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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阿茶:“我们就在这里一直呆到明天早上吗?”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贝吉塔州东北部的一个镇子里的一家旅馆。

现在是我们旅行第三天的下午,离太阳下山的时间还远着,我们却暂停了我们的行程。因为,以我们现在与“魔林”的距离,继续赶路的话,那么在到达“魔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倘若夜晚在本就凶险的“魔林”中行进,那份危险性就比白天大得多了,完全足以威胁生命,不仅魔物,普通蛇蝎也防不胜防。我们现在所在的镇子,是贝吉塔州离“魔林”最近的城镇之一。如果继续往“魔林”的方向前进,只有村落;村落再往前,只有荒地。这个镇子只有这一家旅馆,可想而知,再往“魔林”走去,那些偏僻的村落不大可能再有我们的住处。所以,我们在这个镇子落脚,早早地进了旅馆,等明天的太阳出来,再往“魔林”进发。

我:“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阿茶:“唉,真不巧啊,时间还这么早,这里又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我:“就当作歇息咯。”

尼诺似乎也有点郁闷。

阿鲁卡:“有意思的地方倒是有一个,值得一看,只是有点远。”

阿茶、尼诺:“什么地方?”

阿鲁卡:“剑痕谷。”

阿茶:“多远?”

阿鲁卡:“现在出发的话,日落前能到吧。”

阿茶:“出发!”

我们又骑上了马,往剑痕谷奔去。

我们现在要去观光的剑痕谷,是一个有着悲剧历史和雄奇地貌的山谷。剑痕谷,就是“剑痕谷之役”的剑痕谷,当年数千名志愿军惨遭横祸的地方。青木哥哥的父亲,就是那数千名牺牲的志愿军中的一名。这让我前所未有地体会到战争的残酷和悲哀,以及和平的幸运和幸福。我的祖国已经远离战火很久了。那一年,志愿军支援西沙王国,已经是近两个世纪里,我国最为接近战火的一次。

阿鲁卡拿着指南针,在最前面领路。

我:“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阿鲁卡:“真的。”

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啊。”

阿鲁卡:“到那里你就会信了。”

尼诺:“什么传说?”

我:“‘魔刃’的传说。”

尼诺:“‘魔刃’的传说?”

我:“你没听说过吗?”

尼诺:“没。”

我:“‘魔刃’是什么你知道吗?”

尼诺:“不知道。”

尼诺既是剑道高手,又是一个富有好奇心和求知欲的女孩,却不知道传说中的大陆四剑圣之一的“魔刃”。那么很可能四剑圣各自的称号她都不知道。这让我有些意外。不过也很正常,四剑圣的传说并不全是家喻户晓、为人津津乐道的,也不是什么会常见于科学文化丛书之中的常识。而尼诺对这类知识又不是特别感兴趣,人文知识和故事类的书她都不是很爱看。她最感兴趣的知识好像是自然科学和魔法、科技方面的,比如《古代暗魔法与现代精神医疗》和《花于养生》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我便给尼诺讲了关于“魔刃”的传说,以及史实——

那一年,西沙王国北边的“魔林”突然涌现出大量的魔物,向人类发起进攻。西沙王国北边的边防军队为数不多,猝不及防,防线被攻破了。魔物成群结队地进入西沙王国国土,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西沙王国迅速调集兵力,及时遏止住了魔物的入侵,魔物们死的死,逃的逃。然而,不久之后,北边的“魔林”里,魔物军团又断断续续地,袭来一批又一批,数量有增无减。军队虽然稳稳地抵挡着,但是压力越来越大。

那是很异常的事态——首先,魔物们从未那么有组织性地向人类发起大规模的集体进攻,也是因为这样,西沙王国及其他各个与“魔林”接壤的国家才没布置多数的军队去防备它们;其次,魔物们唯独针对西沙王国,事发之后,与“魔林”接壤的其他几个国家都加强了对“魔林”的防备,然而一直不见任何魔物的动静。

来自“魔林”的攻势持续着的同时,事态又变得更加异常了——西沙王国的南海岸,长久以来风平浪静的地方,也出现了大批大批的魔物,飞的飞,跑的跑,爬的爬。更麻烦的是,西沙王国南部的森林覆盖率很高,魔物们进入了广袤的山林,当即反客为主。西沙王国腹背受敌,虽然防线稳固,但是难以打破僵局,不断遭受侵扰,军民死伤人数越来越多。

危难之间,民众之中出现了好些英雄志士,不仅有西沙王国的,还有其他各国的。他们斩杀了无数魔物,形势渐渐好转。

其中,有一位传奇的魔剑士,他拥有高超的身手和强大的魔力,斩杀魔物就像秋风扫落叶一般。传说,他轻描淡写地一挥剑,就发出一道削铁如泥的风刃,或是一道无坚不摧的爆炎,或是一道转瞬即逝的电光,而他挥舞魔剑的速度与一流剑士无异。由于那惊世骇俗的魔剑术,有人把他称为“魔刃”,并把他与两位成名已久的剑圣并称“大陆三剑圣”。

尼诺:“不是四剑圣吗?”

我:“那时只有三剑圣。随后的战争里,‘仙影’也成名了,才有‘大陆四剑圣’。”

尼诺:“另外两位叫什么?”

我:“‘圣手’和‘鬼步’。大陆四剑圣’——‘圣手’‘魔刃’‘仙影’‘鬼步’,你都没听过吗?”

尼诺:“没。”

我接着讲那随后的战争,关于剑痕谷之役的——

魔灾逐渐缓解的时候,邻国大钉栋帝国与岛国东汀同时入侵。西沙王国似乎早有防范,及时调动了部分应对魔灾的军队,挡住了敌人的攻势。虽然原本实力强于敌国并且防御得力,但毕竟魔灾的影响太大,西沙王国支撑得十分勉强,四处落于下风,捉襟见肘。

西沙王国的几个友邦迅速派出了各自的志愿军前往救援。我国的志愿军计划到西沙王国北边,帮助抵御源于“魔林”的魔物,从而让西沙王国有更多的兵力调动到主战场。不幸的是,第一批志愿军尚未抵达西沙王国,就在路上遭遇了埋伏。在阿尔法联邦贝吉塔州的一个山谷,近一万志愿军将近一半丧生。这就是那个让我难以置信的传说——阿尔法联邦与我国、西沙王国都是同盟国,为何我国赶赴西沙王国的志愿军会在阿尔法联邦境内遭遇埋伏呢?因为,在那埋伏的并不是敌国军队,而是一批魔物,和一个人。当志愿军的队伍完全进入山谷之后,大群魔物骤然从两边的山里奔出突袭,就像一支有指挥的军队。志愿军与魔物的交战刚刚开始,一个人走进了山谷,以一人一剑之力,进行了疯狂的屠杀,连同魔物一起。当时那数千名丧生的志愿军,绝大部分是死于那个人的剑下。那个人就是那个帮助西沙王国抵抗魔灾的英雄——“魔刃”。传说,当时的“魔刃”就像一个发疯的恶魔,疯狂地施展大规模、高频率、毁灭性的魔剑术。他挥出的每一道风刃、爆炎或者电光,都足以带走十条以上的性命;而每一顷刻之间,都足以让他挥出数道风刃、爆炎或者电光。当时的那个山谷就像一个活地狱,火光四射,血肉横飞,山石乱溅。

不知为何,恶魔般的屠杀只进行了一半,要命的魔剑术停止了,“魔刃”消失了,数千名志愿军逃过了那一劫。青木哥哥的母亲应该就是其中的一名。他们击退了与他们共同幸存的魔物,走出了山谷,抵达了西沙王国,后来也平安归国了。没有人看清“魔刃”的容貌,只有人听到他那疯魔般的咆哮,看到那是一个身材稍显颀长、银发及腰、身着长衫的男人;也没有人知道“魔刃”到哪去了,那个刚在不久前名列“剑圣”的英雄,做下了堪比恶魔的罪孽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有人说,“魔刃”死了,由于走火入魔。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关于他的传闻。

那些破坏性极强的魔剑术给那个山谷留下了许多痕迹,那个山谷因而得名“剑痕谷”,那一场埋伏战就被称为“剑痕谷之役”。有一种说法,“魔刃”走火入魔,丧失了理智;另一种说法是,“魔刃”本就是钉栋或东汀的卧底。

我和尼诺骑的马跑得慢了,跟不上阿茶和阿鲁卡的马。它驮着我们两个,显然比较累。

我们停下来歇息。

尼诺:“‘仙影’是怎么被称为‘仙影’的呢?”

我:“我不清楚,只知道‘仙影’曾经孤身杀入敌阵,生擒敌军最高统帅,西沙从而换得了钉栋的投降。至于为什么叫做‘仙影’,我就不知道了。”

阿茶:“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伤敌无数却不曾杀死一兵一卒,剑术高深莫测,身影飘忽无迹,宛若神仙,常人望尘莫及,因而得名‘仙影’。”

我:“又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传说。”

阿茶:“反正我信了。”

这比起剑痕谷之役的传说更让我难以置信,尽管是有成千上万双眼睛见过的历史。以我的见识设想,“魔刃”掌握着高超的魔剑术,又拥有过人的身手和魔力,再加上一把优质的魔剑,那么,那种魔鬼般的战斗力还是有可能达到的。然而,依照阿茶所讲,“仙影”并不依靠任何大规模远距离杀伤性魔法,仅凭一把剑,就能以一敌千,还能游刃有余,手下留情,伤而不杀,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虽然可能借助魔法提升能力或者制造幻象,但是即便“仙影”那样做了,也只是借来一点辅助而已。在这世界上,再怎么高级的魔法也不可能使一个人的战斗力成倍提升,也不可能制造出那种简直就是奇迹的幻象。

我们歇息了一阵子,继续往剑痕谷进发。我们要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剑痕谷,才能看清传说中那些雄奇的剑痕。否则,就得我用火照亮,一点一点地边走边看了,那可郁闷了点。阿鲁卡骑的马貌似最为雄健有力,尼诺便与阿鲁卡同骑。而我骑的马仍然跟不上,看来它实在太累了。让它只驮着尼诺一人,我与阿鲁卡同骑,它终于跟得上了。我和阿鲁卡加起来,有三个尼诺那么重吧。

明媚的阳光渐渐柔和,微微昏黄。我们还在马不停蹄地向东跑着,跑在长长的影子后面。

阿茶:“还没到吗?”

阿鲁卡:“到了,前面就是。”

我们进了剑痕谷。谷里比外面稍暗一些,如果我们晚到一时半刻,就得用火照明了。

那些剑痕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我们见到的最大一道剑痕,目测长达十米以上,深一段浅一段的。可以推测出,那是一道风刃切过不知多少名志愿军的身体之后,击在岩壁上留下的刃痕。挥一挥剑就能形成如此巨大而凌厉的风刃,“魔刃”是在太可怖了。岩壁上的痕迹,大多是风刃留下的细长刃痕,也不排除冰刃和水刃的可能性。其次是为数不多的形状不一的凹陷,看样子应该是爆炎或者火球之类的爆炸留下的,这些也有可能是志愿军们的攻击造成的。有一块凸出的大石头特别醒目,它被非常平整地截开,截面大小跟我的床差不多,截出来的一半就在我们眼前躺着。这多半也是风刃的杰作。

传说的证据就在我们周围。这个伤痕累累的山谷,见证了那场恶魔的屠杀。

这个山谷并不狭窄,“魔刃”的攻击应该有绝大部分是不触及岩壁的,而仅仅留在岩壁上的痕迹就多不胜数了,当时各种魔剑术会是如何在这谷里飞舞、充斥、肆虐,那情形实在难以想象。

我相信了,“魔刃”的传说是真实的。

那一年,青木哥哥住在我家的那段日子里,某一天,青木哥哥的父亲,作为一名伟大的志愿军,被那个如恶魔般凶残却名列“大陆四剑圣”的“魔刃”夺去了生命,就在这里,剑痕谷。

我又觉得,“仙影”的传说也是真实的。大陆上既然存在“魔刃”这样恶魔般强大的魔剑士,那也完全有可能存在“仙影”那样神仙般强大的剑士吧?看来,“剑圣”这样的称号一点都不过分。青木哥哥是矢星骑士团几百名副骑士之一,他能够以一人之力轻松对付几个歹徒,或许还能够对付几十个;那么“大陆四剑圣”之一,大有可能真的具备几千甚至几万将士都抵挡不了的实力吧?况且,人数多到一定程度,就难以发挥数量的优势了——即便是几十万、几百万的大军,也不可能有几十人同时围到一个敌人的身边动手。这么想来,“仙影”的传说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了。

尼诺:“到底‘魔刃’为什么在半途消失了呢?”

阿茶:“鬼知道,一直是个谜。”

我:“‘魔刃’彻头彻尾是个谜。”

“魔刃”先是帮助西沙王国抵抗南方的魔灾,又在剑痕谷伏击我国赶赴西沙王国支援的志愿军,却在屠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收手消失,这一切的动机都是迷。他那惊世骇俗的魔剑术本身也是个迷。没人知晓他的姓名、相貌、来历、目的,没人知晓他当时去向何处,没人知晓他现在是生是死、在哪里、干什么。他彻头彻尾是个谜。

阿鲁卡:“他逃跑了。”

“……”

“魔刃”逃跑了?他为什么要逃跑?阿鲁卡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茶:“你说什么?‘魔刃’逃跑了?”

阿鲁卡:“是的……”

阿鲁卡两个字刚说出口,阿茶便已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非常迅速地——

阿茶:“他为什么要逃跑?”

阿鲁卡:“他看见一群人赶到这山上,正要向他围攻。这里地形对他不利,他知道打不过,立刻就逃跑了。或者说是转移了。”

阿茶:“什么人?”

阿鲁卡:“从西沙王国跟踪他到这里来的人,其中有三个你们知道的,一个是‘仙影’,一个是‘金发贤者’,一个是六神薰教授。”

“……”

阿鲁卡语出惊人,我们一时无语。

那个传说中的恶魔,当年在这谷里,突然莫名其妙地中止屠杀神秘消失究竟是为什么?此时此地,阿鲁卡告诉了我们这个谜的答案。这个答案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群让“魔刃”“立刻就逃跑了”的人里,不仅有“仙影”和副院长,还有我最熟悉的教授,六神薰。我知道,她虽是一位大魔法师,但不是一位魔法战士,而是一位学者。没想到,她也会上战场,而且敌人是“魔刃”,那个恶魔般强大的“剑圣”。

阿茶:“你怎么知道的?”

阿茶又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阿鲁卡:“当时我就在这山上看着。”

阿茶:“然后怎样?‘魔刃’有没有逃掉?”

“……”

阿茶:“他死了吗?”

阿鲁卡:“不知道。”

阿茶:“你刚才说‘这里地形对他不利’‘或者说是转移了’,那么他是不是在一个适合战斗的地方跟“仙影”、少将大人他们动手了?”

阿鲁卡:“不知道。”

阿茶:“他没死?”

“……”

阿茶相当敏锐地捕捉了阿鲁卡的话语,接连追问。而阿鲁卡似乎不愿意回答阿茶的问题。我感觉阿鲁卡好像并非真不知道当时事态的后续进展。他既然来到这山上,目睹了“魔刃”逃跑,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是跟着副院长一行人来的,也极有可能跟着目睹了接下去的事情。

看得出来,阿茶对于“魔刃”的事情非常在意。他从小父母离异,父亲是西沙王国人,母亲是本国人,他长年比较频繁地在两国之间来往,既是在西沙王国长大的,也是在本国长大的。他是个爱憎热烈、嫉恶如仇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哪位亲朋好友丧生于“魔刃”剑下,但“魔刃”既然是本国的仇人,必然也是他的仇人。所以,他一下子就把这个问题抓住。

至于阿鲁卡对这个问题缄口不言,我就不明所以了。刚才他大概没想到阿茶会揪着“魔刃”的生死问题不放,觉察到了阿茶的尖锐之后,有什么话题想要避开吧。

阿茶:“有传闻说,教魔剑术的讲师,优·个,就是‘魔刃’。这是真的吗?”

又一个惊人的信息。阿鲁卡也许就是为了避开这个问题而对“魔刃”的去向及生死问题回答“不知道”。

阿鲁卡:“怎么可能?假的吧。”

“……”

阿茶:“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

阿鲁卡:“抱歉,我不知道。”

阿茶:“真的?”

我:“看来阿鲁卡是真的不知道,你就别为难他了。等回学院,我帮你去问问六神博士好了。”

阿茶:“你敢吗?”

我:“我敢。”

阿茶:“万一真是呢?你不怕惹麻烦吗?”

我:“不怕。”

“……”

阿茶:“免了吧,我无所谓的,真是又怎样?难道我还能杀了他吗?”

尼诺:“回去吧,天快黑了。”

“……”

我们退出了剑痕谷,原路返回。面向即将沉没的一抹红日,我们跟马儿们一起悠悠地走着。它们都累着,我们也不急,就让它们多休息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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