后因为艾修亚而搞砸。

“艾修亚,冷静一些,先退回这边来。”

格鲁斯神色阴沉,皱着眉说道。不过他并没有责怪艾修亚的意思,毕竟他自己也是将错就错,打算趁着艾修亚制造混乱的时候解救男爵。

迟迟才发现状况的艾修亚连忙拉开了距离,神色有些后怕。他向格鲁斯道了声谢后又转头对入侵者吼道,“你们这些家伙真卑鄙啊!二打一还玩偷袭。”

“天真的小鬼,你是什么时候产生我们在堂堂正正决斗的错觉?如果不是那个碍事的老头,恐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继续吗?不然就该走了。”

投出小刀的入侵者走到同伴身边,将小刀捡了回来。

挟持者这时也将辛普达斯男爵强行拉起身,带着他小心翼翼地退离。看着艾修亚那想动手却又被格鲁斯拦着的模样,挟持者不由得露出得逞的微笑。

“格鲁斯先生,您相信我的实力吗?嗯……或者说,您能想象出我的狼狈姿态吗?”

事到如今,被挟持的辛普达斯男爵仍是一副轻松从容的模样,仿佛自己现在不是被挟持,而是在参加舞会时与人共舞一般。

但也正因为这副自信的模样,才让人完全无法想象他会在下一秒变成怎样的狼狈。

或许这位男爵本来就有足以自保的自信吧。

“我明白了。”

格鲁斯点了点头,转而叫住那些企图逃离的入侵者,“抱歉,对于怀着阴谋而来的你们,放任离开的话恐怕会带来无穷的后患。不管出于什么身份,我都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哦,那可真是遗憾。看来人质是没什么作用了。”

从挟持者眼中的杀意就能够看出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了。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一阵莫名的失重感却突然袭来,紧接着背部传来撞击的剧痛令他彻底昏死。

“呀——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脚还是太疼了!”

辛普达斯男爵一个过肩摔将挟持者摔在地之后,自己也因为脚伤的疼痛而绷紧了呼吸,最后还是忍不住坐了下去。

这时候并没有人去关心他,他的举动就如同点燃了导火线,使得艾修亚、格鲁斯以及另外两位入侵者都凝聚起魔力准备开战。

与此同时,月霓突然感觉到身边的可耶用力拽住自己的衣角,悄声对她说了句,“月霓大人,是se yu的味道。”

“诶?”

还没等月霓反应过来,另一边蓄势待发的四个人均都出现了异样。

“唔——”

“怎么回事!?”

魔力刚一凝聚,他们就感觉到有股晕眩感直击头顶,魔力也不受控制地往全身灌注,使得他们只能拼命将多余的魔力泄掉,忍不住弓起身子大口缓气。

“……我、我这是怎么……”

艾修亚更是在料想不到的情况下,支撑不住而昏迷过去。

“艾修亚!”

月霓见状连忙凑到艾修亚身边,发现他仍有呼吸后才松了口气,对格鲁斯问道,“格鲁斯先生,你们这是怎么了?艾修亚他,没事吧?”

“他没事,只是溢魔症发作了,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昏迷反而更安全。”

“溢魔症!?这么说你们也是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溢魔症啊?”

月霓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病症,却不是第一次听说。她在几天前才听薇恩与格鲁斯稍微讲过,这是一种可大可小的病症,并且最近在圣利亚城正有盛行的势头。

格鲁斯苦涩地点了点头,但他同样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染上溢魔症。

辛普达斯男爵的微笑也终于不再那么自然。

“喂喂,事情怎么突然演变成这个地步了?我可已经没辙了啊。”

“啊……男爵大人,你也没事吧?”

“我该怎么说呢,虽然不懂魔法的我不怕溢魔症,但脚还是很疼。”

月霓不禁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正在想怎么礼貌地回应男爵这句话的时候,听见男爵又异常严肃地接着说道,“不过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担心那边的异教徒吧。”

这句话让月霓心生不妙,当她望向入侵者那边时,发现那两个魔力失控的入侵者表情完全变了。

那是近乎疯狂的狰狞表情,如同被逼上绝路的猛兽。让月霓不由得联想到几天前与自己战斗过的那只黑色犬型魔种。

她慌张地劝起了那些入侵者。

“喂,你们冷静一些。染上溢魔症的话,随意使用魔法是会危及生命的。”

“哈……那你…觉得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安全了吗?真没想到……表面堂堂正正的城市居然会使用这种手段。”

“怎么可能是我们嘛,你看,我们这边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冷静一点……”

无论月霓如何劝说都没用的,被逼上绝路的入侵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将此时最怨恨的这几个人拉来垫背。

“喂!你们几个快住手——”

“少碍事!”

这时候,附近巡逻的卫兵问声赶来。然而这不超十指的人数根本不是入侵者的对手,被随手一挥的火焰瞬间解决。

围观的民众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其中不少比较接近的猎魔人发现自己也染上溢魔症,纷纷逃离这里。

随着“轰”地呼啸一声,使火入侵者全身燃起熊熊烈焰,变成一个火人。他低头转眼一望,毫不犹豫地朝着昏迷的艾修亚俯身冲去。

“全都是!这个该死的小鬼——”

就在月霓坚定了眼神,刚抬起剑的时候,一阵声势完全盖过呼啸烈焰的风声在火人的位置从天而降,激起地面的灰尘。

灰尘瞬间被吹散,月霓看见本来疾冲而来的火人此时如同被千万斤的重物压住,死死贴在地面。在他的身上,由无数不同轨迹的烈风杂乱无章地交织缠绕着,泛起淡淡青光,肉眼看上去就像具有实状的物体。

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能为力,身上的烈焰也饱受着狂风的摧残,反过来灼烧着身体。

他嘶吼着,但月霓已经分不清那是愤怒的咆哮还是痛苦的哀嚎。

那充满怨气的声音直到昏死之后都在月霓耳边回荡,令人寒毛直立。

格鲁斯用上最后一丝力气将使火入侵者压制住,但他之后只能顾着应付随之而来更猛烈的魔力躁动,无法再分心对付另一位入侵者。

“月霓…你们带着男爵离开这里。艾修亚的话…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会……”

话音未落,另一位入侵者一边冷静地压住魔力躁动,一边持刀冲了过来。目标赫然是仍然具有威胁的辛普达斯男爵。

“要不然小姐你先避一下吧?虽然我的脚受了点伤,但还是能和那个人周旋几番的。只要撑到援军过来,大家就都能得救。”

“我不要!”

锵——!金属碰撞的声音。

“唔……”

月霓挡在男爵的身前,将入侵者的小刀拦了下来。然而僵持不到一秒,手上传来的强力电流让她的剑脱手而出。

这仅仅是入侵者躁动的魔力溢出的一部分。

随后入侵者再次挥刀,月霓还顾不上双手的酸麻,艰难地移过剑又挡了一击。

可这时入侵者却在月霓腰部接着补上一脚。

无法回避的月霓不禁绷紧了腹部肌肉。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但当她看清面前的景象时,内心却如同遭到重击。

月霓看见用身躯挡住一脚的可耶在面前横飞出去,撞在药剂店门口的廉价瓦罐堆上,随着瓦罐破碎,其中的「星尘」也飘洒在空中。

“可耶——!”

月霓心中一急,胡乱地挥了一剑,歪打正着地在入侵者胸膛划上长长的伤口。

不过她此时根本没有庆幸的心情,连忙往可耶摔下的方向跑去,最后在碎瓦片中将可耶抱了出来。

以她的个头来算,入侵者这一脚着实地打中她的脑袋。

“可耶、可耶、你怎么样!?”

“月霓大人,我没事,不疼。”

可耶只是甩了甩脑袋清醒一番,平静地对月霓眨巴两下眼睛。但一想到刚刚那个场面,月霓还是忍不住急得掉泪。

“……”

另一边,入侵者直接无视了男爵,转头直奔月霓而来。他的全身跳动着雷光,一边地面吸走一边在身上不断涌现,源源不断而且越来越强烈。

看来月霓之前给他留下的伤口不仅引起他的记恨,甚至让他再也压不住溢魔症带来的魔力暴动,彻底失控。

“可耶,留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手。”

“月霓大人……”

“记住。”

留下这句话,月霓用衣袖抹了眼睛,转身举起剑迎向入侵者。

随后又是一声金属碰撞声,可这次伴随而来的还有……月霓的呜咽。

好痛!

利刃与利刃的交接仅仅只有一瞬间,强劲的电流便从剑柄上袭来,强度完全不是之前可比的。她感觉到从手臂传来难以名状的疼痛,全身不受控制地一阵痉挛。

“我不要这样……唔!”

失去冷静的入侵者只懂得毫不留情地以相同的动作再次挥刀,双手已失去知觉的月霓咬着牙勉强又招架开,但电流又在利刃触碰的一瞬间趁虚而入。

“好痛……但我不要这样……”

入侵者又一次挥刀,月霓又一次招架开,这次除了疼痛,还有眼泪。

紧接着同样的一幕又上演了一次,一次又一次,月霓紧握着的剑一直没有脱过手。她能感觉到,虽然入侵者的小刀力道越来越小,但附着在上面的魔法却越来越强。

月霓每招架一次都会止不住地后退几步,大口喘气。

“好狼狈…好丢人,这样的我,不要这样……”

撕啦——

鲜血滴落。

这一次,剑先掉在了地上,她只是用麻木的双手去接,双手的手腕被小刀划出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直流。

月霓顿时清醒过来,听见了一旁的格鲁斯急切的呼唤。她瘫坐在地上,眼泪和鲜血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掉。

然而至始至终,她害怕的根本就不是受伤。

“呜……我不要这样,像杂鱼一样……毫无作为就被解决掉……我可是勇者,是因为下定了决心才会站在这里。虽然只是普通的女孩子,但我也是勇者、我…我也想像艾修亚那样…呜、出一次风头…呜……”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月霓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原本所依靠的力量,也不能使用这个世界的魔法。如果没有薇恩的认同与理解,她甚至会迷茫、会质疑自己的勇者身份。

月霓知道这次战斗与她的勇者之路没有多大关联,但除了性格上不想认输之外,她还想对所有人证明自己是勇者,包括自己,也包括薇恩。

薇恩早已向她证明过,她,月霓就是勇者。

而月霓也想迈出完整的第一步,向薇恩证明:我确实就是勇者。

月霓咬住下唇,制止嘴角软弱的抽搐。

“哎呀?我赌错了吗?”辛普达斯男爵撇了撇嘴,正当他站起身,将拄拐指向不远处的入侵者时,顿时眼神一变。

入侵者高举小刀,迎着瘫坐在地的月霓的头部往下刺去,紧接着却突然停顿,转而变成痛苦地哀嚎。

只见月霓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抓住入侵者持刀的手,双手接触的部分“滋滋”地冒着热烟,而她的身上也不断涌出火焰。

大量的星尘物从碎瓦堆里随风吹来,泛着淡蓝色粼光,随后毫无征兆化成火焰,像精灵一般往入侵者身上聚拢、灼烧着。

“我可是拥有着……被选中的…理由。”

当她抬起头直视入侵者时,眼中一点畏惧或懦弱的情绪都没有,有的只是不甘与愤怒,以及无可动摇的不屈。

入侵者出于本能地挣开月霓双手,往后跳开,躲避火焰的聚拢。

月霓一手重新捡起剑,另一手利用鲜血在地面上抹上了「星尘」,最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只见她用沾满星尘的手在空中画出一个玄奥的咒文,最后将剑指向入侵者。

“蝶火。”

霎时间,在空中蔓延的火舌缠在剑身上,还有一些化成星火,环绕在月霓身边。

“这是……魔法?”辛普达斯诧异道。

这确实是魔法。这一刻,月霓确实施展出来了,属于自己世界的魔法。

式阵术。

*

在圣利亚城外的北面。

完成任务之后,讨魔军在山脚下的村庄里短暂休整后,在村民的欢送下朝着来时的路折返。

刚出村庄没几步,格拉辅将见卡奥将军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不禁追上去问道。

“怎么了?卡奥将军。”

“嗯……格拉,我问你个问题。一提到极具危险性的女性的话,你会想到什么?”

格拉辅将一下子就明白卡奥将军的意思。

“将军是说,那位刑火的猎魔人是原罪恶魔吗?”

卡奥将军默认,格拉辅将只能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倒觉得不太可能,刑火猎魔人的名号在猎魔人圈子里也响了有几年的时间,我从未听说过有关她的不良作为的传闻,算是个相当守规矩的猎魔人了。”

“关键是……”

卡奥将军面色凝重。他回想起之前去往地牢,与被关押的原罪恶魔见面的场景。

在看到原罪恶魔面容的那个瞬间,他的内心顿时被惊恐填满,埋藏于深处多年的记忆仿佛被翻出了一角。

卡奥将军直到最后都没有与之对话,就那样默默离开。

“原罪恶魔,本身到底是什么东西?”

……

(这是我最不擅长的打斗情节,但总归还是要写的。伏笔方面也思考了很久,为了掺在战斗内容里面,也是搞得我想当混乱,完全不知道在写什么了。本来是预计7000字左右的,没想到变得这么多,虽然好不容易撑了过来,但这章综合起来可能又冗长又乱吧,文笔还是有待提高,现在只能凑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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