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人在轻轻拍我的脸。
“啪……啪……”
一下一下的,触觉轻到像瘙痒。
脑海里一片苍白,眼前的景色是纯黑的。
过了一会儿,这拍脸的节奏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了。
好烦啊!
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好像本就睁着。
从来没有意识过,当自己无法分辨眼睛到底是睁还是闭的时候,是有多么违和。
很累。疲倦,困怠,但已经没有刚才冷了。
卯了把劲,一鼓作气想把眼睛睁开看看,究竟是谁在烦我。
结果,我却是非常虚弱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野里,借着旁边篝火的火光,我看到了一张满脸是毛的人脸!
想说我被吓了一跳,可是连表达被吓了一跳的力气都没有,想要坐起来却只微微抖动了一下,就瘫软下去。
身体完全使不上劲!
紧接着。
“啊!”
仿佛苏醒过来,灵魂回到了躯体中。剧烈的痛觉又回到了意识里,不由得叫了起来,自己的表情大概很难堪,但脑海完全被痛苦填满了。
这时,手臂被什么刺扎了一下,不一会痛觉就些许减轻了。
稍微有了余裕观察自己,不过能看见的只有那满身扎满了白色布带和被我的鲜血染紫的区域,全身上下到处都是。
扭过脸去,强忍疼痛,汗珠不断地从额头渗出来,努力看清旁边这个蹲着的人类。
这是个中年男人,灰褐色蓬松的短发,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骑士的气质看上去和格达拉大叔有得一拼,但不像大叔那般匪气,也没有那么多的伤疤。到像是一个可靠的父亲这般感觉。
身穿我没有见过的绿底褐色斑点服饰和一件缝满了口袋的背心,做工很精致。他的身上从背心到裤子布满了正方形的口袋,而腰间挂着好几个盒子,猜想也是某种魔法道具。
此时的他手里握着一个透明得像玻璃制成的圆柱管子,而圆柱前段插着一根细到几乎看不清的针。他正把针拔下扔掉。
他的左手腕上也戴着一个跟我类似的地图魔法道具。
“啊……”
那些异乡人?
我尝试着想要做起来,被他按着我的肩膀制止了。
“能懂我?能懂吗?”
他用奇怪的口音说话了,听起来跟之前的“舅舅”完全不一样。
“嗯……”
我微微点了点头。
“你伤得很重,失血过多,还有骨折,不能乱动。”他这样说道,“还没有渡过危险期。”
我一知半解地又点了点头,皱了皱眉。
这位大叔是擅长草药的德鲁伊?这些外乡人都没有一点魔力素质,更不可能是巫医或者治疗师了吧!
从我的角度看来,他哪种都不像。
注意到自己的翅膀只剩下了一半。
“我的……我……另一半……翅膀呢?”
我艰难地问道。
大叔回头从旁边取来一个用白色软布包着的长条形物体,中间有一大片被染成了紫红色。
“这个。”
他打开布包着的翅膀给我看,黑色的翼膜失去了血色,看起来硬邦邦的,但我认得它。
点了点头。
“麻烦你……法杖……”
我抬了抬手,非常吃力。但是我还没死,这已经是万幸了。多亏我是一名法师,还是一名出色的法师。
他将乌木法杖塞到我的手中。
“谢……谢谢……”
向他露出苦涩的微笑,然后闭上眼睛。
虽然不用法杖自我治疗也是可以实现的,但重伤的话,即便只是很细小的增幅也是具有显著意义的。
给自己的身体进行了一遍探知。
魔力探知可以用来确定自己的伤势和具体位置,伤口深度,以便展开复杂而细微的修复操作。
治疗魔法的最高境界,是连同碎裂的骨骼也能一并修复的上级魔法,但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使用。曾经只对受伤的实验动物做过,并不了解被治疗是什么感觉。
找到了第一个伤口。
念起咒语,金色的旋转法阵在我周身亮起,并将自己全身覆盖。接着,在我左上臂外侧的伤口处,率先出现了四个小号的魔法阵。
开始,我试着将碎掉的骨头放回原处。
“咿呀!!!!啊!!!!!”
我被剧痛干扰中断了施法。
原来,接骨复原的治疗魔法是这么痛,怪不得曾经那些小动物都挣扎着要咬我。
不行,如果不治疗,我恐怕还是会死。在这个世界上,残疾都不可怕,如果死了就真的没法复活了。
毕竟死灵术这种玄学都只是传说,更别提起死回生了。
况且,自己也不想变成到处游走的骨架。
咬紧牙关,继续术式。
“需要搭把手吗?”
满脸胡子的大叔凑过来问道。
我暂停施法,扭过头。
“很感谢你救了我……可是你不是法师,能怎么帮我?”
继续集中注意力治疗自己的致命伤,把大叔晾在一边。
“还是很疼吗?”
他追问。
“废话,当然疼,不然换你试试!”
心里冒出这句失礼的话,但没说出口,只是没有理会他。
高阶治疗术式需要很高的集中力。
可是,他的小动作依然干扰了我集中注意力。
余光瞄到他从身上的口袋里取出另一管半透明水晶圆柱,里面晃动着水一样的液体。他插上针头,没等我来得及拒绝,对准胳膊就是一下。
刺痛比起身上的伤是弱得多了,没去抱怨,因为很快我就默认了自己的错误。他的确帮了大忙。
扎针注入的液体,让我的疼痛再次减轻了,方便了集中于治疗术式。
大概像这样耗费了三个小时,应该夜深了。给自己全身的伤口都修复后,虽然还有迷之痛觉,但比留着一身的开放性伤口好了很多。
稍微坐了起来,看到那个满脸胡须的男人靠在墙边早已熟睡,篝火还点亮着。
“真是没有危机感的人呢!”
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似是一个洞穴,但墙壁并不是岩石,而是金属的。
认出那是矮人的工艺。不是黄铜就是黄金,灿灿的金光非常豪华,简直像王城里某些贵族的家一样。抬头望去,洞顶上是许多半圆形的穹顶支架,再往上才是岩石的顶部。
这里大概是巴林镇附近的矮人遗迹,那个矮人驿站吧?
参观就到这里,我的活儿还没做完。
我身体的一部分,现在还不在我身上呢!努力支起身子,发现虚弱而很难正常走路。
应对的方法很多,我选择了捷径。
给自己用魔力加上敏捷和力量的加护,再用乌木杖充当拐杖。走过去,拾起被白布包着的翅膀,取掉布料。
我的翅膀啊!
一开始觉得因为它们的存在使我变成了魔物真是十分抱歉。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它们,依赖它们,要是今后没有了翅膀,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
拜谢过自己的翅膀以后,虔诚地将它对接上,然后调用接骨的高阶治疗。
“咦呀!”
一松手,已经断掉的翅膀就掉落在地上。
治疗无效,什么都没发生。
心头一黑,感到头昏目眩。
“难道说,它已经死透了,没法再接上了吗?”
我知道,如果断肢事件发生,一定要尽快把断肢接上并用高阶治疗修复,否则肢体死透了,就再也接不上了。
要是手脚的话,还有装假肢的可能,使用魔像技术制作的假肢甚至能跟真的一样,毕竟魔法可以实现的东西很多……
但是我的翅膀是个特例,从来没有巫师研究过飞行这个领域……就算照葫芦画瓢做一个假的,也再飞不起来了吧!
想到这里,不甘心地又尝试了两边,都以失败告终。
鼻头一酸,啜泣了起来。
伤心地回看了一眼救了我的大叔,他淡定地在睡觉,并没有被我吵醒。
突然灵机一动。
啊,可以试试时间回朔!?
从来没有在生物上用过这种被师父称为危险的魔法,但是,值得一试!
我认为,如果把自己完整的包裹在术式范围内,说不定可以全部康复,但……
那样也有可能重新再经历一次伤口的疼痛,以及被狼群撕咬的过程。毕竟,回朔的时间中,怎么想经历过的时光都是已经存在的,回朔的同时就要倒着再来一次……
想到这个,我不寒而栗。
但是,如果说……
我望着那截死去的翅膀。
只把死去的部分放在时间回朔里会怎样?
马上行动起来,反正已经是死掉了的翅膀,也不在我身上了,不试一试怎知道呢?
念响那专属于我的咒语,这次有了乌木杖作为加持,效果应该会比空手施展更好。心中默默祈祷,轻轻用手指触碰被魔法悬浮在半空的死去翅膀。
蓝色的时间光球将我的断肢包裹起来,紧接着它抽筋了似的抽搐着。有些担心是不是失败了,看上去仿佛要爆炸了一样。
大概足有一分钟,包裹翅膀的那块白布上,暗沉的血污漂浮起来,形成一片可怕又令我神经兴奋的血雾,一齐飘向蓝色的光球,迅速将它填满。
令人惊讶的现象,鼓舞我注入了更多的魔力。
察觉到魔力正以异常的速度消耗,如果这样放着不管再有一分钟我就会晕倒,开始担忧起来。
“应该差不多了……”
来自魔力枯竭的双重疲惫与恐惧,让我中断了对时间回朔的魔力供应。断掉的翅膀应声下落,被我用手接住。
“要赶快!”
这半截翅膀恢复了柔韧和弹性,同时从裂开的伤口处再次喷出了新鲜血液,看起来回朔是成功的。
我将这样的翅膀重新接上自己背后断裂的位置,用魔法悬浮好,然后开始高阶治疗。
“噫!?呀啊!啊啊啊!”
接好一些皮肉后,那来自断裂的那端传来新一轮刺骨的疼痛,宣告着它终于回归了我的身体。
我咬紧牙关维持着自己的法术,眼泪簌簌地流,但那是激动的泪水!正因为疼的厉害,说明它还活着!
“嗯噫!啊!”
惨叫还在继续,意识却没有停止继续编织着高阶魔术,魔力枯竭的警钟终于敲响了。
“就差一点儿!”
我两眼无光,面无表情,只凭借自己的强烈执念还在继续着术式。
治疗术式结束的那一刻,腿一软,倒了下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矮人遗迹入口处透过来的光线,照亮了洞内金灿灿的装潢。
醒来的一瞬,再次感受到地狱一般的痛苦。
“呀啊!”
叫喊个没完没了,喉咙干涩,声音都已经嘶哑了。
熟悉的针扎感。
“看来吗啡效果过了。”
满脸胡须的大叔淡淡地说道。
花了两分钟缓过气的我,坐了起来。
“谢……谢了……”
虽然疼得脸色发青,但应该没有大碍了。
“请问,恩人您的名字?”
我开口问道。
大叔嘴里叼着一根圆柱状的物体,外面一端冒着烟。他用手指夹住那玩意拿开自己口中,说道。
“雷诺。”
好古怪的名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似乎并不在意我长得这样子,反而救了我。
“啊嗯……雷诺先生,感谢您救了我……”
我向他低下头去。
“你说过三遍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冒烟的柱状物塞回嘴里,似乎在吸入燃烧它所产生的气体。
闻到了气味,觉得很呛人,但毕竟是恩人,也不好显得嫌弃。
试着解开绑在身上的白色布条,因为我知道伤已经好了,只是幻痛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名为雷诺的这个大叔似乎也没有要立即发表意见的意思,只是斜眼看着我准备拆开那些布条。
明明面无表情,他还是说话了。
“绷带,不需要了吗?会流很多血,会死喔。”
他语气轻松地说会死,毕竟事不关己。看来他眼睁睁看着我给自己治疗了那么久,却不知道我是在治疗吗?
“啊,原来这个叫做绷带吗?”
我微微一笑。
“这样治伤真的能好吗?只不让血流出来还是会死的吧!”
“呵呵,”
他嗤笑了两声。
“只要止血及时,人这种外伤过个把月就会长好了。”
不要当我傻子好不好?
我当然知道会自己长好,但是傻子才会等几个月去长好伤啊!
在这个世界上,难道不是受了伤马上就找治疗师吗?如果没有治疗师在附近,最多用衣服包一下就应该赶紧去找个法师啊!初阶的治疗止血的程度普通法师都做得到的。尽管中阶以上会的人就少多了,话说绷带这种专门为了包伤口的布带真的有存在必要吗?不,要这么说,绷带它的确也算是救了我一命?!
我陷入了自我矛盾的思维中。
“那得疼多久啊!傻子才不找治疗师呢!何况我自己就会高阶治……”
打断了自己的话语,因为如果说出我会高阶治疗的话,心想会不会被这人缠上。也可能因为这个情报透露我跟王城的关系。
但是,既然已经是救了我的恩人,知道底细也没关系吧?
毕竟,我的命就是他捡回来的……
“我自己就会治疗,为什么还要等它自己恢复呢?”
想来想去,我还是换了个模糊的说法。
“这个世界的人真是方便……”
他饶有兴致地望着我拆绷带,微笑着,那种不紧不慢事不关己的语气,仿佛他早就猜到我要说什么一样。
全身的绷带都拆完后,我喝掉了整瓶魔法药剂,又用魔法修复了被撕破的衣服。
咳咳,作为有节操的女孩子,不想在刚认识的人面前换衣服,所以稍微奢侈了一下。
“真方便。”
雷诺抬了抬眉毛,饶有兴致地围观了我这一系列的魔法表演。
嗯哼,只有一个人不算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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