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顿从布包里找几根干柴堆在地上。
“要是他什么都没做的话，我们是怎么让那个蠢猪守卫放下心去睡觉的？通向隘口后山尔特拉小径的路线是谁想办法找出来的？地道又是谁挖的？”
他又拿出两块火石，擦起火来，“如果你真的很看他不爽的话，那就自己爬下地洞去把他拉上来吧。”
“谁愿意下去啊，这么累死人的高！明明是他自己迟迟都不爬上来，关我什么事！”
兰龙指着直径近两米的地洞，回头对同伴嚷嚷道。
“穆图尔荒原渺无人烟，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我们很难在下一次日落前到达吞巴森城。”
“我父亲告诉过我，匹尼斯特拉人的膀胱比什么都好吃。要是那崽子等会儿都还没爬上来，我一定真会下去把他的尸体整个吃了。”
“匹尼斯特拉人没有，老鼠可有不少！”
迪盖尔突然冒出的声音把这个布勒特的光头壮汉吓了一跳，“我祖母说过，光头的人总爱说别人的背后话。狗屎玩意，我现在总该相信了。”
“在别人背后说坏话，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兰龙振振有词地说道，“能把那群傻子说得乱打一气，除了你还有谁？”
“可是那次你也差点抡起了拳头，难道你也是傻子？”
“我怎么会是傻子？”
兰龙嚷嚷道。
“从出生到现在，我可从来没跟‘傻子’这两个字沾过一点边，没取傻子的名字，没和傻子在一起吃饭生活，更不会把傻子写出来。”
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写。
“好哇，我是傻子，这五只老鼠你就别吃啦。”迪盖尔笑着晃了晃手里握着的尾巴，下面正悬着数只带血的老鼠。
“巧了，我也觉得我的脑袋不太灵光。”
凯顿生好了火，举手补充一句。
迪盖尔欣然跑了过去。他将五只老鼠用刀剥开皮肉，处理完毕后便递给凯顿。后者在用布包里剩余的几根细枯枝将鼠肉串好，又往火堆两侧各立上一棵树丫后，把肉串架在树丫上烤了起来。
“就是凯顿你愿意的话，老子也不会与傻子为伍！”
兰龙搬起几块岩石将洞口封堵，然后自顾自地站到一边，盘膝坐在地上仰望夜空。但他立马就撑不住了。干燥冰冷的夜风不但吹得兰龙一阵发麻，同时也将上风处两人烤鼠肉的香味送进了他的鼻孔。
他的肚子偏偏也就是在这时不争气地响了起来，回头看见凯顿招了招手，这个布勒特的光头壮汉便灰溜溜地凑了过来。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让迪盖尔回想起老祖母家里的壁炉。在他十岁前，每个星期二的晚饭后，祖父和祖母都会准备热气腾腾的茶和许多点心，坐在客厅里跟村里的孩子们讲起各种古代的传奇故事：不论是筑城者凡特还是沘克尔大帝，每一个故事他都听得津津有味，让他不时望着北风呼啸的窗外，望着冰天雪地的艾纳尔弗的原野幻想自己未来的英雄模样。
但英雄梦往往都是建立在能够用之不竭的钱袋之上的——在迪盖尔看来确实是这样。他确实拼着一身胆气离开了家乡，结果雇佣兵们没有义士豪杰，没有落难的骑士，有的只是坑蒙拐骗的无赖和带着娼妇进出于酒馆的浪荡客。
他们只会粗野地喊他“匹尼斯特拉孬种”或是“匹尼斯特拉崽子”。
凯顿往鼠肉上抹了一些油，“我们趁现在尽快休息一下，日出时分可就得出发了。”他拣起一条烧了半段的树枝，在地上画起了线，“待明天一早我们进入葛欧德境内以后就要立即往霍利河奔去，这样才能指望之后的行程。”
“好啦，那现在咱们分赃吧，没钱明天怎么交过路费，”兰龙粗野地笑道，他一边将手掏进自己背后的布包，将两个架子似的东西，“你们快看看，这些东西值几个钱？”
“值钱？”
凯顿拾起其中一个，三角状的架子在火光照耀下烁耀如同真金，可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它有何分量，“这是皇帝的蚊帐架吧，镀了层金的木头罢了。”他在兰龙目光之下毫不在意地把架子丢进火堆，它当即染上一层焦黑。
迪盖尔也从上衣兜里取出一个形似锁头的银状物和一个花瓶的碎片，“这些更惨，一个是涂了银漆的烂铜，一个纯粹是涂上颜料的破陶片。”
“老皇帝居然连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都拿得出来。”兰龙嘟囔着拾起地上的破铜烂铁，将它们一个个丢入火堆，“早知道我就不来守这么多冤枉”
他们三个都是响应霍利帝国招募的雇佣兵，原本还指望着陷入危急时期的帝国会极力拨款扩充军力，却没想到这个国家居然会穷到这种程度。光是在守卫克卡隘口的十多天里，他们的食物就是三天才勉强发下来一份——还是难以吞咽的干菜和麦糠，干肉更是如同稀世珍宝——这也难怪他们会挖地道逃出来。
如今这个昔日统治了大半个撒开高原、并且数次摧毁葛欧德帝国的庞然大物已经不复存在。它此时方圆不过百里，除了西面沿海的一小片地区以外，曾经的大片领土已经在南东北三面被葛欧德包围，这个仅存有首都和不到十座村庄的贫弱小国被吞并怎么看都只是时间问题。
迪盖尔一边磨着刀一边摇头叹息。他随即放下刀，仰望着夜空下的荒原。
“你们快听……”
突然听见不远处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他惊讶地低叫道。那马蹄声离他们愈发接近，惊慌失措的三人刚想要逃走，对方便在火堆旁停了下来：原来是三个骑士。火光之中，他隐约发现他们打开了遮面罩的头盔下是颇为黝黑的脸孔。
“……长官，请问您们是？”
迪盖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自己从克卡隘口面黄肌瘦的守将那儿学来的蹩脚葛欧德语言生硬地问道。
“我是葛欧德在这一带的巡守官，看到此处火光便过来询问。”
其中一个装备较另二人更为精良齐整、似乎是军官的人翻身下马，和气地答道。他的声音即使说的是在迪盖尔听来十分晦涩难懂的葛欧德话，在这听来也显得相当地舒畅和易于理解。
“那您是要拘捕我们咯？”
迪盖尔从衣袋里拿出入境许可。
另外两人虽然不懂得这种语言，但在强烈的危机感下也抱有戒心地后退了几步。
“啊，误会了，”军官摆了摆手，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不持有入境许可就会被拘捕，这是大多数佣兵都清楚的事。我们此次前来，只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些事情。”
“打听？”
说出这个词时迪盖尔习惯性用了艾纳尔弗的地方方言——令身后的凯顿和兰龙也面面相觑。
“您想要问什么尽管说。”
“好吧”他顿了顿，“——你们知道尔特拉小径往哪里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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