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等等，这样就完了？你是不是省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啊。”
原本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尤纳斯用着毫无起伏的语气在叙述故事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浓妆艳抹的富贵少女艾米丽向盘腿坐在自己旁边地上的红衣少女投去了白眼以示不满，然后赶在对方的目光射过来之前转回了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起了盛在精致的茶杯里的上等红茶。
“你倒是说说……”
将失明的绿色双眸投向列维坦的方向，尤纳斯用分不清是愤懑还是困惑的平淡语气缓慢地问道：
“我哪里解释得不够清楚了呢？”
“嗯……就…就是那啥。对，就是‘十二星天’的事情啊。总感觉，你是在特意回避这个话题的样子啊。”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异样的沉默，就像是有人施展了秘术《时间·沉默领域》一样。
不过很快，诡异的笑声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扑哧……啊哈哈哈哈哈。哎呀，我真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新王国的精英聚集之处居然还有这样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啥？大小姐？等等，你在说什么呢？你……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啊？”
“那么，列维坦小姐。就算我在这里把‘十二圣女’，啊不，‘十二星天’的事情交代个一清二楚，你觉得元老院会允许这些内容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之中吗？”
“嗯……大，大概不会……吧。”
“那是需要思索这么久的问题吗？”
“唉，不过……”
尤纳斯转过身，从专门为她准备的带琴架的椅子上跳下，然后向着坐在门口附近的两人说到：
“我的肚子倒也已经很饿了，时间亦已近傍晚，而且接下来的故事会很漫长的。今天就到这儿吧。”
用宛若给学生宣布下课的先生般的口吻，翠眼的盲目少女简简单单地宣布了工作结束的消息。然后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来到帝国书院作演讲的讲师一般，平平淡淡地走出了那个她待了一下午的房间。
“哈？你，你给我等一下。”
性格刚烈的红衣女队长一把叫住失明的少女，像是要找碴一般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但她的脚还没迈出门口，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意外可爱的惨叫声。
“呜咦！”
“哎呀呀，列维坦小姐还真是不小心呐。怎么会一脚踏空的呢？”
粉色头发的大小姐作出了绝对充满恶意的宣言，当然，她也成功地点燃了现在还以大字扑在地上的那个人内心的火药桶。
“艾米丽！你这家伙，如果要打架的话，我乐意奉陪！”
“真不愧是只会动肌肉的亲卫队成员的精英，连脑子都被肌肉装满了吗？”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阻止两人火光四溅的视线交锋的是依旧波澜不惊的一个甜美声音：
“如果你们二位中有谁愿意放下手头上的活，带小女子前往就餐的地方的话，我一定会十分感激的。”
即使感受到自己同时被两种截然不同，但依旧足以灼伤一般人的视线聚焦，尤纳斯也依然显得十分淡然，她的脸上写满恬静与安详。仿佛这帝国书院并不是用来囚禁她的牢笼，而是她颐养天年的养老院一样。
“喂，我先说好。你在这里可仅仅只是个囚犯哦。别以为你可以就这样逃脱法律的制裁。”
“啊呀，我还以为可以将功补过呢。真是可惜，那我帮助你们还有什么意思呢？（抽泣）”
“等……你你，你怎么会得出这样荒谬的结论啊？”
艾米丽站在一旁，双手叉腰，冷眼看着本应属于自己同事的缺根筋双手斧少女一脸茫然失措地安慰明显正在偷着乐的不死魔女的笨拙摸样，一边在心中叹气。
（像个笨蛋一样。）
帝国书院的餐厅位于地下和一楼的最深处打通地板后产生的一片空间内。这里十分狭窄，就连全帝国书院三分之一的工作人员都无法一次全部容纳。
但是，帝国书院毕竟是全国顶尖的学府机构，在这里无论你是工作人员还是研究者，绝大部分人都是那种想要吃饭，但却被书籍、史料、研究成果吸引无法自拔，等清醒过来以后发现已经过了饭点的这种人，每个人的饭点都隔得很远。再加上不对外开放等原因，帝国书院的餐厅的容量在够用与不够用之间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不过也是拜此所赐，这间上层配有落地窗、下层种植着夜光花卉的小小餐厅有不少很适合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地方。
现在，下层西北角的一张四人餐桌上，不老不死的盲眼少女尤纳斯、脾气暴躁的亲卫队队长列维坦和充满贵族气质的谜之少女艾米丽正在一起享用晚餐。
以一般人的习惯来说，现在吃晚餐还稍嫌太早，不过，三人的目的当然不只是填饱自己的肚子而已。
“那么，可以说了吧。”
“嗯？说什么？”
看着尤纳斯用装傻的方式试图激怒自己，列维坦的眉头上青筋毕露，整个表情也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少女在两人的接力挑衅下已经无限接近于爆发的边缘。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如同炎龙的吐息一般散发着热浪的少女澎湃的怒气，尤纳斯赶紧放下挑衅的姿态。
“十二星天……嗯，不过就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她们似乎更加中意十二圣女这个称呼哦。这里我们就尊重……”
“给给给，给我等一下……你刚刚是在说你见过十二星天吗？”
“就说是十二圣女啦。”
“这种事情怎嘛样都好啦……你真的见过吗？”
尤纳斯“看着”列维坦露出发现宝藏的熊孩子一般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充满深意的笑容，然后她缓慢但含义明确地点了点头。
在这一瞬间，列维坦的眼神中所蕴含的东西上升到了崇拜的程度。而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艾米丽也第一次微微前倾身体，摆出了一副仔细聆听的架势。
翠目的吟游诗人喝了一口作为餐后甜点的热香茶，馥郁的芬芳即刻在餐桌上萦绕。而随后，她“望着”茶水的表面说到：
“十二圣女，旧时代传说中代表着造物主手下管理世间众物的十二位神明的意志的特殊的存在。利用预言、神器或是其他的手段，人们可以在神明的具体意志出现之前就找到圣女的正体，这时候圣女还‘未觉醒’，看起来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然后，在圣女在场的情况下完成‘觉醒之仪’就可以让圣女与神明意识相连通，以此为契机，圣女将会拥有‘神力’、‘神格’、‘神谕’三种特殊的能力。说到这里……”
许是讲得有点口干舌燥了，尤纳斯又喝了一口香茶，然后冷不丁向认真“听课”的两人提问到：
“这三种力量的具体定义你们知道吗？”
理所当然的，“肌肉”系美少女（指大脑）列维坦一脸茫然，而一旁喝餐后红茶还要自备高级茶具的“大小姐”开口了：
“‘神力’就是指神明赋予的力量，像是‘剑之星……圣女’传说中无人能挡的剑术，‘生之圣女’赋予大地万物生灵以生命和活力的能力。
‘神格’则是指神明为了体现自己的力量和意志而对自己在凡间的代言人——圣女的灵魂（灵格）和肉体（体格）作出的修改，当然，不会完全修改，否则就不算是代言人而是替身了。
至于‘神谕’。神明会在关键时刻基于自己的判断或是圣女的请求，向圣女直接下达命令，或是和她进行直接的交流，一般来说，前者的情况更为常见。”
“嗯，基本上没有什么出入呢。你一定很擅长学习吧。”
艾米丽直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现出了明确的不屑。
不过，越听越糊涂的列维坦却趁机插了进来，发表了她从故事一开始就憋在肚子里的疑问。
“呃，你们等一下。听你们刚才那一番话，就好像……就好像这世上有神明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一样。别吧，这世上哪有什……”
“恰恰相反，红发恶魔小姐。这世上没有神，这是我们两人也承认的事实。”
“哈？那你们为啥……”
“我和尤纳斯小姐这里所说的‘神’正确地说应该是某种我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其正体的类似于意志一般的东西。”
“额……我，我有点糊涂了。你们说意志什么的，又说没有神，到底是什么？”
尤纳斯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再一次用小竖琴演奏起了美妙的音乐，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儿来。
“我们也不知道，而且也不愿意就这么称呼它为神。但无论如何，一定有什么是存在的。更加高阶段的，我们难以想象的……理由就是十二。”
“十二？”
尤纳斯点点头，她手中的竖琴仍没有停止演奏的迹象，美妙的音乐像是一只只优雅的精灵一般在少女的手指的指挥下跳出了一段绝美的舞蹈。
“无论再怎么说也太巧了。为什么不是十一，不是十，唯独是十二？即使圣女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失去‘神’的信任，违规使用力量之类的不再拥有圣女的力量与资格，也会立刻诞生一个候补的圣女。圣女的数量永远只有十二个，一个也不会多，一个也不会少，而且这十二种力量亦未曾在史料中找到有改变的记录。这再怎么说也太巧了，这肯定是有某种超人的意志在从中作祟。”
“呃，就是说，你也不知道。”
尤纳斯点点头，而后停下了演奏，说出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
“恐怕这世上也没有人会知道吧。”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列维坦像是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一般，又一次问道：
“那么，你之前说过她们拥有‘力’、‘格’、‘谕’三种力量吧。拥有这种级别力量的人，真的有可能被杀死吗？”
艾米丽和尤纳斯立刻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毕竟“那件事情”实在是太有名了，新王国从帝国书院到民间小巷，无时无刻都有人在在争论那个“著名的传说”。
“喂喂，你在着什么急啊。我才讲到‘剑圣’妮露凡娜·安的人生第一次重大转折点上，你怎么就已经开始追问起‘导师’艾茨洁菈·安的传说啦？”
“等等，你是说你打算等你讲到‘导师’的时候再公布真相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照今天这个速度下去，你还没有讲完‘刀魔’的传记我就要受不了申请离职啦。”
“自重点，亲卫队的。元老会的命令不是你想违反就能违反的。”
列维坦难得无视了粉发少女的挑衅，向尤纳斯使眼色，并且低语道：
“你就提前告诉我一点嘛。”
可惜，她完全忘记了尤纳斯是个盲人。翠发碧眼的吟游诗人在这时“名正言顺”地假装没有看到，起身收拾竖琴，准备离开。
“等……我，呜——”
听到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不满，尤纳斯回过头安慰道：
“你放心，我到时一定会把我知道的真相完整地说出来的。至于到时候信不信就是你们的事了。”
“真的吗？”
“哼，幼稚。”
“对，我一定会说的，关于那个……”
“看着”有失体统地厮打起来的两个少女，不老不死的魔女一边靠在墙边欣赏着西下的夕阳，一边用轻到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音量说完后半句：
“那只有我自己知道真相的残酷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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