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连绵的阴雨之后,伦萨终于在这个周末放晴了。
冷风吹散了一直盘踞在城市里的雾霾,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剔透,带着潮湿的泥土芳香。深呼吸一口,就仿佛冰镇的佳酿美酒灌入喉咙一般,让人整个身体都舒爽起来。虽然现在已经到了深秋,但草地依旧是绿茸茸的,这就要归功于来自大西洋的暖流了。即便如此,树叶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在风的吹动下,一些急性子的黄叶们挣脱开各自的枝干,在空中跳着圆舞曲,它们的身姿优雅而美妙,像是服从于一位看不见的指挥家。等最后一个乐章结束,它们缓缓地落在草丛中,完成了它们一生的旅程。或许谁能有幸被某位多愁善感的少女捡起,夹在她送给某个男孩的情书中永远珍藏。
因为紧接着就是肃杀的严冬,很多诗人并不喜欢秋天。在秋天的黄昏,面对西沉的斜阳和纷纷的落叶,感伤人世短暂几乎成了全人类共同的文化记忆。淇洛对于这点倒是无所谓,在他看来,一年四季的作用就是使日子过得不那么单调,寒来暑往毫无美感而言。
不过这也是他工作了,自以为自己是“成年人”之后才有的想法。中学和大学低年级的时候,淇洛的手边总放着一本诗集,或是拜伦,或是叶芝,抑或是中世纪某位游吟诗人的遗曲。当他对外在的世界失望的时候,只需轻轻翻开书页,立刻就能穿越到诗人们笔下所描绘的那个空灵纯美的伊甸园,在和谐齐整的韵律中感受那个时代的脉搏。一首读罢,他总是要感慨唏嘘良久,才依依不舍地丢下手上的书,回到无趣的现实中。
那段青涩的日子,也是淇洛与卡伦谱写田园爱情组曲的时光。等到春假一过淇洛上了大三,他整个人的性格也变掉了。他不得不变,因为毕业升学和实习就摆在面前,而和卡伦之间的感情早就自然了结,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使淇洛分心。学期初的几场考试给淇洛的敲响了警钟,他不禁开始憎恨以前的自己了。
要是早点把花费在诗集和社团的时间用在做题和解剖上面该多好,那些玫瑰石楠什么的不过是普通的花而已,比起它们,淇洛觉得自己的前途更重要。社会没有诗人照样可以运行,没有医生就不能,所谓的“美”大部分都是些朦胧的青少年幻想,让它见鬼去吧。就这样,淇洛从一位感性的年轻诗人逐渐堕落为随处可见的普通实习医生。
现在他好不容易从实习医生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再次用美感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他突然间发现伦萨的秋天比起诗人笔下的沉重抑郁,更加清朗明快。本世纪初的二次革命使得工业文明的巨兽再度进化,城市渐渐变成幽禁人类的牢笼,工厂的大烟囱整天马力全开地制造污染,因此从淇洛记事以来,伦萨就鲜有几个干净的时候,总是灰蒙蒙的,甚至堪比伦敦。后来连市民们也受不了了,这届总督上台前曾经承诺还大家一个美丽的伦萨。
他的诺言现在看来是兑现了,其中有他本人的努力,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这股未预料到的强冷空气——现在伦萨的空气质量甚至可以和阿尔卑斯山区相媲美,难怪淇洛刚下有轨电车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声。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莱维河沿岸的公园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家长趁着天好带着孩子们出来游玩的,他们在地上铺了餐布,从野餐篮中拿出做好的三明治。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没有人会真正对吃感兴趣,所以那些三明治多半成了摆设,或者孩子们打闹用的玩具。其中有个穿背带裤的调皮小男孩将整个三明治甩在了妹妹的脸上,酱汁顺着女孩的脸淌下来,将她可爱的白裙子生生的染成了红色。女孩坐在地上大哭,而在一旁的父母则将男孩狠狠得批了一顿。
“现在的小孩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看到这一幕,淇洛笑着叹了口气。他又想起了棘,他想起自己以前在孤儿院住的时候,年仅三岁的棘趁着自己午睡,在自己头上扎满了小辫子,傻乎乎的自己居然拖着那一头辫子去了学校,结果被同学们嘲笑了一整天。棘呢,她也因此被席德佳嬷嬷关了两小时禁闭,在小房间里哭得嗓子都哑了,最后还是自己将她抱出去的。要是她现在还活着的话,今天这个天气将她和其他孤儿院的小朋友一起带出来玩那该多好。想到这里,淇洛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住了。
“想想看吧,到底是因为谁自作聪明,才使那个孩子离世的?你一定很开心吧,用那个孩子的生命,换取你惊心动魄的冒险。与你的经历相比,那些骑士小说的情节简直是太单薄了,不是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从淇洛的内心深处升腾了起来,这回响亮多了,带着十足的嘲讽味道,就好像从他体内出来,在他体外讲话了。
“有人吗?”淇洛打了个冷战,环顾四周。游人们熙熙攘攘,刚才被父母骂的小男孩现在又拉着妹妹的手讲故事,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条干净的裙子,和哥哥有说有笑。
“我肯定是疯了。”淇洛傻笑了一下,好缓解自己的尴尬,“怎么可能会有人跟我说话呢?肯定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
他甩了甩脑袋,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给甩掉。那个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淇洛终于松了口气。不过他明白,他并没有真正“甩掉”那个声音,仅仅是短暂的屏蔽了它。那个声音是有魔力的,淇洛感觉到他每次成功将它屏蔽掉之后,它的实力就会有所增强。一旦等到淇洛意识放松的时候,它就会重新跑回脑海里聒噪,甚至勾勒出一幅幅离奇扭曲的幻象——在深夜,将淇洛硬生生地从睡梦中拽起来。
总有一天,那个声音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直到超过了淇洛的理智,到那个时候,淇洛就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了。他想起英国作家史蒂文森的小说《化身博士》,现在的淇洛也跟小说主角杰基尔博士一样,成天胆战心惊,害怕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海德。
“淇洛!你在发什么呆呢?”一个年轻的女声从淇洛的背后响起来。这回,淇洛可以确定不是自己的潜意识在作怪,因为他刚一回头,就跟卡伦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淇洛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卡伦柔软的胸脯,吓得他脸“刷”的一下涨红了,下意识地向后跳开,同时忙不迭的道歉。
“果然还是情窦初开的小弟弟,就这点刺激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卡伦捂住嘴,笑得前仰后合。她今天穿了一件古典式白色开胸长裙,灯笼式的袖管、繁缛华丽的滚边再加上为了防止着凉而加上的那件丝绸小披肩,使她散发出一种贵族大小姐般高贵优雅的气质。她戴着一顶宽檐帽,帽顶上装饰着鹦鹉羽毛,与发上结的丝带颜色相合,一看就是精心选配过的。她的脚底下踩着一双银色的小高跟鞋,鞋面上镶着红宝石一样的装饰品,透着少女的俏皮。平时的卡伦总是裹在医院统一发的白大褂里,看上去像个笨手笨脚的女学生,可是没想到一换装扮,竟然是个美人,弄得淇洛都有些不认识她了。
与卡伦相比,淇洛穿得就随意多了。他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把这次外出当成是“约会”,而是把它当成一次普通的“出游”。只不过今天的“出游”与以往有所不同,身边多了一位女孩子,仅此而已。所以他没有拿出姐姐苹果送给自己的那套洛可可式少爷装束,只是随便从衣柜的最外层取了一件羊毛衫,外面披了件米色的休闲西装就出门了,连领带都没有系。看到卡伦竟然为自己穿得那么漂亮,淇洛感觉到有点不知所措。
“只是出去玩而已……不必要穿那么正式啊……”
“是你穿的太随便了好吧,这样很不尊重女孩哟!”卡伦装出一副生气的表情说。
“真的吗……”淇洛居然真以为卡伦发火了,更加慌张起来,“我是不是要换一件……”
“赶快回去换!现在去站台还来得及,等这趟有轨电车走了,可是要再等半个小时的。”卡伦看淇洛那么好捉弄,干脆顺着剧本演下去。
“你当我傻,好不容易转几趟车赶来,再为了衣服的事情跑回家?”看到卡伦说话时眼睛里闪烁着顽皮狡黠的光芒,淇洛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冷笑一声说。
“你既然知道我没有生气,还嚷嚷着要换干什么?”卡伦恰到好处地微笑着,以充分显露出自己嘴角的两个甜甜的酒窝,这样乖巧的表情反而让淇洛发不起火来。
“我……我也是在跟你开玩笑……”淇洛连忙转过头去,好不让自己看到卡伦娇媚的脸蛋,他感觉一阵热乎乎的血流涌上了耳朵根。
“你呀,真是可爱。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大人呢?”卡伦用大姐姐的口吻调侃到,这让淇洛更加不舒服了。淇洛记得自己大一大二的时候与卡伦相处也从来没有这么笨拙过,也许是因为近段时间自己很少接触女性的缘故吧。席德佳嬷嬷当然不算,淇洛从小就把她当成母亲和老师看待,在心里面已经将她抬到了和圣母玛利亚一样的地位。姐姐苹果算是一位,但她毕竟是淇洛的亲人——即便是亲人,有的时候苹果对弟弟太过亲密了,淇洛也会感到尴尬。
有一次淇洛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苹果领口处白嫩细滑的皮肤,心脏就狂跳不止,最后还是在姐姐百般哄劝之下才安定下来。也难怪有人传这姐弟俩的绯闻,淇洛都觉得自己和苹果之间关系怪怪的,不过他也不知道“正常”的姐弟之间应该是什么样子。从阿尔杰特一直对他客客气气来看,实际上淇洛对苹果之间的感情远远没有超出“正常”的范畴,只不过是淇洛太多虑了,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是这样,何况淇洛的青春期还比一般人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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