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澄澈的天空被弥漫的硝烟所取代，当路边焦黑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当滚滚钢铁洪流在前方炸裂，嗯，这里就是中部大陆桥主战场，在堡垒和要塞之间，高低错落的战壕，已经不再用泥土作为掩体，而是血肉之躯的时候，很多战士才明白，他们正朝着地狱行军。
进入米赫耶维奇的机械化步兵团已经过去了一周，这期间，天灾和银作为米赫耶维奇的警卫员，最多的工作就是跟随米赫耶维奇到下面部队中去视察，本来红军战士们对于新来的两人态度还是不太好，最近也稍稍熟络了一些，除此之外，还负责为米赫耶维奇打饭，送信，收拾房间，当然，天灾有时还会在部队的建设方面为米赫耶维奇提出一些意见来，米赫耶维奇对这个农村来的青年人还是颇有好感的。
当然，两人部队期间的政治审查工作也没有落下，和米赫耶维奇搭档的政委同志和豪放的米赫耶维奇刚好相反，做事稳重，待人接物平和宽容，十分关心下面战士们的生活，很多团内的活动都是政委组织的，这个名为克里门托维奇·列昂·马尔林的中年男人曾是中央党校毕业的高才生，本来，应该一路升迁的他，自己向党组织申请，到部队中锻炼，没有什么背景的他自愿为别人让路，党组织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克里门托维奇在部队一呆就是十年，见证了太多的红军战士牺牲的他，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那种年轻气盛，心气儿反倒越发的平和，他觉得作为一名党员，深入基层，深入群众，才能发挥党员的带头作用，让红军战士们团结在党的周围，为祖国，为人民做出更多贡献……他对新入部队的天灾和银也是十分上心的，本来由于两人的背景都是南方农村贫苦农家，进入部队后的审查手续比较严格，但是，他通过和二人的谈话，充分了解了二人的情况后，主动推进了审查工作的进度，天灾对克里门托维奇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起他那些已经是党中央正部级的干部同学来说，他似乎更加有人格魅力，当然，这样的人，在“精英主义”路线的党中央的现状下，估计一辈子最多也就是个纵队政委罢。
米赫耶维奇的部队隶属于红军中央大陆桥军区第二混成旅，该军区的陆军方面主要为五个混成旅组成的主力，一般是两支驻守前线，两支在大陆桥入口城市休整，中间设置一支机动，米赫耶维奇的机械化步兵团是这支机动部队五个团之一，由于前线战局紧张，党中央便下达了支援的指令，当然，由于之前的突袭，党中央在北方战区投入的部队和物资援助要比中央多一些，这边某种意义上讲也就仅仅属于例行公事罢了。再说米赫耶维奇部队的情况，说是机械化步兵团，实际上称得上机械化的部分，也就是五两装甲车，三两坦克和四台装备了高射炮的防空机甲，还有一个不停出故障的自行火炮，其实大部分的人还是拿着普通的步枪，每个连队也就分配上五挺重机枪，弹药也不充分，这些武器的状况确实不怎么样，说白了，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毕竟，在弗里德安民主共和国那边，还是要起到一些威慑作用的。
一周的行军，米赫耶维奇的团已经很接近最前方的要塞了，然后，就在这天午后，米赫耶维奇接到了旅长同志的命令，原地休整，顺便调试武器装备，为前方的战争做准备，嗯，当然，也就是拖延时间，米赫耶维奇肯定不能在电话里直接讲出口，只能老老实实敬礼致意。不过放下电话的他，却在办公桌前看着简陋的军事地图，愁容满面，天灾便主动进入米赫耶维奇的办公室，为他倒水，顺便和他“沟通一下”。
【谢谢，伊万同志】
米赫耶维奇接过水杯，继续看着地图。天灾稍微凑近了一些，满怀关切地问。
【团长，咱们怎么突然就不走了】
米赫耶维奇捏了一下眉心，努力撑起笑容。
【嗯，上面的命令，你小子别多打听，不过，不让你们上前线还不好啊，那么急着去投胎吗？】
天灾装出在傻笑的样子，继续追问。
【团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些好奇，既然党中央派我们来了，那前线的战事应该紧张才对，敌人会给我们休整的时间吗？】
米赫耶维奇一脸不屑，招呼天灾靠近。
【我说你小子怎么那么多事，你是团长还是我是团长，再说了，上面有上面的考虑，你过来看看不就明白了】
米赫耶维奇这一周对天灾和银的戒心小了很多，现在也允许他们看地图了，米赫耶维奇似乎对天灾的军事才能有所期待，好像有“重点培养”的意思。天灾走到米赫耶维奇的办公桌前，一张简陋的军事地图，上面反复地写写画画，除了标记之外，文字基本上是看不清的，不过，对吧。
【精神链接协议生效中，频闭中心干涉】
天灾大概明白了，对面，也就是战线的另一边，蓝军的中央大陆桥集团军，正准备着换防，原先驻守的三支整编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因，没有按规定的时间后退，红军的两个混成旅原本以为对面可能要主动入侵，便叫来了援军，但是对面根本没有要打的意思，三个师就跟商量好了一样，慢慢收拾东西，后面换防的三个师便在靠近前线的要塞等着，一时间，对面的部队运作乱七八糟的，旅长才决定稍微停下来休整一下，看情况伺机而动，天灾笑了笑。
【团长，肯定是对面出问题了吧，对面没有按正常的规律换防】
米赫耶维奇大笑着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天灾的肩膀，那种力度，要是稍微瘦弱点的人，估计就要骨折了吧。
【你小子行啊，才随便瞅了一眼就看出门道了？老子可是瞅了半天的，刚刚要不是旅长提示我，我都不知道是这种情况】
【嘿嘿嘿，还是团长教导有方】
天灾摸着后脑勺傻笑，米赫耶维奇倒显得挺开心的，这时候，指挥部的门开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传了进来。
【遇到什么好事了吗？米赫耶维奇同志，一进门就听见你们在里面笑】
克里门托维奇走了进来，米赫耶维奇指着地图笑着说。
【伊万这小子还真挺不错的，一眼就看出门道了，我可是看了半天呢】
克里门托维奇倒是没有笑伊万，而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米赫耶维奇。
【米赫耶维奇同志，你别太开心了，万一伊万这孩子哪天比你都能，那还不得被旅长要去了】
米赫耶维奇吹胡子瞪眼睛，一只手拦在天灾的面前。
【那可不行，这小子是我发现的，又不是旅长调来的，让他找别人去】
克里门托维奇轻蔑地嘲笑米赫耶维奇。
【你以为你玩心眼玩得过旅长，当年那么多部队抢着要你，你以为旅长怎么把你挖来的，而且，隔了个战区挖人，你就算了吧，你要是有旅长的能耐，对面早就被解放了】
随后，几人的笑声从指挥部中间传了出来，外面的红军战士们经过时也都面露喜色，还好这几个长官都是比较活泼的人，才能让下面的红军战士们轻松许多，毕竟中央大陆桥这种鬼地方，可不是谁都能活着下去的。
在开了几个玩笑之后，克里门托维奇开始正色说道。
【团长，我刚刚去看了，咱们唯一的大家伙还是没修好，估计是用不了了】
米赫耶维奇叹了口气。
【旅长还真扣，好不容易管他要了一个，居然还是坏的，我提示了半天，旅长就跟不知道一样，装穷还挺像回事儿的】
【团长，要不再试试吧，说不定上了战场就修好了呢】
【但愿吧】
当然，克里门托维奇其并不是想说这件事的，只是他不知道从什么话题开口，克里门托维奇看气氛冷静下来，便摆手让天灾继续出去站岗，等到天灾出去后，才压低声音说道。
【团长，其实现在部队的气氛不是很好，战士们本来物资接收的就不足，很多人都没有一件完整的军服，也吃不饱，大家都是强撑着过来的，所以，能休息就多让战士们休息一下吧】
米赫耶维奇点了点头，也恢复了有些黯淡的神情，没有回话，他自从独立营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就对上面的做法失望透了，只是没有提出来，其他的基层同志们也大都是这种情况，唯一支撑着他们的估计就是祖国和人民了吧，党，嗯，还是算了吧。
在米赫耶维奇这边过着苦日子的时候，大陆桥的另一边，波瑞恩的指挥所内，波瑞恩·科莱·弗里德安正悠闲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他的副官为他倒了一杯咖啡，轻轻放在桌面上，正当副官小心翼翼准备离去的时候，波瑞恩半睁开了眼睛，打量了一眼，说道。
【海军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副官赶紧立正，敬了个礼。
【师座，南海海军的舰队司令说，货物明天就可以送到】
波瑞恩没有欣喜，只是慢慢坐起来，看着桌子前面的缩小版军事地图，上面标记着前线的要塞部署，然后就是波瑞恩最关心的，米赫耶维奇所在的那个混成旅的位置。
【你去联系和我们一同驻守的两个师长，叫他们明天准备好，跟随我的部队一起行动，猛击前边红军的两个旅】
副官面露难色，唯唯诺诺，挤出了几个字。
【师座，可是上面让调防的命令？】
波瑞恩摆了摆手。
【行了，我知道，这一次不会失手的，走之前肯定要把对面那个老家伙留在这儿】
副官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和旁边的参谋长使了个眼色，自己退了出去，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边来的人都是来陪“少爷”“玩耍”的，大家虽然对波瑞恩的行为有些不满，但是还是要给弗里德安财团一点面子，毕竟，得罪了“少爷”，自己也别想有什么前途，倒不如老老实实帮着“少爷”，说不定上面财团的大佬们能给帮着“少爷”干活的自己弄些好处，当然，前提是“少爷”能有好的表现的情况下。至于和波瑞恩一同驻防的另外两个师的师长，本来是要换防的，但是总不能就把波瑞恩扔在这吧，他们也不想被财团那边的人责难，嗯，也就老老实实陪着“少爷”，本来和波瑞恩同级别的他们，就跟波瑞恩的小弟一样，跟在后面溜须拍马，嗯，波瑞恩虽然是个师长，讲道理，比军长还牛，不仅可以指挥三个师的行动，连海上的航母作战群，都得为波瑞恩搬物资，提供支援，比起红军那边苦大仇深的样子，这边的所有人就跟事先打好了招呼一样，嗯，该帮忙的帮忙，陪“少爷”的陪“少爷”，然后剩下的人，嗯，就老老实实当“吃瓜群众”好了……
说起“吃瓜群众”们，场子最好的当属在前线要塞里面等着换防的三个师了，这天，卢师长的私人宴会日常启动，那真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呐。受到邀请的还有一同换防的另外两位师长，李师长和张师长，大概是三人的姓氏都比较特别吧，三个人凑到一起也算是个缘分，便经常开小灶，毕竟是前线，也就这些娱乐活动了，一同出席的还有三个师长的副官和参谋长，大家围坐一桌，其乐融融。
卢师长首先端起自己的酒杯站了起来。
【嗯，今天大家能在百忙之中前来，卢某不胜感激呐，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卢师长双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都在叫好。卢师长坐下了，李师长笑着说。
【老卢，别那么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
张师长也笑着开口了。
【就是，我和老李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你老卢的场子，那肯定要给面子的】
众人的笑声再一次从师部休息室里面传出来，卢师长微笑着继续讲。
【嗯，今天就当我的家宴，大家吃好喝好，别和我客气】
李师长笑着附和道。
【必须的，老卢家可是大户人家，这点酒水要是还拿不出来，那传出去多不好听，是不是，老张？】
张师长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我和老李都是沾了你老卢的光，今后，你老卢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们啊！哈哈哈哈】
卢师长摆了摆手，笑着伸手请向李师长和张师长。
【你们可别捧我，我哪有那么厉害，行了，菜都要凉了，赶紧的，来来来】
于是大家赶紧拿起手中的筷子，开始了“后方紧吃”的状态。李师长加了一块鱼，放入嘴中，细细品味了一下，面露喜色说道。
【这鱼不错啊，老卢】
张师长听到鱼不错的消息，也夹了一块，品味之后大加赞赏。
【是啊，老卢，这鱼真的可以，你老实交代，哪里弄的】
众人赶紧补上，生怕这鱼被吃完了，卢师长则摆起一副神秘的笑容，边吃边说。
【怎么样，这个可是高级货，至于哪弄的，那你们可要认真猜猜看了】
李师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手托起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过了一会儿，露出笑容。
【嗯，老卢，这肯定不是军需那边的，就这新鲜程度，快赶上首都饭店的标准了，那肯定是从附近弄的】
张师长吃东西的嘴没有停下，一脸疑问，开口道。
【这是前线的要塞吧，这附近哪里去弄鱼啊，老李，你这不是开玩笑么？】
卢师长看着猜测的两人，笑而不语，继续吃着菜，李师长笑着对张师长摆摆手。
【老张，这肯定不是老卢派人去打的，大家还是要有点秩序的嘛，嗯，我估计和前面的“少爷”有关系】
卢师长笑得更开心了，补充了一句。
【老李，你已经很接近答案了，嗯，加油啊！】
张师长更加困惑了，推了推旁边的李师长。
【喂，老李，别卖关子，赶紧说】
李师长吃了一块肉，笑着开口道。
【老张，老卢的防区不是前些天过了一批海上来的武器嘛】
张师长恍然大悟，笑着说道。
【原来是给“少爷”的玩具中间还有零食啊】
卢师长拍案大笑起来，李师长接着说。
【海军司令那个家伙还真是够意思，为了疏通关系，连海产都附送上了，够拼的吧】
卢师长摇了摇头，拍了一下李师长的肩膀。
【老李，那你可猜错了，不是给我的，只是……嗯，是吧，明明是武器，还要那么多零食干什么，我要拿一点，他能知道？再说了，背着上面搞事情，我们这些人总不能吃力不讨好吧】
李师长笑出声来，也拍了拍卢师长的肩膀。
【老卢，你可够阴的啊，人家又不是给你送礼，你还特意收个路费】
张师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顺手夹了一块鱼肉。
【你们俩可真是，别到时候“少爷”那边不高兴了，咱们都倒霉】
卢师长笑着用筷子指着张师长。
【老张，你这个可没说服力啊，你不能一边吃我的，嘴里还不饶人，过分了啊！】
张师长笑着摆了摆手，端起自己的酒杯站了起来。
【老卢，老李，这是我老张的不是了，我自罚一杯！】
说罢，张师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众人爆发了热烈的掌声，随后，大家仍然是，嗯，继续着“后方紧吃”的状态。
酒足饭饱，卢师长便将李师长和张师长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三个师长的秘密会议继续召开着，卢师长打开自己桌前的军事地图，叫李师长和张师长围了上来，卢师长看着地图，略带愁容，过了一会儿，才敢开口。
【老李，老张，你们看，和前面“少爷”对峙的红军从后方又调来一个旅，我们是不是应该也往前挪几步，毕竟按照计划，我们现在也应该在前线了】
李师长摇了摇头，笑着说。
【老卢，你就别添乱了，人家“少爷”没叫你去，你去干啥呀？】
张师长指着地图说。
【你们说，那个“少爷”要报复的人是不是在后面支援的这个旅里面，要不然，“少爷”怎么会等这么多天？】
卢师长看了张师长一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地图。
【确实，老张，你分析的很有道理，那个“少爷”费了那么大劲去布这个局，肯定不是仅仅冲着打赢去的，那我们不是更应该及时帮一把么？这样岂不美哉】
李师长拍了拍卢师长的肩膀，笑得更开心了。
【老卢啊，我们不上就是最大的帮忙了，你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不愉快呢】
卢师长看了一眼李师长，满脸疑问。
【老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万一“少爷”有什么好歹，我们这些看戏的不就跟着遭殃了】
李师长压低了声音，继续解释。
【老卢，老张，你们慌什么，让“少爷”先去“玩玩”，“少爷”在前面打得高兴了，我们没有抢功，“少爷”不是更满意么，然后，要是“少爷”被打退了，我们赶紧换防，及时救“少爷”一把，那不也是美事，至于中间“少爷”怎么折腾，咱们看着就好，怕什么，就算上面追查下来，那也是“少爷”扛着，咱们没有过失，看，既能巴结到“少爷”，又不会惹麻烦，你们说呢】
李师长的话深深触动了张师长和卢师长，毕竟，这里的战斗还是很激烈的，不仅要和正面的敌人作战，还要提防着海上舰队的炮击，能过一天舒坦日子，那就是一天，没有必要为了那些所谓的“正义”而牺牲，反正他们就是上面大人物棋盘上的棋子，比起擅自行动，倒不如当个听话的“棋子”，这样才能保全自己。卢师长叹了口气，笑着说。
【哎，还是你老李更明事理，既搞了搞小日子，又两边都不得罪，真行啊】
张师长也笑着拍了一下李师长的肩膀。
【是啊，虽然咱哥仨一起搞腐败，不过最歪的还真要数你老李啊，老实交代，是不是都把下面带歪了】
李师长笑着摆了摆手。
【老卢，老张，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这能叫搞腐败吗？我们不就是走慢了点，多吃了点东西罢了，反正我们不拿，有的是人想要，你们说呢】
几个人的笑声再一次爆发出来，原本严肃的军事话题再一次经过了李师长的“指导”变得轻松愉悦了许多。
【行行行，老李，咱们不是腐败】
卢师长只得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张师长则是看着地图，若有所思。李师长发觉了，便再一次开口询问。
【怎么了，老张，不就是看戏么，你还有什么操心的】
张师长表情严肃起来，指着地图说。
【老卢，下次物资过你防区，必须分给我们点，不能全让你捞了好处！】
卢师长和李师长同时笑着点头，张师长严肃的表情更带给了他们喜感，嗯，这三个人便是这样子愉快地当起了“吃瓜群众”。这就是红军那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为什么明明是六个师的部队，前面很忙，后面似乎很“清闲”的样子。
再说天灾这边，米赫耶维奇毕竟是个急性子，在指挥部里面根本坐不住，便带着天灾和银下部队视察，午后的阳光还是无法穿透弥漫的硝烟，但是，总有些细小的光线投射了下来，营房中的红军战士们都在继续着各自的休息，为前方激烈的战斗做准备，不过，米赫耶维奇在步兵营视察的时候，脸色还是不太好的，只是强撑起笑容，特别是看到战士们穿着破烂的军服还端正姿势朝他敬礼的时候，天灾很清楚米赫耶维奇内心有多难受，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瓦西里耶夫这边的情况比较特殊，要想进行交涉还是需要等一段时间的，不过，看到战场的这副惨状，天灾似乎也想起了些从前的事情，他曾经和米赫耶维奇很像，或许这也是他能够接近前面这个魁梧的军人的原因吧。
【团长，我们等会要不要出去看看】
米赫耶维奇停了一下，回过头看着天灾，略微皱起了眉头。
【伊万，伊万诺夫娜，你们当真要出营地去看吗？我不觉得外面的景色是值得观赏的】
天灾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他端正自己的表情。
【团长，我想看看真实的战场的样子，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米赫耶维奇也就没再说什么，确实，这些孩子们迟早要面对那种情况，自己只能看住一时，却不能保护一世，早点看到也就能接受了罢。
【那么，伊万，伊万诺夫娜，你们随我来吧】
三个人慢慢从营地的后方走了出去，除了清理出来的道路，旁边全是当年战争所修筑的战壕和破败的堡垒，天灾和银跟着米赫耶维奇翻过了一个光秃秃的小山岗，面前焦黑的土地上，被烧焦后的躯体奇形怪状地长在地上，空气中散发着焦味还有尸体腐烂的恶臭，天空中几只乌鸦盘旋着，时不时还发出怪叫，地面上秃鹫在尸体的边上跳来跳去，争抢着所谓的“食物”，米赫耶维奇就带着天灾和银，走在这布满尸体的阵地上，米赫耶维奇开口了。
【伊万，伊万诺夫娜，这里是之前遭受海上舰队炮击的阵地，看见了吧，所以……】
天灾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背影，突然有些同情，开口道。
【团长，我们是在地狱里吗？】
米赫耶维奇听到天灾这话，身躯颤抖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往前走着，他很想说不是，但是，如果说这不是地狱而是人间的话，却又是多么悲凉，曾经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惨死在地上，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抗争，最终不过就是地面上多“长”出几个焦黑的尸体罢了，如果所谓的理想和主义仅仅是在朝着这样的未来前进，那他们这些军人的奋斗到底有什么意义，本来，米赫耶维奇也记恨对面的民主共和国士兵，但是随着参战的日子久了，他的恨意也渐渐消退，最后只剩下绝望和悲伤的感情，不像政委克里门托维奇，他没有那种坚定的理想做支撑，在绝望之后，每次上战场，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下去，然后，让更多的人也能活下去，可惜，有时候，这个地狱连这种卑微的愿望也要毫不留情地践踏，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走了一会儿，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米赫耶维奇立即警示天灾和银，三人保持警戒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拢，随着靠近，声音才渐渐明晰，那只是哭声罢了，米赫耶维奇便带着天灾和银来到了哭声所在的位置，战壕里，一个衣着褴褛，满身黑泥的老妇人发出颤抖而沙哑的哭声，她的怀里，抱着已经腐烂的上半截身子，脸部已经被打烂，完全看不出来样子，但是老妇人还是痛苦的哭着，米赫耶维奇赶紧跳了下去，天灾和银也跟上，米赫耶维奇蹲在老妇人的身边，轻轻抚着老妇人的肩膀，眉头紧锁。
【老人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老妇人慢慢转过头，泪痕和脸上的黑泥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老妇人的样子了，只有那双泛黄带着血丝的眼睛，泪水源源不断涌出来。
【长官，我……我……我来找……我的……儿子】
天灾跟在米赫耶维奇的后面，看着这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老妇人的破烂的鞋子中，满是血泡和块痂的脚裸露出来，得不到一点营养的身体，瘦骨嶙峋，抱着尸体的手，也满是疮痍，指甲都已经劈开，磨去，只剩下血，然而那双手却紧紧地抱着那半具尸体，老妇人的哭声在这焦黑的地上传开，撕心裂肺，米赫耶维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只是抚着老妇人颤抖的后背，已经痛苦地说不出话，随后老妇人的那句话，直接让这个身材魁梧的军人涕泪满面。
老妇人一边哭着，一边抚着那已经被打烂的脸。
【儿啊，娘……终于……可以带你回家了】
天灾和银也陷入了沉默，虽然这个老妇人的身上很明显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但是天灾想要知道她的故事，于是……
【精神链接协议生效中，频闭中心干涉】
【……】
银转过头，看着旁边天灾的脸，尾巴没有摇动。
【兄长大人，你怎么流泪了】
【是……是么】
天灾撑起笑容，将脸上的泪水擦去。
【没事，银，我只是有些感伤罢了】
这个老妇人的家里很穷，她和她的儿子相依为命，为了赚钱，儿子只好报名参军，老妇人不放心，就陪着儿子一起走，走了很远，来到了中央大陆桥入口的城市，儿子参军后，老妇人便在这个城市里替人打工，维持家计，后来，她的儿子就上了战场，那已经是一个半个多月之前的事了，即使老妇人苍老的脸上挂满泪痕，儿子还是离她而去，这个老妇人还是放不下儿子，就跟在部队的后面走，老妇人怎么可能跟得上部队的行军速度，没过几天便失去了联系，老妇人没有放弃，即使鞋子已经磨烂了，脚上也满是伤口，她还是继续往中央大陆桥走，然后，她遇到了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伤兵告诉她，和伤病一个部队的战士们都牺牲了，其中，就有她的儿子……
晴天霹雳降临在老妇人的头上，她根本不相信这些鬼话，发了疯似的往她儿子的阵地赶路，说是赶路，只是一瘸一拐地慢慢前行罢了，身上带的粮食早就吃完，总是摔倒让旧衣服上的补丁被扯烂，沾满了阵地上的黑泥，然后，那焦黑的满是碎尸的阵地，彻底让老妇人的希望破灭，她就在每一个被烧焦的尸体旁边用手挖，挖到指甲被磨烂，挖完一具尸体就赶紧挖下一具，从白天挖到黑夜，即使已经几天滴水未进，她还是继续挖着，然后，终于，她在一个战壕的坑中间刨出了半具腐烂的尸体，尽管已经完全无法辨认，但是，那就是她的儿子，这个老母亲从来不会忘记她儿子的每一个特征，她含辛茹苦养育的儿子的身子，她怎么可能记错，而且，尸体的手中，还紧紧地攥着她在儿子出发前绑上的挂饰，她除了哭没有任何办法，曾经满怀笑意的年轻人的脸，被钢铁的碎片撞烂，消失的下半身，流出来的内脏散发恶臭，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她的儿子，国家可以有无数多的战士，但她只有一个儿子……
天灾强行将心头泛滥的酸楚压抑下去，蹲下来扶住米赫耶维奇的肩膀，这个在众人面前高大威武的团长，此时也显得十分憔悴。
【团长，我们该怎么办】
可惜天灾现在的身份只是警卫员，他必须把决定权交给米赫耶维奇，米赫耶维奇也擦了擦眼泪，对老妇人说。
【老人家，你儿子的状态可能撑不到回去了，我们在这里埋葬他吧】
老妇人一听到这个，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声从佝偻的身躯中传了出来，那不是哭，更像是哀求。
【长官，长官，不要，我要带走我儿子，我要带他回家！带他回家！】
米赫耶维奇咬紧了呀，看了看老妇人，回过头喊。
【伊万，伊万诺夫娜，过来拉开她】
天灾和银只能强行掰开老妇人的手，此时不仅仅是天灾，银本来美丽的脸上，也满是痛苦的扭曲，天灾和银只能任凭老妇人疯狂地哭喊，米赫耶维奇夺过她儿子的半截身子，跳出了战壕，天灾和银也拉着老妇人走了出去。米赫耶维奇托着尸体往前慢慢走着，身后的老妇人被天灾和银架着，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这满是焦黑的土地
米赫耶维奇看着手中托起的尸体，想起了天灾刚刚的问题，天灾说的一点没错，这里比起地狱，更像地狱，然后，每一分，每一秒，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地狱还在发生着，不知道要多少年，多少世纪，才能慢慢停息。
就在老妇人的哭喊下，众人来到路边的一片空地上，米赫耶维奇放下老妇人儿子的半截尸体，蹲下来，用硕大的手挖铲着土地，每一捧土壤的挖出，都伴随着身后老妇人痛苦的哀求。
【长官，求您……求您……还我儿子】
米赫耶维奇咬紧了呀，无视着后面传来的哀嚎，过了不久，一个大坑出现了，米赫耶维奇托起那半具已经腐烂的尸体，缓缓走到坑边，放了下去，老妇人的哭喊更加剧烈了，但是任凭她怎样挣扎，一个瘦骨嶙峋，满身是伤的年老的妇人怎么可能挣脱天灾和银，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就只能看着她儿子剩下的最后的半截尸体被米赫耶维奇放进了坑中，尸体落地的一瞬间，老妇人突然静止住了，刚刚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不存在一般，老妇人身上的颤抖也没有了，米赫耶维奇也愣了一下，回过身来，老妇人突然露出了笑容，尽管已经看不出来那是笑了，但是声音柔和，慈祥。
【长官，既然您想埋葬我的儿子，那就请您再麻烦一下吧】
天灾和银也就松开了手，老妇人步履蹒跚地走到米赫耶维奇的面前，用满是鲜血和污泥的手握住了米赫耶维奇，笑着说。
【长官，请把我，埋在我儿子的身边吧】
作为人民自由党伟大的战士，一个团长，一个战斗英雄，米赫耶维奇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老妇人的请求，他想结束老妇人无穷无尽的痛苦，无穷无尽的绝望，而唯一的方法就是给老妇人带来死亡，作为红军战士，他可以怒嚎着向敌人冲锋，可以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但是，他所能为自己身后贫苦的百姓们所做的，只有杀掉他们……他很清楚，或者说，只要是有人性的生物都很清楚，这个老妇人不会再离开她的儿子了，只能让这个老妇人安息，啊！！！米赫耶维奇真想喊出来，天灾也皱紧了眉头，银则直接把脸转了过去，不敢去看，米赫耶维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到老妇人的身边，双手慢慢捏在了老妇人的脖子上，老妇人没有恐惧，没有惊慌，脸上仍然是慈祥的笑容。
【谢谢您，长官，我和我的儿子终于可以团聚了，真是谢谢您】
伴随着骨头细碎的响声，这个苍老佝偻的身躯停止了呼吸，米赫耶维奇停顿了一下，双手抱起老妇人的尸体，慢慢地放进坑中，放进只剩下半截的她儿子的尸体旁边，老妇人面色安详，完全不是刚刚那种撕心裂肺哭喊的状态了，终于，米赫耶维奇用他的手，为老妇人带来了安息，他看了看那两具尸体，随后慢慢地将泥土覆盖在上面，渐渐地，一个矮小的坟冢伫立在满是尸体的焦黑的阵地旁边，米赫耶维奇埋葬了老妇人和她的儿子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坟冢旁边，天灾和银走了过去，米赫耶维奇没有看他们，天灾也不敢惊动他，仿佛只要轻轻一喊，这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就会瞬间崩溃……
血红的夕阳从满是硝烟的天空中渐渐沉下，米赫耶维奇缓缓站起身子。
【伊万，伊万诺夫娜，如果你们想要举报我屠杀平民的话，我不会反抗的，因为我就是这么做的】
天灾扶住了米赫耶维奇的肩膀，苦笑着说。
【团长，即使你不去做，我也会做的，请您不要再自责了，这并不是你的错】
米赫耶维奇转过身，苦笑的脸上满是眼泪。
【我想要救她，所以只能杀死她，是不是很可笑】
天灾摇了摇头。
【团长，这不可笑，这只是这个世界的真实罢了】
米赫耶维奇抬起头仰望着满是硝烟的昏黄的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
【是啊，这个世界正朝着地狱前进，我们除了活着，又能做什么呢】
【……】
尽管米赫耶维奇是想让天灾和银感受一下战场的样子的，但是，即使是他这样饱经沧桑的老兵，还是不习惯刚才事，或者说，他庆幸自己还不习惯刚才的事罢。
银看着米赫耶维奇和天灾，表情渐渐冷静下来，是天灾把她和她的世界从地狱中拉出来的，她很感激天灾，现在，她一定要帮天灾，结束这个世界的战争……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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